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芹开店
时间已深夜两点多了。
沉寂的黑夜中,“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男人正在鼾然做着的美梦。借着街头路灯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男人连衣服也没披也未拉灯就一骨碌爬起来,扭开了门栓。可刚一开门,喷着浓浓酒气的妻子李芹就一个踉跄栽跌进屋里。男人气得忍无可忍,一句话也没说,揪着李芹的臂膀就“啪、啪、啪”结结实实地连搧了几个耳光;没管李芹,随她疲软无力委颓在地面上,然后就不声不响地继续上床睡觉了。
李芹已经滥醉如泥,但神智仍然清晰。她知道在心灵深处,她也许早已背叛了自己的结发男人。但是男人总是迁就她,放任她。这让她反而更加痛苦,更加难受,更加憋闷。而现在,男人终于扎扎实实地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丰满的脸庞虽然正在火烧火燎的疼痛,然而心理好受多了。因为自己错了,就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受到惩罚。李芹在黑暗中摸索着连身滚到了男人的床上。男人的身子向里挪移了一些,将被子拉了一些盖在她身上,掖好掖实。
男人并没睡着,背对着不理她。醉意朦胧的李芹腮庞子越来越疼痛,酒意也渐渐的无声无息地消减。她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肿胀起来了;吞咽了几下口水,有些甜涩的味道,可能嘴里已出了点血,这并未伤筋动骨。她一点也不怨恨身边的男人。
李芹在小县城开了一个理发店,那是她到深圳打工挣钱垫底操持起来的。六年前,李芹把刚满两岁的孩子交代给男人就到了深圳。在深圳,一无所长的李芹好久没找到事情干,但她不能无功而返就此作罢。她的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倔性与韧劲,东奔西跑,最终李芹到一家理发店打工。先是当学徒,包住宿,只发300元/月的生活费。李芹的手很紧,除了吃饭,她一分钱也舍不得花费。她惦念着远在千里之外乡下的男人和孩子,每月说啥也要寄回百把元钱。她知道在老家偏僻的乡村,一百元钱可挺管用的,已不是一个小数目。李芹用自己的劳动践行着做女人和当妈妈的原始责任。
李芹心灵手巧,剪发削发,焗油烫染做头型头部按摩都是一见就会的手工小活计。一个人单独在外,有时也难免孤独。幸好可以加班,她将对男人和孩子的思念埋在心底,将充沛的精力全都倾注到工作上,既学到了技能技巧,又消磨打发了数不清寂寞难奈的无聊时光。她的工作得到了老板娘的肯定与赞许。不到一年,她就上档升级由学徒晋升为师傅。工资也由当初的几百元涨到一千多元,算上加班提成,每月稳拿一千六百多元。除了向男人寄回一些钱外,李芹逐渐积攒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手头有了钱,见识也在不断地增益。爱动脑筋的李芹的想法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现在虽然能挣钱,是因为人年轻有手艺;如果有朝一日年老体衰了,那可怎么办。思来想去,觉得老在外面混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她毅然决定辞职回老家的小县城开自己的店子。老板好言劝导提高工资的诱惑没有挽留住她一去不回的决心。
李芹与柯老板相识纯粹是一次偶然。
李芹回到老家向男人说了开店这件事,就独自到小县城租了一间门面张罗起来。她去请了一个姓柯的个体老板来搞装修。柯老板是从下河里混出来入赘城郊落户的。身强体壮,西装革履,人很精灵。一边装修一边帮李芹作参考出主意,忙里忙外,深得孤立无援忙碌得焦头烂额的李芹的好感。李芹在外面闯荡滚爬了这么多年,从事的又是服务业,习以为常,她以为这只不过是生意人揽活路惯用的挣钱手段,没有啥稀奇的。
店子装修渐至尾声。要安装添置的物件很多,又都要到市城去选购。刚好柯老板也要买材料,正好一同到城里去,搬上搬下的也好有个招呼照应。可要买的鸡零狗碎的东西实在太多,大到空调、镜子、沙发、洗头床,小到一把梳子,一枚刀片;她与柯老板整整忙碌奔波了一个长长的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暮色苍茫才基本买得差不多。可就是找不到托运的车,实在没办法了,柯老板只好将那些东西寄存到一个熟人处。
李芹与柯老板到旅馆各自开了一个房间歇息。可不知咋的,半夜里,柯老板就到了李芹的房里。李芹敌不过柯老板强大的体力和热情的心理攻势,终至以身相许,两情相悦。
柯老板帮着李芹开好了店。李芹却由此陷入了柯老板编织的情网里不能自拔。关了门,柯老板经常邀约李芹一道喝茶、跳舞,生活有情有趣多了。在那些浪漫的时光里,李芹的生活仿佛如同芝麻开门一下子开了窍,有了找到心慕已久的白马王子的亢奋。她的情窦潜力被大大地开发出来,一直稳稳地居高不下。
