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听说又有人来收卫生建设费了,她看了看手表,便拉下了铝合金门帘。正在此时,乡干部老秦走过来∮:“欧,红白喜事门市部慢些关门啊。”
“又是你,你啥事都管?”石榴停下走下台阶。
“这门前三包,刚铺设的彩色地砖,收一点卫生增容费总可以吧,上头正在抓卫生镇创建。”
“上头上头,全是你们搞的鬼,就说你吧,搞计划生育你起劲的很,拆屋死人,捉逃兵样样有你份,我隔壁人家老母猪生了20几个小崽超计划了,你管不管?”
老秦被她的话逗笑了。
“欧,我说老秦,你叫啥名字,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郝乡长也叫你老秦,你是几级干部?”
“我叫秦宏明,下次你同样叫我老秦好了,今年刚四十岁,在乡政府干了20年,资格老没有职级,大家全都这样称呼我。”
“不,老秦其实你不老,还是叫你秦宏明。”
“你这红白喜事门市部开了几个,生意怎么样?”老秦转过话头。
“这红白喜事么一年四季总是不断的,生意还真不错,我看邓小平说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还是走对了路。”
“你家老头梅二狗可是报纸上有大名,电视上露脸的知名人物,人大代表啊,全乡只有几个,你们这些媳妇也跟着沾光。”
“不要讲这些沾光的事,大家全有两只手,你说是吧,一说到这些暴发户心里就有火。”
“你有啥火?”老秦说。“看你穿旗袍,石榴,洋气的,养的白白胖胖,以后有空慢慢同你讲。”
“那,这卫生费……”
“钱有,我不能交给你,等我向老爷子报告了再说。”
石榴坐在门市部柜台里,门口和屋里放置着10几个花圈,还有几具塑料黑棺,柜台上有一只小电视机,也许长期浸泡在这种环境里,她的脸变的越发白净,她常托着腮,抿着小小的嘴,有时没有生意时坐着一动不动,门轻微响了一下,她费力地睁开眼来:发现是老秦,就对他微微一笑,他的到来,象一束光照到她心头。
老秦低声地问:“看你脸色,你病了吗?”
她摇摇头:“不,我觉得全身发冷。”
“不,也许是春寒,江南的春天就是这样的。”
“不,这是从心底里发起的寒。”
“看你的脸,知道有病,相思病。”
“相鬼呀,相你秦宏明。”
“不会吧,你结婚才半年,我秦宏时来你店里才三次。”
“三次是太少了,我还真希望你来说说话儿,你们这里的人对外地女人有一种固执的成见,另眼看待,在家中也是这样,和你在一起就感觉不一样。来,来,我沏一壶家乡带来的花茶给你,香得很。”
“你几点下班,晚上谁来替你?”老秦说。
“问这干啥,想打劫店铺?”
“不,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今晚是周末,我先请你跳舞喝咖啡也行。”
“可不能在这镇上,去城里。”
“乘公共汽车还是骑自行车、打出租车。”老秦说。
“不,我有摩托车,白色风速,浪漫一次。”
“你今年多大年龄?”
