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银光一闪洁尘飞飞

发表于-2007年09月19日 下午3:38评论-1条

银光一闪

预感到命运将要发生转折变化,是在一个冬季的天刚麻麻亮的拂晓。在厢房的雕花牙床上,身体强壮的丈夫还在酣睡,九红嫂由于想上茅厕已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向着院子的唯一万字穿花格木窗隔着一层布帘只能隐约可见清晨的微光。九红嫂正欲挪身坐起,突然看到胡梯下的陶缸上闪了一道雪亮的光芒,雪亮亮的如闪电一晃,将屋里都照着了。光芒倏尔即逝,九红嫂心头陡然心惊毛乍。缸里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呀。抚按着“怦怦”跳动的胸口,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兆头。她悄悄地阴在心里,从未说出口。直到多年以后,九红嫂确信自己的预感完全应验,她才对人讲起。

九红嫂一生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地主,一个是贫农。抚养过五个儿子,其中只有一个是自己所生。九红嫂有一双曾经令人刮目相看的小脚,既令她引以为骄傲,但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九红嫂刚满十六岁就出嫁了。丈夫是有名有气的保长,远近二三十里的村子里堪称大爷。丈夫三弟兄,排行第一。家底厚产业大,常年雇佣着十多名伙计做长工。丈夫二十好几,血气方刚。派粮派款,纳捐纳工,抽丁治安等一大摊子事都要料理停当,其实也是忙人。九红嫂一过门来就成了内当家,担当起了整个家务活计的统筹安排与料理。九红嫂有治家理财的天赋,这无疑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每天一大早,她便起来打扫厅堂,下厨为几十号人烧水做饭。伙计们要上坡下地耕田种地,都是出力气洒汗水的活儿。她既要保证他们吃饱了喝足了有劲干活,又要做到节俭费省效宏。丈夫的一帮子人多是晚间来家,应酬较多。九红嫂知道这些人都算得上是知书达理有脸面的人物,不仅怠慢不得,还要招待好。每次都张罗忙活一桌好菜好饭让他们尽情享用。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九红嫂是这个家庭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

有了九红嫂的勤俭持家,在远近的村子里,这个家成了首屈一指的殷实之家。人丁兴旺,家业丰隆。九红嫂很快生下一个白胖乖儿子。两兄弟都送到县城的高级学校读书,并相继毕业。二弟在家里撑家理业;三弟应征参加了国民政府的远征军,到印度驾驶坦克参加战斗并凯旋,“红的辣子响的号”,为这个家庭增添了令人钦羡的光环。九红嫂心里满怀希望,与丈夫一道里应外合,整修房屋,增田置土。

不久,替二弟娶了一门亲事。婚宴办得风光无限。席面是最好的,鸡鸭鱼肉是最丰盛的,“三大碗四大盘”让所有的客人都酒足饭饱。四面八方的客人潮水一般,直坐了八十多桌。大红喜联连猪圈牛圈的门楣都挂满了。吹打手通宵达旦地吹奏,鼓乐喧天,一片沸腾,为家庭的发达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九红嫂的成份是地主。走到哪里都不会变,变不了,都要挨批挨斗。批斗了十多年,九红嫂习以为常如同家常便饭成了例行的功课。她已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不为自己是“阶级敌人”和“地主老妈子”而羞愧难言。白天,她上坡与贫下中农一起参加劳动生产,有说有笑,一回到家里仍然像其他农村主妇一般料理家务,喂猪渍酸菜,剥豆做豆腐。她嫁的第二个男人有两个儿子,大的是抱养的,小的是得产褥寒死去的妻子留下的。九红嫂都视如己出。大的没念几年书,在家参加生产劳动挣工分,小的送到大队的小学念书。看着儿子大了,九红嫂便四处托人提亲。儿子们对这位中途而来的母亲十分地敬重,随时随地都亲切地“妈”前“妈”后地喊叫。九红嫂为他们洗碗涮锅,浆洗补订,缝制装书本的口袋,每年拿出计划缝制一套劳动布衣服。在那些一年一次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中,九红嫂是五类分子之一。遇到公社或大队开干部会,广播里都要分派包括她在内的一些分子向公社送去八十斤柴薪,不论吹风下雨,都是大的儿子按时送去。九红嫂这时总是非常抱歉地对儿子说:“咋做,又喊背柴去。”儿子回答说:“妈,这有啥子,反正是多使一把劳力。我又不是没劲。”

