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拉丽被判了两年劳教。
舒拉丽和我算是青梅竹马。说起青梅竹马,很惭愧,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根本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这四个截然不同的字怎么凑合在一块的呢?我不懂。我懂的东西很少。我出生于文革开始的第二年。我生在海岛上。成年之前,我一直都没有走出过海岛。在那闭塞落后的小岛上,我什么都不懂。就连大海我都知之甚少。我几乎没有见过狂怒的海。虽然每年都有风暴,每年都能看到从海上漂来的漂白了的渔民的尸体,但我见不到狂怒的大海。那种茫茫无际望不到边的大海在我的印象中也是淡漠的。我印象中的海是被四周岛屿围起来了的一小块海。可以望得到边的海。镇定的海。从容不迫的海。有时清蓝有时混浊的海。时而漆暗时而被渔船上的灯染得缤纷四溢,散着油油的光的海。因为不懂,自然就不敢在人前表现。所以害羞。封闭。自卑。沉默寡言。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只是一个人孤孤独独的。只有和舒拉丽在一起,我才没有拘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很开心。很自在。但改变了我孤僻性格的不是舒拉丽,而是十几年后到省城读书的那段经历。那是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对于从海岛小渔村出来的我来说,那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世界。但那也是一个让我极其讨厌的世界。在那座城市里行走的我总感觉到周围到处是警惕、逡巡的目光在盯视着我。我并没有妨碍任何人,只是穿着老土罢了。上身是母亲一针一线缝补起来的草绿色军装,下身是蓝裤,解放鞋。那曾经是最时髦的服饰,但已经不属于我在省城读书时的那个时代了。这我知道。但就这样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我象是一个罪犯吧?满城市的人都那么警惕地防范着我。走在商场里那些戴着红袖章的老人一个个都离了座跟着我转。转得我都糊涂了,到底是我跟着他们在转呢还是他们跟着我转。后来我索性就站在门口把自己好好地展览一番。让所有的目光好好地看着我。只是内心里我对自己也生了厌,好象自己真是臭气熏天的,满骨子的臭。要不是有一天几个城市里的同学问我有关海岛的事可能这样的想法就真要伴我一生了。他们问得很怪。他们问我海岛上是不是能打篮球。他们问我篮球是不是会滚到海里去。我傻呆呆地望着他们,好象看着一群星外来客。然后我就大笑,笑得肠肚打滚,笑得眼中生出灿烂的花朵,笑得海岛上的篮球全都飘上了天空,在城里的上空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后来我就蛮认真地对他们说可不是嘛连我随随便便地舒展一下身子都要触着水呢。那岛就那么一块,可他妈的就挤了那么几万几十万的人,男男女女的,都那么紧贴着身,相互间可没什么顾忌的。男人的玩意,女人的玩意,都明明白白的。孔夫子那套训诫,吓你们城里人行,在岛上可不那么灵光。城里的男人就放肆地毫无顾忌地哄笑起来,城里的女人就羞红了脸低了头嘴角紧抿着身子微颤着象是很有些愤怒很有些羞臊,眼神里脸庞上却又都是春风拂过般的暖意。这之后我就知道我实在不必庸人自扰的。我不必瞧不起自己,不必在城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毫无这个必要啊。这个世界不就都是人吗?除了男人和女人构造的不同,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了。什么贫富差距啊,什么城里乡下啊,什么知识的多少啊,都不是问题。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剥削了。物竞天择啦适者生存啦都是剥削吧,谁倒了就倒一边去,是剥削啊。剥来削去的。也能得到一个好听的名字的。竞争。只是这东西要不要懂呢?如果要懂的话又该懂多少呢?细想想要探究男女构造的不同就够累了,那种衍生的东西不知道也罢。
不过我想我可能已经觉悟得太迟了。首先我做了老师。我的觉悟使我不能为人师表。其次我必须面对一个现实。
舒拉丽被判了刑。
告诉我消息的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平淡地叙述着,一边忙活一边不经意地叙述。母亲叙述的时候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到底是别人的事啊。至于我曾经和舒拉丽有过的感情纠葛在母亲的记忆里可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天是我从遥远的东海边上的一座小岛上教完书放暑假到家的第一天。这天邻居的家中正放着姜育恒的《再回首》。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这歌我听过。在电视屏幕上看姜育恒唱。姜育恒眼镜下匿藏的一双眼睛闪着点点的泪花。一个人一边唱着“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一边泪水止不住地流的时候,从他嘴里吐出的有节奏有韵律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温柔细腻的词句还会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吗?姜育恒唱那支歌的时候心潮一定是澎湃着的吧?然而我就不明白了,他自己唱那么支歌都不能心如止水,还说什么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呢?他唱给谁听呢?就象佛的真义一样,明明说了不可说。然而一个又一个的和尚前赴后继地著书发扬佛的真义。那还不是瞎胡闹吗?可是我也清楚,正因如此,这样的世界才显得多姿多彩,生气盎然。至于我,牢骚满腹,只是小人之心罢了。
母亲淡淡地说完舒拉丽的事后冒了一句:“想不到这女孩和她妈一样贱。”我想在母亲脸上找出一点惋惜或者遗憾或者可怜或者厌恶或者不屑或者恨之入骨的表情,可是母亲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淡而从容。那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变色的平淡和从容。在那种平淡从容面前我真是自惭形秽。望着母亲的背影我只有淡然地应着:“是呀,是贱。”
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回头忙手中的活,在母亲回头的那瞬间,我突然看见母亲的脸干瘪了许多。老人家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了。岁月如磨,磨来磨去,碾扁了在它身上身不由己地滚动着的人的躯体。每一张脸每一具肉体最终的结果都风干了似的扁扁平平地挂在空空荡荡的天地里残喘苟活。这样的岁月我也将逃无所逃,避无所避。