“不懂礼貌,年纪大的人还浪漫旅游结婚呢。”石榴说。
老秦心头喜洋洋的,看石榴的性格,这笔生意定会成功。
“你有一种病态的美,象林黛玉。”
“别瞎说,我朝气蓬勃着的。心跳的厉害着呢。”
“只是一天到晚在这种环境里,不死才怪呢。”
你怎么说这些话,我已人到中年,而你还只是一朵刚盛开的花啊,你看我家门口的石榴花,艳丽的让人心里痒滋滋的想起你。“
“喜欢石榴花?江南的田地插支柳枝就成树,可我命苦的说不出口,我丈夫一点不懂,一点不会,只顾着朝外跑,找赌场赶场子。”
“你家这么有钱,看来钱并不是个好东西。”
“没钱又不行,看你两个孩子,拿不定公务人员三分之一的工资奖金,兢兢业业守着那个位置,也是命苦人。”
“同病相怜,我还不如你呢,”老秦说着把花圈提进店内,象做贼似的。
“有啥怕的,废物利用,物资回收么,和旁人家现金收购香烟高档酒是一个样子。”
“是的,这些花圈是老百姓丢弃在骨灰盒存放安息堂的围墙外,只要下过一场雨全烂了。多可惜,我把它们拿到这儿来。”
“话不多讲,亲兄弟明算帐,你请我吃饭喝咖啡,我下次会请你,今晚上你拿来8只花圈,有几只已断了竹条掉了纸花,我这里每只卖100元左右,算你每只50元。”
“感激你,这买卖还真好做,这些货源丰富着呢,我叔在那里看守安息堂,让他收拾好就行,几天送一次来,我当好运输队长。”
“这钱来的容易,一年下来比你工资还高几倍,可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你才四十岁,四十岁男人一枝花,你想想以后还能干些啥好工作。”
“你的话还真击中了我的要害,这次公务员制度改革,机关大批削减人员,我可能要下岗了,我真要考虑一下自己退路了。”
龙宝忙完了一天的活,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在街上走走,松散一下绷紧了的神经。
刚走到石榴经营的红白喜事门市部,红菱放下手中编织的毛衣从柜台里跑出来,她是从窗口看见公公过来的,她孝敬公公,敬佩公公的为人原则,她时常想,公公是市里的人大代表,又当工商联委员,为啥至今还不是党员呢,公公对生活的态度和他的思想已经够得上党员标准了。
“石榴,生意怎么样?”
“托你的福,挣个饭钱绰绰有余。”石榴说:“爹,我给你泡壶茶。”
“不用,我看看就走,咦,这花圈咋进了这么多货,进价多少?”
石榴便把乡干部老秦卖花圈的事叙说了一遍。
“这种事情,费点时间,货源又充足,给他30元一个花圈就行了,商场可不夹带人情味,亲兄弟还明算帐呢。”
“爹,听说他老婆得的是尿毒症,前年去上海医院做了一次手术就几十万块钱。”
“这小干部有几个钱,还真难为他了,看上去这个秦干部还有良心,算个好人,就依了你的价格吧,我们也有点良心,做做善事。”
“爹爹就是通人性,一讲明白就行。”
“石榴,你高兴个啥,这花圈修修补补的事可要自己做,钱可是一点点积聚起来的,就象春雨滴滴变成水塘一样。”
“我懂,爹。”
“还有,现在是小家庭,不是前些年大杂烩,把日子过好,早些回家做晚饭,晚上看看电视说说话,少让黄毛外面乱跑,他有几个小钱骚的发慌,有什么事我可帮不了他忙。”龙宝干咳二声走了。
石榴对丈夫黄毛已失去生活下去的信心,每个人都有性格,只要讲道理就行,黄毛每次和她在床上说笑,总是谴责她不是[ch*]女是下等货。石榴为此苦恼,感到无奈。不是[ch*]女,怪谁呢,到江南饭店来当服务员的第一个月,她便在给客人陪酒时醉后失去了贞操,在地板上艰难地爬起来身来,她哭了,饭店老板回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客人中间认识的只有一个做东家老板名字。怪谁呢,怪自己老远跑来打工吗,怪那些欺凌弱女外来妹的那些野蛮人吗,至今她还不知道是谁夺去了她贞操。