生产队挨批斗,大队挨批斗。每次都是身强力壮的民兵揪扯着胳膊把她从台下快速地抓上台去。跑得很快,她的小脚根本无法挪动步子,于是只好任凭民兵拖曳上去。九红嫂的头上包缠着黑色的丝帕,往往被抓扯得散乱不堪垂拖到地上。待立稳脚跟,她就一圈一圈的挽起来。一个大队的分子就那么几个,但只有她一人是女的。每次批斗,别的分子都坦白交代,而九红嫂是一言不发陪着站。末了,要向大队写出书面交代材料。九红嫂不会写字,也不懂得啥子叫做剥削以致破坏生产等时髦的话语。每次都代口信叫打成了右派的三弟帮她代笔,俨然是只说不办的长官。

九红嫂为大儿子娶了一门亲。其时,不许办酒席,不许新娘坐花轿。新娘搭着红盖头从三十里之遥的村子翻山越岭走过来。娶亲那天晚上,家里还是备办了几桌酒席,再不请客,族人和亲属是要打个招呼的。九红嫂一边安排好家里的事,接着去接受了一场批斗。批斗是身外之事,为儿子娶媳妇才是正经的大事。刚挨了一阵批斗,九红嫂摸黑赶回来,继续忙活,为娶媳妇其实已几夜都没合过眼。九红嫂的小脚疼痛难忍,又烧又燎。她坐在小板凳上,将长长的裹脚布一圈一圈地退下来甩在地上,然后将双脚放入木盆的热水中浸泡搓捏。她的脚除了大脚指头还基本上存在,其余的已只有很小的痕迹狼籍不堪。她的脚发白泛黄,她搬起脚底细细察看是哪塌死茧在垫脚,翻抠拔弄,好找出来剪削掉。她嘴里诅咒着“这可恶的瘌脚”,但内心却在为添人进口而高兴。

九红嫂挨批挨斗有时还挨揪打。一个古老的四合院共住着五户人家,你的磨房挨着我的猪圈,我的柴屋连着你的厦间。牛吃麦苗鸡啄菜鸡毛蒜皮的事儿引发的摩擦倒是常常有的。虽然同属一姓辈份不同,但往往为些点滴的琐事吵骂得不可开交。九红嫂天性地倔强得理不让人,成份是地主而论起辈份来也是一个长辈。这让个别人占不了便宜很是不平,怨恨在心。一遇到斗争会,九红嫂站在台上,积极分子检举揭发之时,个别吵闹过的院子的人便借此扑上去要打她几计耳光。九红嫂这时除了格挡躲避就一言不发,但出手的人往往都被另外的一些长辈给拉了过去。声势和阵仗很大,但九红嫂的肉体并没吃好大的亏。

九红嫂具有治家理财的好本领。她人年轻,精力旺盛,只几年功夫就将家里拾掇的红红火火。粮食吃不完没柜子屯装;碎银子进项隔三差五总是有的,他与丈夫请人把碎银子做成“元宝”放在陶缸里。土改时,直到工作队来清查家里的土地和财产时,九红嫂还在思想着如何将家业进一步做大,还要添房置产。丈夫被工作队隔离起来交代剥削农民的事实。工作组为她家的房门上锁并贴了封条,粮食、银子、家什物件都无条件没收。只给她留了半间偏厦,一口使用多年的烂锅和三个粗陶碗。九红嫂知道坏运气终于踏实地来了。她不惊不诧,安慰着回家而来的丈夫:“我们的产业都是我们自己挣来的。伙计做了活路都是撮了谷子算了银子的。你怕啥,有啥说啥。”

一夜之间,热闹的家庭冷清了。已有两个儿子的二弟两口子也只好单独过活,从事生产劳动自己挣饭吃。九红嫂拉扯着儿子与丈夫迅速转变角色从事田间劳动生产,风里来雨里去。田地被分了,房产家产没收了,一贫如洗,日子来了个底翻面。九红嫂的生活陷入了低谷。在一个秋夜,二弟突然离家出走跑得无影无踪。不久,弟媳也得病死了,丢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九红嫂尤其地怜贫惜孤,毅然将两个孩子弄到自己膝下抚养起来。但由于歉收,一家五口实在难以维持生计。“把两个孩子过继给人家,让他们也有条活路。”九红嫂与丈夫商量说。