李芹的娘家在一个偏僻的穷乡村,自小姊妹多得如同地里的玉米,家里又干得响叮当;父母老实巴经还有些不可理喻和古板蒙昧,不谙世故又重男轻女。自小就没把她当成一回事儿,因管护不慎她的头顶被柴火给烧了一个大大的伤疤。直到现在,有铜钱大的一块也没长出头发,光溜溜的。这让李芹的身价大打折扣很是贬值逊色,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找到婆家,李芹深以为自卑自憾甚至自贱。恰好后山的一个小伙子托媒来提亲,那个小伙子当时在乡企业办开柴油机打米磨面,身架子长得高高大大的,是一把好劳力,又很诚实可靠,好歹也是一个人物。李芹没有多想就欢天喜地地嫁了。新婚燕尔两口子过得和和美美。男人能挣点小钱,又有力气;李芹又会操持家务,田里地里,养猪养鸭,责任田的庄稼收成好,家庭副业也搞整得不错,红火得让村里人都暗暗羡慕。
然而,随着孩子的呱呱坠地,负担大了,李芹的手脚也被束缚住了。喂奶换片浆洗补订猪儿狗崽的琐屑事让她没有针扎之空。由于市场的冲击竞争,企业办的加工厂也日渐萧条,终至倒闭,男人只好赋闲回家。虽然气力大庄稼种得好,但价钱卖不上去,还难卖。日子日益窘迫起来。男人深爱着李芹,尽量宽慰着满足着她。李芹是一个有心眼的女人,她晓得时代变了,光靠卖劳力苦干没有好出路;日子不能是这么个懵懵懂懂的过法。于是,想了想,就向男人做了深入细致的说服开导,提出要外出打工。男人闷闷地想了一阵也无计可出就同意了。
李芹的理发店生意十分红火。她将头发挽起来并用发夹别好卡实,遮盖着没有长发的疤痕。她身材虽然只有中等个头,但是水色出奇的好,又正当妙龄,稍一画妆打扮就如同电视里活脱脱走下来的,赛出好远。小县城一时冒出这么个靓妹理发店,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可以说一部份人是来理发,也有一部份人可能是冲着李芹迷人的气味而来光顾的。
离家近了,隔三叉五男人就将自家的米、油和腊肉给她送来。每当这时,李芹就会滋生出对男人的感激和好感来,在心里感叹一回自己的男人真好真靠得住。看着男人带着小孩忙农活做家务特别的辛苦,店子里的生意又忙得不可开交,李芹的心里有些不好过;就将男人接来帮衬打下手,把孩子送到城里的小学读书。这下,李芹像了却了一桩莫大的心事似的总算平静了许多。
柯老板常常到店子里来理发修面,来一次李芹就感到很满足,几天不见了心里就怅然若失。自己的男人日夜厮守在身边,虽然有时与柯老板秘密幽会但也只是偶一为之,不敢明目张胆太出格,更不敢做出水。男人对李芹言听计从,就像一名以服从为天职的出色士兵,首长叫做啥就干啥,指到哪里打哪里,煮饭烧水接送孩子,在店里帮忙,农忙时回家种责任田收拾庄稼,一切都做得扎扎实实无可挑剔指责。这让李芹又是烦又是无奈。
手头宽裕了,基本上有了稳定的收入,李芹的日子也过得滋润起来。肌体内的青春活力也常常抑制不住。有时借口买药水之类与柯老板到城里去亲密亲密,结结实实地释放一次。比较起来,柯老板有风度有票子有办法还懂风情,这让李芹不但难以割舍反而着迷得有些巴心巴肝,甚至还自己掏腰包借外出进修技艺的名义带上柯老板去潇洒地兜上三五天,俨然养了一个小白脸。
柯老板是有妇之夫,李芹是有夫之妇。他们私下曾谈好了各自离婚再结婚,但在谁先离的问题上却僵持不下。与柯老板比较,自己的男人啥都好就是有些索然无味。有一天,李芹真的有了离婚的念头,甚至日益强烈。说实在的,她期望男人某一天能主动提出来,但是她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时的痴心妄想而已。她怕事态扩大惹出麻烦,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这个秘密她唯有一直强压在心中,不敢向任何人诉说也不愿向任何人说。一次,两口子正在吃午饭,她试探着对男人说:“我们离婚算了,我把钱和店子都给你,娃儿我养。”男人听了并不惊奇,只是淡淡地回答:“李芹,你现在有钱了,就不要我了。”看着憨态可掬高大的男人,李芹的话只好就此打住。以后,李芹再也没有在男人面前提起分手摆二盘的事。
李芹游移在柯老板与自己的男人之间,她对每个男人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的心里实在憋得要爆炸。她回娘家向老眼昏花的母亲说:“妈,我想离婚。”她妈并不晓得李芹的隐衷,只是淡然的说:“但你要对得起你男人家。”李芹孤掌难鸣,缺少支持,只好悻悻作罢而归。李芹几乎天天与柯老板保持着电话和短信联系,好在自己的男人没有手机用不着买手机也不会使用手机,这让李芹非常地放心而又庆幸。每次手机铃声响了,李芹正专心致志地在忙着给客人剪发剃面,男人就从理发的台子边拿过手机,一边说:“李芹,快点,你的电话。”一边将手机小心翼翼地递给李芹。李芹接过一看是柯老板的电话,或热辣辣的短信,一按侧键就若无其事地装入了衣兜。这时,男人还埋怨道:“是谁的电话,也不回一声。”李芹一边悄悄地想恋着柯老板,一边与自己的男人同床共枕,很是痛苦。但是苦水只能暗暗地咽在肚子里,为了生意,一天到晚对谁都要陪上妩媚的笑脸。有段时间,稍有闲暇,李芹就播放着周冰倩的原声《真的好想你》的cd,一遍又一遍地流着热泪哼唱着,借以招揽顾客,抒发内心隐埋的情思意绪,掩盖着内心自认为的“不轨”。在歌声飘荡的空间里,男人在忙活着,干得尤其仔细而又来劲。
李芹有时私下里在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很“贱”的女人。她不敢请谁来评判她的行为是“偷情”、“不贞”还是对自由爱情的追求与向往。春去冬来,花开花谢,李芹的收入越来越多,她终于出钱买了一间产权属于自己的门面,在小县城死心踏地安营扎寨了。
洁尘飞飞2007·9·1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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