收拾记忆中童年的碎片,庄老婆子蓦地跃入脑际。
庄老婆子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六七岁年纪,是个寡妇。她长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吆喝起来中气十足。许是因为太胖,她走起路来两腿撇着,一摇一晃满院子溜达。
之所以被蔑称为老婆子,全因为她是我们这个部队大院孩子们的煞星。论起罪状,最可恨的有两桩。一是多管闲事。孩子们攀墙爬树她要管、折花摘果她要管、在院子里踢球她要管,就连在墙旮旯撒泡尿她都要管,总之没有她不管的事。“多管闲事多拉稀”我们冲她背影跳着脚乱骂。
第二是爱告刁状。孩子们顽皮闯祸,她便挨家逐户上门告状,告状的结果是可怕的,举凡有男孩子的军人家庭,大抵都备着皮鞭棍棒。单这一条,就令我们恨得眼冒金星、牙根发痒。一次,我用武力降服一个小小孩,他爹赶过来在我脑壳上凿了不少爆栗,一怒之下我实施报复——用弹弓把他家窗户玻璃给报销了。晚上庄老婆子找我父亲告状,最最可恼的是临走还假仁假义地为我说情:“孩子还小,不懂事,千万别打他。” 奶奶的!你的刁状撩得老爹怒发冲冠,说情还有个屁用!后果就甭提了,我一面强忍皮肉之苦,一面心中发下毒誓:“好你个庄老婆子,咱们走着瞧!”气急败坏之至。
一天,庄老婆子捧着一大包物什来我家串门,我瞥了一眼,里面有海军衫、小人书和文具盒,还有我最喜欢的鞭炮和压缩饼干,都是她儿子小军的东西。她很慢很慢地坐下,用手在我头顶摩挲,怔怔地发愣,我不去理她,继续我的作业。她走后我发现语文课本湿了一角,很怀疑是她的泪水,忽然觉得她并不像从前那么可恶。后来得知小军因打群架伤人被公安局抓了,听说要坐很长时间的牢。
又过一段光景,庄老婆子要搬出大院了,传闻她又嫁人了。临走那天,大人们都来送行,望着她一摇一晃渐远的身影,我嗫嚅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庄……庄阿姨……”下面有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了庄老婆子的大院显得清清落落,说来也怪,孩子们竟比以往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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