有那么一个上帝,他说人是他寂寞无聊的时候捏泥巴捏出来的,只为了陪他玩玩而已。所以人出于尘土,复归于尘土。若果如此,那真是再无话可说。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把自己锁进了狭小的天地。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
舒拉丽走近我的床边。她拉住我的手,把我拖向她。相隔咫尺,她静静地望着我。两只曾经让我迷醉的明亮的眸子扑簌簌地闪着光。
她说:“我给你。”
舒拉丽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服,我触到冰冷的浑圆。冰冷的浑圆中有跳动。叮叮咚咚的响。我觉得自己很熟悉这种声响。一九七六年的夏天,海岛一夏无雨,大地干旱。十岁的我陪着母亲挤在狭小的山洞里望着一滴滴的水缓缓地从石缝里爬了出来,凝成一点,撑不住了,掉进下面的窟窿里,叮叮咚咚。就是这声响啊。那时挤在狭小的山洞里我极焦灼地望着从石缝里辛辛苦苦地钻出来的山水盼着它快点掉落,可现在不焦灼了。现在我很耐心。心平如镜。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我觉得舒拉丽是一种空荡的诱惑。她存在,她不存在。我的眼睛亮堂着,一眨不眨地望着手下那两团渐热的隆起。我的手渐渐灼热。仿佛手下接触的是一团火炉。是我在烤火,还是火在烤我,我不清楚。我清楚的是我的手在动,不停地动。可我的心依然平静。我的灵出游于肉体之外,冷眼旁观。旁观着不为它主宰的血肉身躯不停地厮磨,厮磨出一些滑腻的水渍。舒拉丽不知何时解开了胸前的两颗钮扣,我的手立即趁势滑进去。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火炉在烧。我不顾一切地抓住火炉。飞蛾扑火,义无反顾了。我狂热地揉搓挤压,那动作尤如磨磨。我想磨磨。我一汤匙一汤匙地往磨槽里倒米水,母亲抓着磨柄一圈圈地摇转着。那时的我触着磨石,冰冷的。坟起的米一点一点地推进磨眼里,转瞬间流出一片片白润润的粉汁。我听见磨下的米在呻吟。充满了亢奋的呻吟。“我不是磨”。我说。我的手紧紧地抓着舒拉丽高高耸起的肉摇呀转呀。我是摇磨人。是吗?我是摇磨人呀。舒拉丽。“什么磨呀?”舒拉丽倒在床上,惑惑地问。我望着她,我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磨磨。”一脸媚眼的舒拉丽长长地喘了口气,“你呀,你真是粗野。”“是吗?那我可粗野了。”我说着就把手直直地往裙带里钻进去,如蛇一般,游进草丛,不见了踪影。忽然就听得舒拉丽“啊”了一声,身子一直,不动了。我正肆意游走散步的灼烫的手被死死地压在她的丰臀下,不得动荡。于是静穆。一片死寂。在一片死寂的静穆中我感受并回味着这重压下的颤栗。然后我抽出手,撩起白裙,解下包裹着神秘山水的束缚。一片丰沃的土地,一段急流湍河。这就是我最后要涉过的山水。这就是舒拉丽交给我的山水。可是我能徒步涉河而过吗?我不知道。我轻轻试探。舒拉丽惨叫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有诗人这样说。猿已哀鸣。猿紧紧地盯着徘徊在流河之边的客人。猿牢牢地缠住我。猿要我载舟而过吗?我的心开始晃荡。我的灵开始摇摆。于是一切突然趋于平静。一切幻象皆消失。身下的舒拉丽娇喘连连,于我已经没有诱惑。我站了起来,抹抹手。手滑腻着,一些白沫沾着。我舔了舔,有些诡谲地笑笑,我说:“你走吧。”
舒拉丽停止了呻吟,睁开封闭了春光的双眼,吃惊地看着我。
“你……你……”
“别冻着,穿上衣服走你的啦。”
“你别有病了吧。”舒拉丽跳了起来,胡乱手舞足蹈了几下,就整装完毕了。
“病是有些的。”舒拉丽羞臊加恶狠狠、气汹汹的模样挺美的。“你知道我从小就是个病秧子。”
“我说的是断子绝孙的那病。”
我笑了。我很开心地对舒拉丽说:“你要是我老婆的话,你当然就知道我绝不绝种了。”
舒拉丽的脸乍晴乍阴。舒拉丽嘟囔着:“老想我老想我,他妈的老娘真要给你你又不要。”
我拍拍舒拉丽的头,轻抚了一下她翘翘的丰满的嘴唇。我说:“我想干你的老娘啊。”
一九七六年夏天刚过,干旱还在继续。天不肯流泪,人就得流。这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人流的泪终究是解不了干渴的,还得等天流。等啊等啊,一天天在祈盼中焦躁地熬过,可天就是不流。老人说天一定是生气了。理由很多。周总理和朱德总司令都在这一年先后走了。然后是唐山大地震。听说还有天降陨石。老人说是天怒。这种时候史书上都说为官者要祈雨。为老百姓祈雨。祈雨的仪式要隆重的,祈雨者的心要诚。但老人们说那只是史书上的记载。灵不灵验谁也不知道。而现在更是无神论的天下了,那种迷信的东西早被破四旧了。也没有一个为官者会去祈雨。老人们说天怒啊,还要出大事的。会出大事吗?我曾经问父亲。父亲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父亲说:也许吧。
一九七六年夏天的时候我小学一年级刚结束。夏天的日子里我跟着母亲去过很多次山脚下的那个山洞了。望着石缝里挤出的一点水被一堆等得不耐的锅盆瓦罐分赃,我第一次感到生活的不耐。以至于在后来的生活里我常常想起一九七六年。想起那些锅盆瓦罐。想起那些拼命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滴水。想起那些挤在狭小的山洞里等水的焦灼的人们。
我和母亲在山脚下的那个山洞里等水的时候,父亲则挑着桶去山里更远的山洞里抢水。有一天父亲回来的时候脸上呈现出万般的苦痛。母亲问:“怎么啦?”父亲说在路上摔了。母亲冲上去,一脸焦急地问:“摔哪了摔哪了?”父亲甩开母亲的手,“去把桶里的水倒到水缸里,我一会还要去挑。”母亲的脸上霎时挂满了泪花。母亲说:“你歇着吧。我去。”父亲说:“你瞎咋呼什么?”我赶紧去帮母亲提桶,我看见桶里的水是满的。我奇怪父亲摔倒了怎么桶里的水还是满的。父亲说又去挑的。父亲挑着空桶走出去,父亲的一只手一直撑着一侧的腰。母亲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母亲的泪一直流着。母亲哭着说:“这鬼天,真不要人活了。”
九月九日。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我九岁了。一早起来母亲给我烧了一个蛋。那时是没有什么生日蛋糕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蛋糕。现在的孩子浑身香甜,想来总有蛋糕的功劳。我是一生都一身臭气,怎么洗怎么抹都洗抹不掉。一生臭气。因为我吃了太多的鸡屎呀。那个年代有鸡屎吃也是有福的了。
那天中午我傻傻地听着广播响。
我还在娘肚里早百听不厌就知道万寿无疆的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xi]与世长辞了。
只有八十三岁。一颗伟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一个庞大的巨人疲惫地倒下了。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
