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堂 里 的 孽 果
郁果
上帝在我的黄昏的微光中,带着花到我这里来。这些花都是我过去之时的。在他的花篮中,还保存得很新鲜。
--泰戈尔
(一) 深 渊
“人与人之间有谜隔着。”而我周身围绕着错,便用秘与世人隔阂。
没有人相信自酿苦果的感受是美妙的。而我,正在尽力吞食着。
舔食那化脓的疮口,无日无夜。让病毒们尽情吸吮我的血液。
便由外至内的坏了!
是的,坏了。但我却又是痴迷,沉醉的。无法让人体会的罪恶--
没有人会否认罂粟的花朵是美丽的。
嗅····她的体香。让你忘记何为好坏善恶!
这便是我所谓的深渊了。
坏了,由内至外的···堕落。直至烂掉在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了!
无情,无痛,无爱。
欲与阿门都不再存在。
暑假,漫长的两个月。再回校,升级是自然而然。可分文理班,换老师却是始料不及的。
我被推入了数理化的汪洋大海里。我的诗歌,我的散文随笔,被沉闷关押入了心牢灵狱。我喜欢的“池莉”、“秋雨”、还有《穆斯林的葬礼》,被谁掠夺了去?还是被我遗忘在了哪里!我累,我憋闷,同时也更加忧郁。
看着英语老师那张陌生的面孔,接受着完全不一样的讲课方式。我把心默默地撕裂:再听不到那抑扬顿挫的嗓音,也看不到那潇洒旋转的身姿。“游明贝”再不被充满笑意的声音用讲英文名字的语气唤作“明贝儿”。于是,一堂堂的英语课被我默默地混过去。英语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却在下面哀悼!哀悼“明贝儿”的逝去。每一堂英语课都成了“明贝儿”不现实的葬礼。--原来的英语老师大木被安排到了文科当班主任。
秋风飒飒。
秋天在苟延残喘做最后的叹息。我更加紧张,恐惧了。高二上学期期中考临近了,可我没有学习好。我更没有理由考不好,因为我一直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我在慌乱地想各种应急措施,我甚至想让自己快快病倒过去。可是都没有用!我颓废的给榴香打电话说我想逃避,我想放弃,让我交白卷好了,彻彻底底地痛苦了去!榴香哽咽着劝慰我“不能逃避,不能放弃。”最后我才知道她是有感而发!她放弃了自己:她将自己十七岁的身体交给了一个全身粘满钞票的老色鬼,而且正在孕育着另一个无辜的生命。老色鬼却拍屁股走人了。
我无法说出一句安慰或怒斥的话。不知道在榴香问了我多少遍“我该怎么办”后,我冷冷地说:“等到星期天,星期天我陪你到医院打胎。”
呵!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榴香,我的挚友,我的榜样,我心中的圣洁莲花。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没混多久,便如此轻易的将自己扔进了淤泥里。我开始确定了:周敦颐是个虚伪的家伙。(注:周敦颐《爱莲说》)
终于期中考了。试卷怎样发下来的又怎样被收了上去。白白净净!干净地犹如[ch*]女。
[ch*]女!干净?!
(二)《珍妮的画像》
“我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世上的人太多!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周围的人没有心呢!
是自我为中心吧。
私心,独欲。
兽吗?
“我来自何方····我不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我恶
自己的承诺
我的心,我自己的心
坏了吗?
乱,烂,滥到底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夜深了。
雨停了。好象是刚停,又好象是停了好长时间了。屋檐上的积水流下来,滴滴答答地敲打在水泥地上。
夜深了。在这冰冷的秋夜里,在断断续续的雨滴声中,我该是倦卧在被窝里甜甜地坠入梦乡的。可我却不能!因为有人打扰我了。我曾试着把脑袋缩进被窝里,然后用手狠命地捂住耳朵。依然不行!男人和女人的相互辱骂声,器物打击声,驾驶着空气浩浩荡荡地侵入了我的房间。搅乱了夜的宁静,搅乱了雨的和谐。我,习以为常了!