“这该死的东西,到现在还不来,急死人了。”石榴仰望着窗外已经升起的月亮,抿拢着稍厚的嘴唇,在心里骂着秦宏明,却又想着秦宏明。
在江南这里插根竹筷能长成竹园的富裕地方,每天吃着大鱼大肉和大棚里鲜嫩的蔬菜,石榴长的象水灵灵透明的萝卜,虽然没有生育过,却有了如少妇一样的风韵,女伴们说她是多吃了避孕药的结果。体形方面,她的胳膊和腿都很丰满,稍显肥胖,面色白净,圆脸,经常由于激动显得脸色通红,整个冬春,她把自己陷在店铺也掩盖了她的思想,她压抑住自己胸中的无名火,每二天应付一次丈夫黄毛的差事。除此这外,黄毛不再纠缠她,她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有更多的时间考虑非外之想,原本她打算嫁给黄毛后好好做一个妻子,扎下根来,女人是杨柳插到哪里不一个样。可是,因为[ch*]女问题,石榴觉得厌烦,老生常谈这么一件无聊的事,深深伤害了石榴本来就受过欺凌的心灵,石榴自从认识秦宏明以后,便有了离开这里,断了这门半途婚姻,只要和秦宏明在一起,哪怕流浪四方,去天涯海角,她都不说一个怨字,看来,她四川妹的犟劲还真不少,还真的会说到做到。其实,谁也没有掌握她的特性,摸准她的惯律,只要轻轻抚摩她的额头,给她梳一下头皮,她的怒气全消,她会变成温顺的小羊羔。她宁静后的姿态既妩媚又动人。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小可以转一圈,大又圆的眼珠有流转的眼波,睫毛长长的,她的眼脸比江南女人相比,厚些,使得沉湎于幻想的出神姿态有着立体形的雕塑状的美丽。假如灵魂是有形的实体,那么她的灵魂也会象升起的焰火,给人热烈奔放。她抿着的嘴唇比较肉感,嘴角朝右边歪一些,象是等待着情人的接吻,洁白的牙齿颤动了许久,稍大的嘴让人觉着是混血儿的品种,也许是她前辈有过异族通婚的习俗。她弯曲厚实的嘴唇,线条精细轮廓分明,只有当她愤怒时,嘴唇才由红变为乌紫,她在情感的阴暗面有着太多的忧郁,面对客人和偶尔在街上相遇的同乡,她的脸色极好看,红润又有光彩,她掩盖住的是丑恶。她优雅有些古典美的风姿象一朵盛开的玫瑰使行人留恋凝望。
石榴偏偏生活在兄弟姐妹7个,父母不重视关怀的家庭里,要来到了这么一个以经济为杠杆,以经济论理由,以钱结成的关系社会,她有美人的胚子,她的声音脆而亮,脆中有着磁性,亮中有着铜质的余音。只要有机遇淬火,她定会成为高贵女神中的一个。她的美丽不适合江南小桥流水那种蓝花布装束,只是一种油画,象蒙娜丽莎。她曾有的傲慢,爱情的神往和追求新生活的热情经过高考落榜,父母轻蔑,兄妹吵闹,心灵欺凌,婚姻不顺后的系列打击后,她原有的优良品德全没有了,她已没有任何力量,只是凭着优雅的外表寻求着心灵深处对爱情的向往。没有情调缺少人情味的生活让她心灵深处滋生的感情与任何人格格不入。她内心里的悲伤郁积使美丽的脸额有一种幽暗的光彩,她的光彩没有粉饰,一点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勉强的痕迹,这些美只有乡干部秦宏明看得透并被深深吸引,欣赏她。在乡机关二十年与众多品行不一的女人接触中,他唯一认为有价值的美能够和谐搭配,眼鼻嘴脸型协调的只是石榴。
石榴拿出柜台里一条薄天鹅绒发带,挽住头发,留出一绺遮住前额,显出一种气度和干练,更衬托她脸庞的尊贵,这带子虽是几元钱一条的化纤织带,吴色的带子升过任何金银首饰和五彩缤纷头饰。