舒畅,就是舒拉丽的哥哥,他曾经和我们说过,如果有一天全国的警报都拉响了,那就是毛主[xi]没了。舒畅比我大四岁。他说毛主[xi]没了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得下跪。祈祷。我不知道什么是祈祷,下跪还是懂得的。两腿一并,双膝着地,就是跪了。只是我不明白毛主[xi]怎么会没了呢?我问舒畅。舒畅说:你真笨,是人都会死的。我说毛主[xi]不会。舒畅说跟你说不清楚。我说毛主[xi]就是不会死。不会死。
不会死的毛主[xi]与世长辞了。
没有警报,有的只是家门口不远空地里矗立着的高音喇叭带着呜咽的声音。当然也没见人下跪了。隔壁的老人哭着说:天怒啊,天怒。就知道要出大事的。就出大事了。这日子啊。这日子。老人的声音让人有些心里发慌。我怕。我不知道我怕什么。我只是怕。
九月九日,一生一世,是我的生日,是毛主[xi]的死日。
父亲从单位里回来了。右臂裹着黑布。父亲说:你们也要裹上。
然后父亲就又走了。
然后我们就吃饭。
然后就听到舒拉丽家里传来劈哩啪啦的声响。
我端着碗就跑出来。我看见一群人拖拉着舒拉丽的母亲从房里出来,到了矗立着高音喇叭的空地里。那群人捶打着舒拉丽的母亲,一边还骂着“烂花佬”、“烂b*子”、“烂×”、“看你以后还偷不偷男人”。那群人中只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其他的都是女人。男人抓着舒拉丽母亲的手,女人就拼命地在舒拉丽母亲身上拳打脚踢。舒拉丽的母亲一直都没有声响,也没有还手,只是前身半倾,头低着。那模样,和她在台上面对着愤怒中振臂高呼的革命群众时差不多。只是少了一顶高帽而已。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舒拉丽的母亲为什么一点都不反抗,我傻傻地看着,连饭也忘了扒。舒畅挤进那群女人中间,拼命喊:“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那群女人并不停手。舒畅忽然就跪在了地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舒畅转过身来朝向围观的邻居们,他磕着头,哭着喊:“各位阿姨,求求你们救救我妈,救救我妈啊。”
没有人说话。
舒畅爬了起来冲进那群女人堆里。他拼命地拨拉着那些伸向她母亲的手。除此之外,就是声嘶力竭的哀求。我一直不明白,舒畅为什么就不拔拳相向侮辱他母亲的人,而是一味地哀求。哀求能感动什么呢?人吗?人是有血肉有思想的,人有怜悯心,人会同情弱者。可是这世上所有能报得上名来的坏事丑事,又哪一样不是人做的呢?
围观的人真的很多。但是那天除了老幼妇孺,还真没有什么男人。因为毛主[xi]突然逝世了。这近乎让人绝望的消息让所有有工作的男人都在单位里忙碌个不停。
那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一手就把舒畅拖了开去。
一个女人开始向围观的人诉说她们打人的理由。原来,舒拉丽的母亲勾引了女人中其中一个的老公。所以她们要她的“好看”,让她记住勾引别人老公的下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勾引是什么玩意儿。所以也没有在意那其中的含义。我只是有些愤慨。愤慨那么多人打一个真他妈的臭。也愤慨舒畅那么窝囊。后来想起来我觉得其实我心里还真有些快意的。因为舒拉丽的母亲真的很美。在那群女人的推搡撕打中舒拉丽的母亲的肌肤时不时地会裸露出来,让人兴奋。那时的我才九岁。九岁的我懵懵懂懂。而围观的那些老少爷们大概比我更懂的吧。所以他们没有出声。而女人们对勾引别人老公的人可能都是声恶痛绝的,也可能她们早就听闻过舒拉丽母亲的风流韵事,所以她们也没有说。于是那些打人的女人理直气壮。
突然就有女人说:“把她的裤子扒了,把她的烂×撕烂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那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就把舒拉丽的母亲摁在了地上。女人们一拥而上。
舒拉丽的母亲的两只手时而护上,时而护下,两只脚在空中乱蹬乱踢。那群女人如猪一般拱在她身上。舒拉丽的母亲的两只手渐渐地就无力了。裤子就在不停地扭动着的腿脚间扯了下去。那二十岁左右的男人挤在那群女人中,两眼放着光。嘴里叨叨地念着:让你再偷男人。让你再偷男人。两只手更是无遮无拦地从众多女人的身上游到舒拉丽母亲的身上,肆无忌惮,酣畅淋漓地游窜着。
舒畅跪在地上,向着围观的老幼妇孺们一个个地磕着头,苦苦哀求。
那时候我母亲和几个围观的阿姨终于出来拉那群女人。我看见母亲的眼中有两团怒火。它们滚来滚去好象要烧了一般。可是那两团怒火终于没有烧起来。而告诉我舒拉丽被判刑的母亲的眼里连火焰的残骸都没有了。
可是我有。
舒拉丽的母亲平坦的腹部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随着她的站起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然后是两瓣圆滚滚、白晃晃耀眼的丰臀。我捧着饭碗,不知所措地望着舒拉丽的母亲一扭一扭地从我的身边走过,走进她的房里。
从矗立着高音喇叭的空地到舒拉丽的家不到五米的距离。舒拉丽的母亲赤luo着下身一晃而过。可是在我的眼里那一晃犹如一生。我甚至固执地认为那晃动就是为了我而晃动的。周遭并没有其他任何的事物。也没有发生我不停地叙述着的暴力故事。那晃动纯粹就是因了我的存在而存在。它顽强地生长在我的脑细胞里。脑细胞生生死死,这一晃却亘古不灭。我也只能涨红着脸,两眼发光地让她袒裎着丰盈美满的下身在我的眼前走过,风摆柳荷般地在我眼前摇曳生姿。让我痴痴地充满骚动的渴望。
那一天高音喇叭一直在不停地播放着同一种声音。那一天一群人围在矗立着高音喇叭的空地里并不在意喇叭里哭泣般的声音。那一天干巴巴的太阳蔫了一般地下山。那一天以为会有雨了最终还是没有。那一天大地终于漆暗了。灯火相继亮了。男人们裹着黑布络绎不绝地回来了。
那一天犹如一场戏。戏的结尾冗长,一直拖着,不肯落幕。
那一天九月九日,是我的生日。
那一天,一直以为永远都不会死的毛主[xi]终于死了。
没有外物的借助,你看得见你自己吗?我看见了我自己。我看见我装模作样地坐在父亲单位的会议厅的主[xi]台上面对着偌大空荡的大厅做着长篇大论的报告。我奇怪我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在主[xi]台上做报告。这个主[xi]台,曾经是批斗四类分子的地方。站在主[xi]台前台,戴着高帽,上面写着:我是四类分子舒永恒。我是四类分子舒永恒的老婆李嫦娥。四类分子舒永恒就是舒拉丽的父亲。舒永恒的老婆李嫦娥就是舒拉丽的母亲。舒永恒是四类分子。这个主[xi]台曾经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批斗四类分子。也就是舒永恒。经常陪斗出现的就是李嫦娥。
现在我看见我坐在主[xi]台上,面对空旷的会场,不羞不臊地做着长篇大论的报告。我闭着双眼,对桌前的厚厚的报告熟视无睹,怡然自得地摇头晃脑地如私塾里的老先生任意地在语言的天地里驰骋。台下空无一人,我却当它千军万马。我说的是什么呢?我在说狗和早朝的故事。我在说一只小小的狗和皇帝一早临朝的故事。