我徘徊在痛苦的边缘,同时又沉醉在雨的和谐里。我紧闭双眼,让那双罪恶的手游荡在颈肩以下,大腿以上的区域里。并且狠狠地用指甲留下了千丝万了缕的痕迹。
终于“人静夜深”了。我理所当然的坠入了罪恶的梦境里。然而梦却美好得不可思议。我梦到了蓝色多瑙河。我成了一尾小小的游鱼。可幸福稍纵既逝!我长出了翅膀,浮出了水面。一双长满黄毛的手抓住了我,用剪刀从我的下身开膛剖肚。我看到血从我的身下一点点的溢出。
醒来时天已大亮。下身湿了一片,粘粘的,更有触目惊心的血渍——不是月经。我在心里痛苦地呢喃:我彻彻底底的坏了。
我趴在玻璃窗上向他们的卧室里望去。爸爸在那里喷云吐雾,后妈已然不知去向了。星期天了,我得陪榴香去堕胎。
(三) 泪心·罪
一滴一滴的泪
每一滴泪中浸满了每一种的枯萎
每一种枯萎均是枯涩的罪
“骨中罪”
罪中无欢乐无悔恨
无怨无悔的,无怨无悔的用蜡封住了一身的尘
也许善良是一种拖累
罪恶的人更易活得有滋有味
爱与恨,如何划分
分不清,便让自己在罪恶的旋涡中下坠
爱的 依然爱着
恨的 留下了苍白无力的颜色
让时间冲刷一切
沧桑过后
匀速跳动的是一颗冰冷的心
老师们的阅卷速度是很快的。星期天下午返校我便做好了“批斗”的准备。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所有老师都不提我这茬事。一个晴天白日的霹雳:大木老师出车祸了。一位同学眨着红红的杏仁眼睛说“大木老师出车祸了!”
我的天灵盖被人猛揭了一下。“大木老师出车祸了····大木老师出车祸了。”
“是的。在咱们学校往西不到500米的公路上。他的‘破野狼’支离破碎了。····死了···大木老师死了····。”同学号啕大哭着说。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大木老师那不算英俊但表情丰富的脸。那圆圆的眼镜片后面圆圆的“熊猫眼”。嘴角上扬得犹如跌倒了的月牙般的大嘴巴。····充满了笑意的嗓音叫我 “明贝儿”!
我曾一遍遍地哀悼“明贝儿”的逝去。现在呢,“明贝儿”彻底逝去了,世界上再没有“明贝儿”了!
三毛的《雨季不再来》里的“惑”有那么一段《珍妮的画像》里的歌,那虚无飘渺的歌:“我来自何方····我不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三毛曾迷失在那歌声里。三毛说:“珍妮,我来了。我来就你!我来与你合二为一了,我来了····我来救你!”
大木老师,就让“明贝儿”永远伴随您!
(四)····
上帝在我的黄昏的微光中,带着花到我这里来。这些花都是我过去之时的。在他的花篮中,还保存得很新鲜。
--泰戈尔
哥哥小心翼翼地说:“贝贝,你病了····。”
我粗暴地打断他:“我没病····,我只是····只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哥哥说了!我甚至自己也无法明白:我的灵魂到底是跟随大木老师升入了天堂,还是随榴香堕掉的胎儿跌入了地狱。····亦或是迷失在了自设的深渊里了!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哥哥只好为我申请了休学。
等我的休学证明批下来时,已然至冰冷的圣诞节了。
来年,阳春三月。
一个高高瘦瘦,面容苍白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倦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泰戈尔全集》,一字字一句句地····梦呓: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了那里。
使生如夏天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不是槌的打击,乃是水的载歌载舞使鹅卵石臻于完美。
穿越死亡之门
越过时代的陈旧道路到我这里来。虽则梦想褪色,希望幻灭,岁月集成的果实腐烂掉。但我是永恒的真理。你将一再会见我在你此岸渡向彼岸的生命航程中。
····
--泰戈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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