因为有了和秦宏明的爱情,她不歌唱却很快活,和黄毛在一起,虽因为有了钱光彩照人,春风得意。她的孤独和忧虑加深了她离开冷漠、卑贱的地方欲望。她寻找到的秦宏明那样稳重宽宏讲感情温和有仁义。因为秦宏明对妻子的忠贞,深深吸引,她要把伟大的爱情送给他。爱情是把贞洁排外的一种至高境界的感情。唯有秦宏明可以把她从昏暗和孤独中拯救出来。她不是一只金丝鸟,她虽然住着别墅式的大楼,可以随心所欲买二十多元一斤的美国提子、荔枝或弥猴桃。但她不甘心在豪华的宫殿中存放一具僵尸一样处置自己。她已经在二年不到的时间里积存差不多有三万块钱。梅二狗不是高老头吝啬鬼,他每月给儿子媳妇发工资,年底一起发奖金,她是梅二狗比较看重的媳妇。因为她的贤惠和孝顺,她拿的奖金最高。现在有了钱和秦宏明一起远走他乡可以做些事,可以去城里做小买卖,可以到她家乡去,中央在号召开发西部,她常看报,关心和观察着家乡有什么新动向。她有时甚至想着花费几千块钱学会驾驶,以后可以回家乡驾驶汽车奔驰在西部荒漠原野。她有浪漫的思想,她转回头看见了街路上香樟树叶返青,月季花开得正盛,路灯下有雾轻飘,仨仨俩俩的人朝着舞厅、休闲浴室而去。
秦宏明还没有来。石榴的心象被火燎着,焦急地等待着。
这是个仲春时节,人的情绪最亢奋和激昂,连续几年受妻子尿毒症的折磨秦宏明空有一副外表,心灵的巨大损伤已是难以复员,他沉默了许久的愿望自从见到和结交石榴一年多来终于象吴豆遇到水发了芽。他很想和石榴一起离开这个没有快乐失去生活信念的江南去远方,挣脱妻子长期病魔的折磨,松开断了链子一样的婚姻锁链投奔自由世界,四十岁的人官场上没有顺心没有向上的台阶,婚姻如死水一潭,朝前只有竖立的墓碑,他的心真已冷了,可又不忍心抛弃家庭,患难与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是他来到人世的唯一有价值的纪念品,正在读初中的女儿和上小学的儿子还没有生活的能力,需要父母亲的关怀教育完成学业的时候,怎能离开他们。
想想自己四十岁如一枝花的年纪,真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去外地闯荡或许能干成什么事情,浪费生命整天看着家中病妻的菜吴叶似的脸色,听着说不完的细碎小事的唠叨,多么痛心,等于是自己在慢性自杀,扼杀自己生命。
遇到石榴,是一生的幸运,石榴暗中相助,收购他送去的花圈,一年中也有二万块钱,他除了归还一些亲友的债务以外,还到街上给女儿和儿子各买了一套衣裳,作为父亲他亏对家庭,他的几千块钱工资只能维持家庭的日常开支,吃的是最低档次,用的是二十年前人家的家具,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只煤炉,已经用了十多年了,在困难中艰难生活着的秦宏明早已忘记了什么叫幸福,他不会麻将,不会玩扑克,受朋友之邀一年可以洗几回桑拿浴休闲。工会组织每年开展几次文娱活动,不管什么形式的歌舞他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可是没有机遇,好运与他擦肩而过,他不明白石榴是否就是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遇,他把石榴看作一尊观音慕拜,一年多里,石榴虽然暗示和默许他在爱情的滩头阵地发起冲锋,他一派正人君子,连石榴的手都没有认真看过,强抑住非份之想,他是一捆干柴,常被石榴的眼神点燃,他端祥她、欣赏她,他有时还庆幸自己没有被花环套住脖子,因为这小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过一公里,放个屁可以传半个镇,他在乡政府里20年,几乎认识每一个村厂干部,这桃色新闻除非已莫为,否则家喻户晓,在乡机关20年的清廉和为人品德全都完了,还怎么在这小镇工作和生活下去。
秦宏明在办公室里接到石榴的电话时很爽快答应了约定的时间,后来思前想后决定晚一小时去,等夜幕降临了,石榴门市部隔壁的饭店人数多了再去。