我不知道台上的我为什么会徜徉在这样两个全然不同的事件中。我茫然地看着主[xi]台上口吐飞沫、小人得志般的我。
“皇上,该早朝了。”
太监在帐外探头探脑地轻唤。大家知道什么是太监吧?太监就是被阉了那玩意的小人。没了那玩意,太监不能做事,太监就不会抢皇帝的女人,就不会扰乱朝纲了。但太监并不是没有性欲。所以太监在自己的屋子里也藏有女人。当然不是皇上的女人,否则太监就不能活了。太监每天都在皇上的身边,在皇上的眼里太监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所以皇上临幸女人从来都不避讳太监。皇上有时搞不定的事,太监经常恶吠几声,帮忙吓住那些可怜的女人们。我可不是说着假。这有史载。如果你们有兴趣,回去可以翻翻史书,上面写的可多着呢。
我们的太监这天一大早尖着嗓子轻唤“皇上早朝了”的时候,忘了皇上正咂巴咂巴着滋味浓着呢。女人美满的身躯在皇上的强劲中颤颤地扭摆,如风中的芦苇。芦苇没有声音,我们的美女却千鸣万啭,百般娇啼,宛转有韵。皇上的强劲就没有歇息的时候了。对太监扫兴的提醒就格外地厌烦。我们的皇上就囔:“滚你的早朝吧。”皇上的囔声未落,那嘴儿就给美女给摄了去。美女那个爽呀,哪能让皇上去那个早朝啊。美女不知道我们的皇上现在更爽,更不想离开美女的肉体。人生多少事能比这拥着美女的身躯在床上更乐更值得的呢?唉乐呀乐呀,我们的皇上不知怎地就乐成了一条狗了。皇上变成狗了。这做皇帝那是想怎样威风就可以威风的,可成了狗了那可不能由着他了。于是皇上就只是小小的狗了。不能逞能的小小的狗了。于是小小的狗就想着早朝了。就对着那空荡荡的梦一样的龙椅呕哑地小吠几声:“听我的,大家都听我的。”听你的吗?必须听你的吗?那就听你的吧。好歹你也曾是个皇帝。只是听你的除了那些凉冷的窒息般没有声气的桌凳之类的还不就是你自己吗?别自欺了啊。
整个大厅轰轰然到处响荡着我春风得意般越发意气风扬的讲话。
我看见舒永恒悄悄地走了进来,静静地蹲在台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我。我看见台上的我忽然张开了眼睛,也那么默默地望着四类分子舒永恒。然后台上的我的脸就慢慢地失去了血色。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苍白,最后就瘳白。我联想到舒拉丽母亲的那两瓣白。那白精雕细琢的一般,如雪如玉。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媚力,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于是我讨厌台上的我的瘳白,死一般不堪入目的瘳白。于是我讨厌台上的我。于是我讨厌我自己。
“你是疯子。”
舒永恒咧开嘴嘻嘻地笑着。
“我是疯子吗?”
“你是疯子。我是疯子。他们是疯子。”舒永恒不理会我。“都是疯子,就都不是疯子了。”
我傻傻地望着舒永恒。望着四类分子舒永恒。望着舒拉丽她爸。
台上的我呐呐地说:“我……我该走了。”
遭遇被人打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剥掉内裤的舒拉丽的母亲在事后的几天我一直都没有看见。我曾一度想这样打击过后的女人不会去寻死吧。还真有些担心她就那样死了去。那美妙无比的晃动的精白的身影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深深地刻下了烙影,我真的怕再也看不见拥有那美妙的精白躯体的女人了。也许现在想来有些荒唐,但那时的我还真是那么想的。一直到有一天,我一早出门去读书的时候在那片空旷的飘荡着淫*的空气的土地上看见女人和她的女儿一起走着,我玄着的心才悄然放下。
“阿姨,早。”
我一如既往地这样称呼着那个曾经在我面前美妙地晃动着的女人。
“早。”
很简单的一个字,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如今在我的耳里听来却如天籁之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十万分地想着这空旷的野地一般迷漫着的那女人的所有的气息一口全入了自己的肺的。
遭受打击的舒拉丽的母亲终于又很自然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了。一切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一天天静静地过去。直到一九八一年,舒拉丽的父亲突然出走。
在我梦中曾经一再出现过的父亲单位的会议厅曾经是作为批斗大会的会场而存在的。而一九七六年却更多地成为为伟人们追悼的会场。这一年之后批斗会再也没有出现了。这个会场只成了单位里早死的人们最后与生人告别的现场。原来以为以后就一直是这样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变动。可是当我从海岛回来之后的一天偶然路过那时,却看见那里成了一家工厂。我只能感慨世事变迁,是没有什么规律的。就如舒畅,我又怎么会知道有一天他竟然能成了市公安局的一名干警,并且亲手把她的妹妹送进监狱了呢?那个一直在地上跪着并不停地磕头哀求女人们放过他母亲的舒畅,曾经让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如凶猛野兽一般出息了的舒畅,最后成了一名冲锋在罪恶面前的勇士。这样的世事。
舒拉丽的父亲之所以成为四类分子,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地主。我知道父亲的那个年代,背负着这样历史包袱的人的沉重。在父亲的单位里,在那个年代,斗私批修的工作是不能不讲的。而且不能仅仅只是讲讲而已。还要行动。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这是毛主[xi]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抓革命才能促生产。不幸的是父亲单位里的领导好象是个老军人,只懂得打仗,对于这种没有硝烟的战斗嗅觉失于灵敏。他竟然找不出隐藏在单位里的阶级敌人。但这样的结果是说不过去的,不仅远在异省的上级机关不答应,单位里的广大人民群众也不会答应。于是翻调所有人的历史档案,终于把目标对准了可怜的舒拉丽的父亲舒永恒。于是在十数年的大革命时期,每每需要的时候,舒永恒就要老老实实地向人民低头认罪。那个会议厅就成了舒永恒低头认罪的地方。以致于到了最后就连舒永恒也不清楚他是在向人民低头认罪呢还是向会议厅低头认罪。反正只要一呦喝,他就非常老实地站在台上,戴着写着“我是四类分子舒永恒”的高帽,虔诚地低着头。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他的那个神经是什么做成的。因为十数年那样的羞辱,他竟然漠然处之。斗完了该做什么他还做什么。好象挨斗的不是他舒永恒,倒是什么李永恒张永恒的。当年在北京挨了批斗的老舍跳湖死了,而同样挨斗的罗瑞卿跳楼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他舒永恒凭什么无动于衷呀?
我分析来分析去,最后把这一切的缘由归结到舒拉丽的母亲李嫦娥身上。我只能把目标往那个女人身上转了。因为李嫦娥是个美女。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兜来兜去最终都要扯到根本。这个根本就是男人和女人。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我懂事以后仅有的一次参加批斗会的场景了。那也是父亲单位最后的一次批斗会。当时人很多。批斗会家属也要参加的。那个时候有人喊:“舒永恒你这个地主的儿子凭什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啊。”又有人喊:“四类分子的老婆在哪里?把四类分子的老婆拉出来。”于是李嫦娥就被人推了出来,站到主[xi]台上,马上就有人写了“我是四类分子舒永恒的老婆李嫦娥”的高帽让李嫦娥带上。于是台下一片欢呼。据父亲后来和我闲聊时说起,那次我看到的场景其实每一次批斗会上都会出现。十数年竟然没有变化。父亲叹息着说:“舒永恒其实就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舒永恒最终也许是真的死在了李嫦娥的手上,但曾经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嫦娥却一定是他舒永恒精神唯一的寄托。这一定是他面对种种无端加在他身上的罪恶能够坦然的缘由。在他以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世上对他来说最美好的东西,他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我想,舒永恒一定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这么想来着。
在经历那天中午突然的事件之后,我竟然从此无法甩弃那一瞬间的耀眼的晃动。
那时,我仅仅九岁。
一九八一年舒永恒的突然出走,事前一点先兆也没有。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中午在高音喇叭下那块空地里发生的事我的父亲当晚就知道了,但我不敢说舒永恒那晚也会知道。我想他应该不会马上就知道的。因为他家里的人想来都不可能告诉他。甚至我一直以为当时发生的事对舒永恒来说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但事实上舒永恒很快就知道了。告诉他的就是他的女儿舒拉丽。后来想起来我当时的那种想法其实一直都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舒拉丽。那一天中午在我的记忆里好象一直都没有舒拉丽的存在。在舒拉丽的母亲被人从家里拉出来到她被剥了内裤的那个过程中舒拉丽当时确实没有出现过。那天在现场的只有舒畅的软弱的身影。而当时是中午时间,舒拉丽不可能不在家里的。但舒拉丽竟然一直都没有出来。虽然舒拉丽出不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出来了的舒畅并没有能够终止事情的发生,舒拉丽也不可能终止得了。但问题是当时受辱的是她的母亲啊。
告诉我这事的是舒拉丽家隔壁的张卫国。张卫国是舒畅的同学。那天中午他也在现场。他也没有例外地看见了舒拉丽母亲赤luo的下身。所以他也同样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说后来他就格外地关注起隔壁发生的事了。他说:“我每天晚上都要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声音。”说这话的张卫国很得意。“舒永恒这个四类分子没几天就知道那事了。是舒拉丽说的。她竟然跟她爸说他不是男人。”“嘿嘿,这小b*子还真能的,他爸打她,她竟然说他不是男人。”“是吗?”“是呀,我听得清楚着呢。那啪的一巴掌的声音我都听见了。舒拉丽说你要是男人,你就不要让人批斗,不要让妈陪你批斗,不要让我们跟你抬不起头。”“是吗?”“那小b*子说得多啦!可奇怪舒永恒后来就没了声响。不过我告诉你后来有很多个晚上我都听见那老b*子凄惨的叫声了。我都奇怪了。有一天我就偷偷跑到他家窗下去看。你猜我看到什么?”“什么?”“唉跟你说你也不懂啦。”“少卖关子了到底看见什么了?”张卫国左手做圆,右手伸出一根中指往左手的圆孔里插。“就是这个。”我说:“我不懂。”张卫国大笑:“早说你不懂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下回有机会我让你见识见识。”然后扬长而去。边走边还嘟囔着:“他妈的爽。真爽!”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之后一直到一九八一年舒永恒出走,舒永恒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举动。他一直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走路,看见任何人迎面而来都要谦恭地避让。后来我听父亲说舒永恒当时曾经找过单位的领导,说是要单位给他平反。因为一九八一年的时候全国上下基本上都给文革时候的案子翻了案,平了反。而舒永恒没有得到平反。老领导已经离休了,新任的领导说我也想给你平反啊,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平反的呀。你不就是地主的儿子吗?你是地主的儿子这是个历史问题嘛,你的档案是那么写着的。你要我给你平反什么?过去那个年代你也不是不知道,是整错了很多人。可是你没有啊。虽然那时候的行为是有些出格了,但那也是大势所趋嘛。革命群众响应领袖的革命热情嘛。虽然现在看来是盲目了些,但那时也是革命的需要啊。高涨的革命热情是只能扶持的,是不能打击的啊。这个你是个老同志,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嘛。你说我能说什么呢?老舒啊,你就想开些吧。好好工作。好好工作嘛。未来还是掌握在你的手上的嘛。
父亲在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正在写他单位的历史,写他自己的回忆录,这也让我对过去发生的一切渐渐地有了一个比较明白的轮廓。
有一位先生曾经说: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终于喷出。真是不错的。
舒拉丽的母亲在他丈夫出走之后的某一天来到我家。她和我母亲谈了很久。我在一旁。她在谈做女人的苦。这样的话后来也有人说。而且有一句名言:做女人苦,做名女人更苦。不过那人说苦,在我以为多多少少是为了迎合当时的传媒的需要。目的嘛就是后来曾经很流行的那个词:包装。而舒拉丽的母亲不需要那种包装,因为她不是名女人。如果有名,那也只是在这里。在我们的居住地,在我父亲的单位。她曾经是一个被我父亲单位里所有的人公认的美丽的女人。