他是七点钟去的,黑的已看不清行人对面的面孔,偏偏是石榴等不到老秦回家吃晚饭去了。他知道一定是石榴生气了,他想见到她把矛盾讲出来,共同探讨一下找个对策,他是第一回自己掏钱请自己,好在饭店里的老板和伙计都认识他:“啊唷,老秦,一个人,还有没有……”
“随便来两个菜,一瓶吴酒。”
“还喝吴酒,客人都喝啤酒了,新到的扎啤,一扎才十五块。”老板娘殷勤招呼着。“这天气是该喝啤酒,啊,你知道我就爱喝个酒,啤酒不过瘾,一瓶吴酒正中意。”
煮花生、螃蜞螯和咸肉笋片,他有滋有味喝着酒,眼睛却不时地透过窗帘看着街上那个三岔口,人家看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实际上他心急如焚,他还是干事情的那么一股劲。
大概是8点钟时,秦宏明看见石榴来了,白色的风速摩托车很醒目,她穿着麻纱衫和薄尼短裙,时髦的白色皮鞋,晚风雕塑出她娇健活泼的体态。他把最后一片咸肉塞进嘴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把三十块钱压在了饭桌上,喊声:“买单!”便出了门,他满面红色,大声向着石榴打招呼。喝了酒的他好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平时养成的温文尔雅一扫而光。
石榴怕他久等,她知道他说话算数,再有一个事情要做,本村一个老人在敬老院遇车祸身亡,订购10只花圈,有两只缺了纸花,还要用笔写换联这些事情需石榴自己做,她经管着这店铺,梅二狗放心。
石榴打开门时,门外一阵风把靠在墙上的几只花圈吹倒在地上,花岗岩地坪既光又滑,随她跟进来的秦宏明在后面抱住了她。
“死鬼,松手,我喊人了。”石榴回头先闻到了吴酒特有的酒味,然后看见了他红色的脸:“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我见不到你,难受,怕你生气,不理我了。”
“快松手,你不是害怕吗,被别人看见就不好。”石榴的脚踩在倒地上的白色花圈上,花圈的骨是竹杆做的,牛皮底的高跟鞋踩上去吱溜一下滑开了,石榴石榴跌倒在地上,秦宏明刚把门关上,就遇上了这意外好事,他借着酒力扑倒在石榴身上,他一下拥住了她,把手伸进了凉爽的上衣里,他气急吁吁,他闻到了从她身上传出的水蜜桃的芳香。
“馋鬼,不要急,让我脱去这衣裳,呆会儿要穿的,坏了可不好。”
在黑洞洞没有灯光的地上,石榴就象一只剥了皮的大青蛙,她嘴里不住地呻吟着晃着头喊着哥哥,时起时伏的呻吟更加促发了秦宏明的雄壮力量爆发。
当他们的喘息声完全熄灭时,才发现地上的几只花圈被两个人的身躯碾的稀巴烂。“快,帮忙,明天中午客人就要来拿花圈的,误了事可不好。”石榴收拾着自己的衣裤和散乱的头发。
“告诉你,今晚上你可犯错误了,这叫强j*,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请你原谅,对你我一直想干,一直不敢,今晚喝了点酒,太粗鲁了,对吧。”
“有时,需要一点粗鲁,男人不粗鲁的就是太监不是人啰。”
“快把花圈搞好,让我修补,到半夜睡不了觉了。”
“我陪你,我想和你认真谈谈咱俩的事情。”
我以为嫁给黄毛后,会象别的夫妻一样,我想错了,靠老爹有几个臭钱仗势
欺人,平时没有一句话,家里的事啥都不动,最主要的是太粗鲁,她要我学他一样当畜生。秦宏时知道她在哭泣流泪,动了真感情,有许多辛酸失望涌上她心头。她已经难以保持心态平衡,一个多么快乐、纯情充满光明前程的姑娘,仅二年时间,心烦意乱的石榴改变了模样。
秦宏明控制住自己冲动的感情,他轻轻抚摸她的脸蛋,用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让石榴恢复平静。
“你真的打算离开这里,永不回来?”