舒拉丽的母亲说舒永恒骨子里是很虚伪的。她说那次发生的事他知道以后一直都装做没事人似的,但到了晚上他就老是在她身上发泄。每一次都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她说: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母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表示一下同情。突然母亲对我说:早朝,你去厨房帮妈烧饭。母亲是在赶我走。我当时就反应过来了。因为那天的饭菜母亲已经烧好了,厨房里只是一个煤球炉子在烧水。水还没有开。但我只能去厨房。既然母亲不让我听那些事,我就不能在呆在那了。我去了厨房,把耳朵还留在房里。
“我和你家早朝他爸早几年前跳了一次交谊舞,老舒当时也没吭气,可你知道吗他晚上就在床上折腾我。”
“这样啊。”
“你不知道这十几年来他身上一直都放着一把水果刀。每天都要擦几次,水果刀雪亮雪亮的他还是不停地擦。每次批完斗,他都会在家里挥舞着那把水果刀,喊着‘杀杀杀’的。可是他在人前却又是那样老老实实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种男人,我跟了他真是苦没少受。”
原来舒永恒是这样的一个人。难怪舒拉丽竟然会骂他不是男人了。
可是那样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对啊。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人在遭受了侮辱而又无力反抗的时候要么就因为绝望而发疯,要么就通过其它途径把这种受到侮辱之后的愤怒和无力反抗时那种无奈的悲哀从身上发泄出去。舒永恒的选择应该是很明智的。这种有关心理学的问题是我在读了大学之后才知道的,而舒拉丽的母亲并没有上过大学,她想来是不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当时我也不明白。所以我也觉得舒永恒是有点过分了。一个男人,拿什么不能拿,拿自己的女人出气,算什么男人啊。那个时候我在厨房里确实为舒拉丽的母亲感到悲哀。房间里接着就是我母亲的一番劝慰。后来舒拉丽的母亲就走了。我走了出来,我看见舒拉丽母亲的背影。我看着李嫦娥的背影我就想起了曾经有过的那挥之不去的精白的美妙的晃动。
之后不久舒拉丽的母亲就上法院要求和舒永恒离婚了。离婚案在半年后得到判决。这主要是因为出走的舒永恒又悄然地回来了。父亲单位里的人都说舒永恒已经疯了。可是我看见的舒永恒好象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也就是我曾经听他说了那么一句:你是疯子,我是疯子,他们是疯子。都是疯子,就都不是疯子了。这样的话让人听起来多少有些感到玄奥,感到深不可测。以此来断定舒永恒疯了,似乎是显得武断了一些。只是那个时候我也并不知道疯和非疯到底有什么界定。就是现在我也只能说我对于疯和非疯的界定依旧是一团雾水。
法院最终裁定准予离婚。舒拉丽判给了李嫦娥,舒畅判给了舒永恒。舒拉丽跟着李嫦娥离开了原来的家,据说在外面租房住。这之后舒永恒就很少上班了,经常一个人出门,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所以舒畅虽是跟了父亲,其实见到母亲的日子可能比见到父亲还要多得多。再后来舒永恒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舒畅也没有去找。后来舒畅就正式搬到他妈那去了。留下了一座空房。单位倒是派人出去找过舒永恒。本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也登了寻人启事。但一直都没有消息。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舒永恒已经死了。
这样就又过了几年。
这样我不得不回过头来面对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了。
我和舒拉丽的故事。
在没有发生舒拉丽的母亲遭受侮辱的事件之前,我一直都喜欢着舒拉丽。这种喜欢,是孩子家的喜欢,并不充满成人眼中那带有某种暧昧色彩的喜欢。舒拉丽和我同龄,但在月份上比我大了几个月,所以在她面前我也就很自然地成了小弟。虽然父亲单位里的孩子很多,但因为我个子小,人长得瘦弱,在他们眼里我根本不配和他们在一起玩,要玩,也只是把我当猴耍,呼来喝去的,随意地摆布着我。他们欺负我。只有舒拉丽,永远站在我一边。她和我一起手牵着手采花,捉蜢蚱,玩泥鳅,做了蜘蛛网抓蜻蜓。每天都是带了一身的臭泥回家。这样的时候总是让孤单的我充满了感激,充满了快乐。那个时候的我们,只是一群野孩子,嘴馋了自己捡些破铜烂铁的卖几分钱买了什么花生呀豆子呀小糖呀来吃,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大人们只忙着奔波于生计,不在乎我们如何成长。不象现在的孩子,又是小白兔奶糖呀巧克力呀又是贝贝血宝娃哈哈营养液的,还要智力投资。操心得不得了,真有一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掉了的感觉。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们,真的很快乐。虽然舒拉丽的家庭有着特殊的身份,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来往。
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在山上一块水塘里抓蝌蚪的时候我见过舒拉丽的身子。在水塘里轻轻地触着了舒拉丽光滑的身子,舒拉丽说痒。那个时候的我对舒拉丽稚嫩的身体充满了好奇,但并没有后来见到她母亲时的那种激动。也许那个时候只是因为我们都太小了。对于任何一切,都一无所知。
因为舒拉丽的月份比我大,所以她比我早一年读了书。等我进了学校之后,她还是充当着我的保护神。有一个男孩子打我,她捡起一块石头就往那男孩扔了过去。那男孩疼了,就冲过去打她。她被打倒在地上了,披头散发的,捡了一块砖,还往那男孩冲去。那男孩都傻了。舒拉丽对我说:别怕。你不怕他,他就怕你了。
之后舒拉丽因为她妈的事很少在我面前出现了。我的母亲也不让我再和她来往。我们形同路人。这样的状况一直到了高中。一直到我看见她和一个男孩在一起。她在他的身边,小鸟依人似的,如风中的芦苇。看着她亲密无间地依附着那男孩,看着她的长发在风中舞动,看着她渐趋丰满的身躯,她微微晃动着的丰臀,没来由地我想起了她的母亲李嫦娥。我的眼睛红了。我跟着他们,一直到了舒拉丽的新家。我想进去问个明白,但理智和怯弱阻止着我。我只是看着那扇关闭的门。久久地看着那扇门,想象着房里可能发生的一切。
几天之后的一个星期天,我找上门去。开门的是她的母亲。她望着我,对我的突然光临很有些意外,满脸惊诧。我问:阿姨,舒拉丽在吗?在在在。早朝呀,都有好久没见你了,长成大人了呀。我嗯呀啊的应着,然后看见舒拉丽,她站在房里望着我,一脸的紧张。
“那人是谁?”走进舒拉丽的房间,舒拉丽关上了门,我就开了口问她。
“这不关你的事。”
“那男人是谁?”
“这是我自己的事,狗子。”
狗子是我的小名,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小时候除了父母,也只有舒拉丽喜欢这样叫我,她说这样叫亲切啊。这样叫我们才是姐弟啊。我也就由着她。没想到再次面对面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叫我。可是她不知道,我感到的只是刺耳。
“你想男人睡觉了吧。”
“狗子,你他妈的说话干净点,否则我把你从这扔出去。”
“扔我吗?来呀。你来扔呀。”
我们无声地扭在了一起。事后想起来好象我一辈子都在等着这一刻似的。我的手扯着她的手臂逐渐向上延伸,感受着她肌肤微微颤栗的肉感,直到把她整个人都扯进怀里。她的抗拒若有若无,而我的一只手仿佛在不经意中已经放在了她高挺的胸前,而另一只手却是在她高翘的丰臀。
我脑海里浮现的遥遥远远晃动着的身影,此刻俱在两手之中。天地虽大,仿佛俱已在我掌握之中。那一刻,在紧张的骚动之中,我心情的激动难以自制。
空气里就只有急促的喘声了。
“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传来舒拉丽母亲的声音。
我们在刹那间松了手,离开彼此的身体,面红耳赤地互望着。
舒拉丽的母亲进了门,疑惑地望着我们。我讪讪地嗫嚅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妈,我们只是在争一道题的解法。”舒拉丽白了我一眼,说。
“噢噢,早朝啊,一会一起吃饭吧,你都好久没见了。”
我“啊啊”地响了几声,说:“阿姨,不麻烦你了,我一会就回去。”
“来了就一起吃吧装什么客气?”舒拉丽又是一个白眼。
舒拉丽的母亲笑了,“丽儿,你这孩子怎那么说早朝啊。”
舒拉丽说:“不是吗?人家现在长大了,知道做客了呗。”
我傻傻地站着,在两个女人面前,手足无措。
“好了,你们先忙你们的吧,等会饭烧好我叫你们。”舒拉丽的母亲扭身走了出去,顺手就把门带上了。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窘迫的空气里竟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美妙的晃动。
“该死。”我脱口而出。
“你也知道你该死吗?”
我看着舒拉丽,我说:“拉丽,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
“我想让你幸福。”
“幸福?”舒拉丽不屑地撇撇嘴,“什么是幸福?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
“难道那个男人能给你幸福?”
“强哥不能给,你就能给我吗?狗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绝不放弃。”
“那是你自己的事。”
张卫国看着我,他说:“那个强哥呀,你可别去惹他。”
“为什么?”
“那是当地的地头蛇。我们是外地人,惹不起的。”
“我咽不下这口气。”
“瞧你能的。还咽不下这口气啦。舒拉丽她妈可是个b*子。我看她也差不多。那胸那屁股那身材,跟她妈一个货。我劝你你还是算了吧。天下女人多的是,别太较真了。”
“那年你跟我说她妈怎么怎么着,是什么呀?”
“操!不就是操吗?”张卫国看着我,“兄弟,听哥一句劝,别把女人当回事。再好看的女人都是让人操的。”
张卫国现在远洋公司的一条船上做工。经常跟船跑国外,见识多了。可是我无法同意他的说法。我找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强哥是谁,我并不想听他的那些屁话。
我很快观察到那个强哥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学校门口。于是有一天我上去跟他叫板。舒拉丽说:你不怕他,他就怕你了。我以为强哥会怕我的。因为我不怕死。为了舒拉丽,我不怕死。可是,我是没死,却一头血迹,鼻青脸肿的。而那个强哥却毫发未伤,很悠然地在我面前点了根烟,缓缓地吐着烟圈:“小子,你还敢跟我抢女人?你小子他妈的也配?”
强哥的兄弟们围着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
舒拉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满身尘灰,一脸血污,但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傲然地充满仇恨地站在他们面前,盯着他们看。我吐了一口血水,骂道:“b*子养的!”我弯下腰捡起书包,往背上一甩,狠劲地擦了一下嘴角,转身走了。
“赵早朝!”
我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你叫吧,舒拉丽。你够得意的了。你看见这个一直妄想保护你妄想给你不知所谓的幸福的小子给你的那了不起的强哥一拳打倒在地了。你得意吧。得意你终于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了,他能保护得了你。他能给你幸福。而我算什么?我赵早朝算什么?狗屁不是。
我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知道舒拉丽跑过来了。我知道舒拉丽一个人跑过来了。可是她跑过来干什么呢?她一个人跑过来干什么呢?
“跟我走!”
舒拉丽拉着我的手,拖我。
我甩掉她的手。
“你逞什么能?你这样子能回家吗?”
“要你管吗?”
“别这样,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们一起长大吗?你是谁啊?”
“你就不能理解我一点吗?”
“理解?我理解你什么呀?理解你去做b*子呢还是……”
“啪”,我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火辣辣地扇在我的脸上。
“狗子,别人怎么骂我我都可以忍着,可你……你不行。”
泪水顺着舒拉丽清秀的脸庞滑下。
我摸抚着被打了一耳光的脸,默默地望着泪眼朦胧的舒拉丽。
“吃饭了。”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一身臭汗地从床上起来,打开一开起来就吱嘎吱嘎乱叫不停的风扇,让闷热的风权且扫荡一下几近汗透的身躯。
我的耳边遥遥远远地仍传来一声声轻而凄厉的猿鸣。
在梦中侮辱亵玩舒拉丽的身体的情景依然若隐若现。
“我想干你的老娘啊。”
梦里的我对舒拉丽这样说。
可是,现实中我第一次真正接触的女子的身体终究还是舒拉丽的。而且,我也并非如梦里那样超然。
窗外,天色渐渐昏暗。
接着,夜来了。
我知道,我内心一直都有一种骚动。那种骚动来自舒拉丽母亲。来自我九岁生日那天在那个矗立着高音喇叭的空地里看见的一切。那美妙无比的白晃晃亮眼的颤动。看见舒拉丽越来越象当年的李嫦娥,我就会想到那美妙无比的晃动,想到水塘里那光滑稚嫩的小女孩的躯体。我难以忘怀那一切,也难以克制浑身充满的渴望和骚动。而那一天,在我和强哥叫板之后的那一天,在我跟着舒拉丽到强哥的房间里在舒拉丽用毛巾轻拭我身上的伤口的那一天,那种渴望和骚动充满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最终,在舒拉丽主动的爱抚下,我强忍着的yu火喷薄而出。
“跟我走吧,狗子,别这样回去。”
我默默地看着舒拉丽,她的脸上犹挂着泪水。她的声音轻柔如水。
“听话。啊。”
我看她身后的强哥,他若无其事地站着,抽着烟,在他的那帮兄弟面前。对舒拉丽在我的面前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不用管他,他会去做他自己的事的。”
舒拉丽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走。而我傻乎乎地一言不发地顺从着她。
“这是他的房子。”舒拉丽牵着我的手走进一间平房。她让我坐在床边,自己端来一盆清水,拿了一根毛巾,搅湿了,然后轻拭我脸上的血渍。
“这些王八蛋,下手真狠。”舒拉丽说,“你呀,你跟那种人斗什么气啊。”
我咧着嘴,在疼痛中听着舒拉丽轻柔的声音。
舒拉丽离我很近,她脸上微微的茸毛也在我的视线之中。她身上四溢的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滑腻的手隔着薄薄的毛巾在我的脸上散发着一股股热潮。
我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别动,啊。别动。一会就好了。”
“这是你们的家吗?”
“什么你们我们的。这是他的家。”舒拉丽重重地强调着那个“他”。
“不是你们的吗?”