“原来计划一个人赚些钱就回家,这里举目无亲,故乡有我的亲朋好友,我也想去城里打工,有许多重庆老乡开办了火锅连锁店,不过现在我想带你一块走。”
“我一无所有,没有大学文凭又不会任何技术,年轻时开展学雷锋活动时学过几天理发。”
“我只要你这个人,我又不要你和老婆离婚,你在家也不是保持名义上的婚姻么,你们分居已经几年了,把你带走,我们共同去创天下,我不要你一分钱,你赚的钱可以寄回来给儿女,家中的事情大女儿能干了,怕啥,我的想法,还是离开家好,我不是破坏你的家庭,你的妻子总是要死的,到死的时候守在她身边就行了。”
“石榴,夫妻情分说不清道不明,我怕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真是伟丈夫啊,可我一天都呆不下去,看看我的公公脸面,我才呆下去,这样吧,我不强求你,你回去好好考虑,假如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家,我也不会怨恨你。最迟,我在这个月底走。”
“你还真有男人气概,我要是你的处境我也走,如果我走不了,我这辈子会记住你,妻病死后我或许会去找你。”
“我走了,这花圈门市部不知道是否会开下去,哪个人来接手,总之你的财路要断了,我拿出五千块钱给大嫂,就算我孝敬她的,不要老是买药吃,也给她买些好吃的,做些新衣服,驱驱邪气,人老是鳖在一个环境里,活不了长寿。才20多岁的石榴竟象大姐姐告诫弟妹一样对着秦宏明。秦宏明止不住泪啪哒哒落下。
回到家中,秦宏明一手抚摸着大女儿的头,一手拉住儿子的手:“在家好好服待妈妈,多给妈妈做些事,一年到头妈妈治病要花费多少钱,你们都看见了,连你们的新衣裳都不敢买,穿着亲戚朋友送来的旧衣服,要供你们两个人读完高中毕业,现在爸工资又不高,我想到远地方去,也许去大城市赚些钱,乡里已经找爸谈过话了,我是一个普通的民用干部,国家不要用了,精减岗位,没办法,你们都懂事了,应该明白。”
“爸,不要紧,你放心走吧,我已经十七岁了,明年我就是成年人了,只要我有了工作,生活就会好起来。”女儿扬起一副清秀的剑眉。
“爸,我以后不吃水果,不打游戏机,也不出去玩了,我帮着姐劈柴生煤炉。”
“好儿子,你们的日子比旁人家和同龄伙伴要苦些,但比爸儿童时代要幸福得多,爸小时连饭都吃不饱,那些青吴不接的三月,连一点油腥味都见不着,以后不管怎么样,随人家说什么闲话,你们要相信,爸离开家去远地方打工拚命赚钱,是为着家,我喜欢你们,时刻记着你们。”
秦宏明在窗外说这些话时,妻子轻轻下了床,就靠在房门背后,她止不住落泪,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对家庭完全的付出,对家庭的忠贞,丈夫要离家远去是为了赚钱,下岗了寻找新工作,她为着自己一生有这样的好丈夫而高兴。秦宏明离家时,从山村买回了杂树,劈了整二天,又到街上花三百块钱买了液化汽灶具钢瓶,对着妻子说:“阿琴,儿女们早上上学怕时间紧吃不上早饭,有了液化汽就方便了,你自己的身体要注意,每天散二次步,你是一块弱玉,一碰就碎,千万不要做费力气的体力活,让孩子们锻炼锻炼也是好事。”
连续三天,秦宏明坐在妻子床边,有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月底前一天晚上,石榴给秦宏明打了电话,老秦刚把一大堆资料移交给支书那里,他留恋地在办公楼转了几圈,又到六楼顶观望了一下自己生活了四十余年的村庄,那是离乡政府仅二公里的小山村,有一条笔直的河流象一匹白绸铺展着,他自己举行了一次告别仪式,他强忍着不让泪落下,只在眼眶里打转转,鸟语花香的春天,楼下碧绿的草坪象钢铺上的地毯,茶花和月季花一丛丛,燕竹一丛丛在春风中舞蹈发出轻轻的歌唱。
清冽的人造河有点点的红鱼在游动,白蘑菇一样的凉亭旁生机勃勃摇曳着葡萄和蔷薇花,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在乡政府20年的青春年华,他是从一块木头到一块合金钢铁的过程,他心灵的历程好似从水乡江南走向了冷漠的荒原,如今踏在保尔修铁路的冰天雪地上。
他在纪检办公室,镇机关管过后勤,在武装部,联防队宣传科,计划生育管理站干过,永远是骨干,但从没干过主管,他有过委屈有过喜悦,默默承受过失落和无奈,干着比国家干部繁重而多得多的活,在计划生育高峰,连续几夜帮着蹲点的村捉大肚子女人,镇上组织突击队清查超标准建房盖院,他总是冲峰陷阵,除了挨老百姓的打骂,他又能如何,如今要离开了,省下几十个民用干部的财政开支,看着国家公务员加工资增奖金,液化汽、节假日、补助下乡费,心里的杠杆始终不能平衡,能怪罪谁呢,老书记因为受贿七十多万和几十万元的不明收入判了无期徒刑,有一个村书记连续三年送了总计一万八千就选聘为国家干部副乡长,自己要是有钱,譬如输在赌台上也定会送给他,也能弄个正式至少是聘用的国家干部。凤凰落地也是鸡,他不是凤凰连只鸡都不是,四十岁下岗,他想都没有想过,现在这样处境,有一个石榴象个冬妮娅,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向他伸出了爱情的手,他感觉到象跌进泥坑里的人想抓住一根稻草一样,他的心里窝着一股子气想爆发成一肚子火,在春天这样美好的时光向谁发泄呢?
石榴拎着一只红皮箱候在火车站前的花坛边。这是京杭大运河旁的新建的火车站,石榴早已买好两梅火画票,离火车开出去时间只有一小时了,秦宏明还没有到,他可是答应来的。石榴买了手机,掌中宝,那种姿态很象是哪一个公司的白领,石榴给秦宏明家里打电话,说不在家,正在些时,四毛坐出租车到了。
“三嫂,你这是干什么?走,也不打个招呼。”四毛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小叔,你咋的来啦?”石榴很惊奇,她不知道具有当代青年许多优点的小叔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要离家出走的事,爹早知道,只有三哥蒙在鼓里,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回家吧,有什么事情大家商议着办,你这么一走,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你对得起爹吗?想当初爹还认你做干女儿,你也是个讲道理的文化人。”
“我正因为觉得对不起你们全家,才要这样一走了之,假如和爹和你们兄弟打招呼我就走不了啦。”石榴不住地看着手表,双眼四处观望。
其实,秦宏明几乎是和四毛同时到达的,见四毛先和石榴搭上话,便到了车站广场对面的饭店泡了一杯茶,他看见四毛和石榴谈论着什么,心里焦急得打鼓。
“爹其实早知道你的事,不想把事情梅扬罢了,家丑不可外扬,三嫂,你还是回去吧,爹没有老脸来求你,你知道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三哥么,他确实对你不好,常在赌场转悠,他拉不下脸来。”
“看你三哥那模样,不是赌场就是去港区寻开心泡小妞,他对家里负了多少责任,要是有半个你的品行,我就烧高香了。”
“三嫂,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差不多是同时代人,我不强求你,毕竟婚姻家庭是要过日子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感谢爹爹,谢谢你们全家,以后我会来看望你们的,我决定了的事就这样吧,假如现在黄毛来求我,我说不定会回转心意。”
“你真要离开,我也没有办法,我做主从公司里拿出二千块钱给你回去孝敬父母兄妹,其实,你为我们全家出了不少力。”
“小叔,眼泪盈出来,门市部的钥匙在黄毛房间大抽屉里,离婚协议书就放在里面,我已经签过名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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