“你呀。”
“其实他也是一个苦孩子。他打小父母就离了婚,他跟了父亲。可是父亲脾气不好,常打他。他就到处游荡,也不读书了。后来去插队,在社会上混,慢慢就打出了名。他手下那些人对他还蛮忠心的。”
“忠心?你少来了。那种人也知道什么是忠心?”我不屑地望着舒拉丽。
“你呀。你以为他们就不想和你一样读书,一样有一个快乐的家?难道他们的骨头特别贱吗?他们愿意被人看不起,被人骂,被人打?”
他们愿意吗?我不知道。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啊。我们不是流氓。我们不该有流氓。从小所有的教育都这样对我说。只要自己不想,就是十头马都拉不到那边上的。他们做了流氓,只能说他们是自甘堕落。
“他们是自甘堕落。”
“没有一个人愿意堕落的。狗子。没有一个人。”
“狗子,你一直都在读书,你也只知道读书。这个社会,你不懂的。”
“也许吧。也许我什么也不懂。可是我不想你和他们在一起。我不想你被毁了的。”
“我也不想。可是你是知道我们家的。我已经被毁了。”
“让我照顾你。拉丽,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就要照顾你。”
“你呀。别犟了。”舒拉丽摇摇头,“你坐一会,我把水倒了。”
我突然拉住舒拉丽的手,“别走。”
舒拉丽看着我。舒拉丽说:“你很想,是吗?”
我脸胀得通红。我不敢看舒拉丽,我轻声地说:“是”。
“那就来吧。”舒拉丽的声音非常非常地轻柔,“我给你。”
顿时,天旋地转,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疯狂地扯着舒拉丽,放任心头那熊熊烈火般的情欲燃烧。燃烧。
“轻点。噢……轻点。”
我身置何处呢?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普陀山,那座如同伊斯兰人朝拜的麦加圣地一般的佛家圣地,在烟雾缭绕中把一个舍身洞装饰得扑朔迷离。观音飞跃洛迦山留下的巨大的脚迹在风雨中熠熠闪光。紫竹林的竹涛声如鬼哭狼嚎般扑涌而来。风雨洋洋洒洒地落在凝听菩萨说法的二龟的头上,摇撼着独立的盘陀巨石。善男信女们埋头三步一拜,艰难地尝试最后成佛的漫长的道路。
佛家教义有大乘小乘之分,大乘小乘又有各宗各派。何谓真佛?
蛇是先知吗?上帝为何对赤身luo体的亚当夏娃钟爱有加,而对受蛇引诱之后用枝叶掩盖肉体的他们深恶痛绝?
还有一个真主。
真主也来凑热闹了了。
一个地球,一样的人类,老祖宗却有千千万。信仰。让人类自相残杀。
那么,谁是最后的胜者?
皇上该早朝了。太监在轻声地呼唤。
我要早朝。狗儿在疲软的梦境中喃喃自语。
温柔乡。我在酣睡。
风暴来了。我置身于风暴的中心。我旋转着,跟随着风暴,狂啸而行。一路上,大地颤抖,草木纷扬,房屋在吱丫地哀鸣。很少怒吼的大海咆哮了。我在风暴中身不由己。我撞在海岸上,我与海浪同碎,飞溅着苍白的花沫。
回头是岸。
一切幻境皆破灭。现实终究还是现实。
“狗子,我还是叫你狗子。”舒拉丽偎在我的怀里,亲抚着我的胸膛,“叫狗子多亲切啊。喊着狗子的时候就让我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我好想回到那个没有忧愁的过去啊,好想和你一起在水塘里摸蝌蚪。”
“好想回去啊。狗子。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拉丽,我想不到你还是……”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身体的人,也应该是第一个拥有我身体的人。那么多年了。狗子。我知道你难以忍受。你知道吗?我也快坚持不住了。这样多好。我终于给你了。再不用担心谁了。”
“我不要你给别人。我要你是我的。永远都只是我的。”
“别傻了。你我是没有结果的。不要说父亲倍受折磨的那段岁月,就单单是母亲的事,你我都已经永远没有可能了。能这样给你,我已经心满意足。狗子,你也该满足的。”
“我不。”
“别傻。你长大了,不是孩子了。不能再说傻话了。你要是记着我,就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不。我就要你。”
“你呀,可不能再傻了啊。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再去找强哥了。你要为我出人头地。好好读书。为了我。好吗?”
那天之后,舒拉丽就在这座小城里消失了。我后来才知道她去了深圳。我再没有想她,只是埋头读书。最后选择了省城的一所师院就读大学。我不知道舒拉丽是不是理解我的选择,但我想她会明白我的心意的。把自己的思想原原本本地通过更多的人传输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和理解,并且接受,或许只有教师这个职业才能做得到。这也是我对出人头地的一种理解。或者孔子。或者耶酥。或者乔达摩西达多。或者就是我吧。所以我成了一名教师。只是,我原以为在我成为教师之后,舒拉丽会和我一起共享这份快乐的。我没有想到舒拉丽不能了。
母亲平淡地叙述舒拉丽被判刑的时候,我知道她老人家在为我庆幸,因为她曾经阻止了我和舒拉丽的来往。她不知道我和舒拉丽曾经牵手。不知道我们曾经的约定。她只是知道我那天的鼻青脸肿是因为舒拉丽。她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庆幸。她是过来人,经历的人生风雨多了,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她认定她早已经看见了舒拉丽最后必然的结局。所以她以母亲的身份阻止我和舒拉丽的来往。她成功了。而舒拉丽,也果然锒镗入狱。母亲只是没有想到抓舒拉丽的会是她自己的哥哥。
谁都没有想到。
我更没有想到,在那个下午,在几年间第一次听到舒拉丽的消息的时候,我会做一个侮辱舒拉丽的梦。
几天之后,我从张卫国那里知道了舒拉丽这些年来的故事。
舒拉丽在离开我去了深圳之后,历经磨难,最后彻底放开了自己的身心,成为一个香港商人的二奶。也过了一段相对舒坦自在的日子。只是后来,商人的老婆逼上了门,迫使她重返故里。那时正是我毕业前夕在外地实习的时候。我对此茫无所知。也就失去了再见舒拉丽的一次机会。强哥很自然地又找回了舒拉丽。不久,因为强哥的手下犯事,警察顺藤摸瓜,把强哥所在的这个流氓团伙彻底摧毁。舒拉丽被作为强哥的姘妇而遭到逮捕。给舒拉丽上拷的就是她的亲哥哥舒畅。
清晨,红日初起,海浪涛涛。滨海路上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晨跑的我在归家的路上看见了舒拉丽的母亲。她满头白发,腰上围系着一块白布兜,在叫卖包子。生意很好,围在她身边的人很多。
那天,我第一次没有想起那曾经激动我心肺的美妙无比的晃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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