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丈夫抽了几口旱烟,一边吐了几口唾液在地上,想了一阵子,无可奈何地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九红嫂找出一件半旧的衣裳替两个孩子一人改了一件短齐肚脐的褂子,领着他们翻过山梁,把两个侄儿分别托付给了近处无子女的人家,并按规定改名换姓。丈夫挨批斗的时候多,回来又要忙农活,加之生活十分困难,几年下来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在一个雪花飘飞的冬季撒手西去。

九红嫂成了寡妇。独自拉扯着儿子。除了挨批挨斗,还要下地劳动。但一看到活嘣乱跳的儿子她就有了安慰,她说啥也要为丈夫存下骨血。儿子十八岁那年,她给儿子说了一门亲。儿子结婚了,成了一家人,九红嫂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白天,她和儿子媳妇到社里干活。夜间她忙着照看孙子,拾弄家务。日子很是和美有生趣。然而婆媳之间终至产生了别扭。媳妇便常常将与婆婆吵骂的愤急之言报告给社长和工作组,九红嫂往往由此招来一顿无谓的批整。她仿佛觉得她的地主身份连累了儿子,让儿子抬不起头。在好心人的撮合下,九红嫂自己作主嫁给了第二个男人,他是一位老实巴经的贫农。

九红嫂与贫农男人一道拉扯大两个孩子,并先后为之娶了媳妇。结婚不久,大媳妇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九红嫂磨嘴皮,吵闹谩骂,没完没出了。“儿大要分家,树大要分杈。”九红嫂请生产队长来调停分家,让之另立门户。在分房子时,九红嫂提议说:“我自己要抽出一份股子,你们都不是我亲生的。我老了也要有个地方躲雨避风啊。”他说得在理在情,生产队长与贫农丈夫是堂弟兄,前前后后分析了一番就准许了。大媳妇深感吃亏大吵大嚷地撒泼数落。九红嫂便当着分家时众人在场决定:“我老了不要大儿子供养。”大儿子说:“妈,你老了,我一定要养你。”但九红嫂非常执着,这让大媳妇两口子的脸面在村子里一扫而光。

九红嫂垂垂老矣,六十多岁了牙已是掉了大半;白发苍苍。幼小的儿子结婚了,两个孙子大的念完初中打工到了广州,小的在念职中。她和儿媳们一起重新翻建房屋。不能上坡在家里喂猪洗涮。天长日久,媳妇儿子从地里回来渐渐地觉得她有些碍手碍脚,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面孔。这让九红嫂受不了。

在渐渐枯萎的时光里,九红嫂想起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常常回到儿子的身边去走走看看。她每次都带上十枚鸡蛋,两把挂面当遮手的人情。这让贫农的儿媳大有意见和不满,便暗地里怀疑她将家里的米面拿出去给别个。外出的时候,媳妇总要将米缸、面钵仔细察看一遍,并用食指在上面划上“十”字和“井”字样的记号。婆媳为此不免闹出水面,怄不少的闲气。

秋种过后,儿媳背上被盖到乡卫生院做节育手术。九红嫂在家里忙活。儿媳回来后,一直不搭理她。她感到自己由金砖蜕变成了多余的绊脚石。挨延了一年多的时光,在孤独的日子,她想起了银缸里闪出的白光。对当初的家生滋生了无可言说的的眷念。她决定要回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身边去过完晚年。夜间吃过晚饭,九红嫂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我老了,没啥用了。到你家门上来时你才两岁半;现在你有了媳妇儿女。房子修过了。你父亲死了也三年多了,我要回我的老家去。你们好好地过日子吧。选个期辰,叫我儿子来接我回去。你们都帮忙。”

儿子听了她的话语,一时如哽在喉,热泪一直子流出来。

“妈,是我媳妇对你不好。我要供养你,你有啥担心的。”儿子伤心地说。九红嫂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任凭两个儿子怎样挽留,并请出长辈来做说服,九红嫂啥子也没说,就是要走。

那是一个阴晦漠漠的深秋的一天。九红嫂的亲生儿子带了八个壮劳力来接自己的母亲。两个儿子煮了腊肉、备了酒菜招待送行。几个劳力将做好的柏木棺材抬上,儿子们背上三百斤大米,一百斤小麦和四十斤菜油,一同将九红嫂送回去了。九红嫂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也许在她的意识里这就是落叶归根。

亲生儿子已五十多岁,儿孙满堂。九红嫂回来后,仍然闲不住,力所能及地做些农村家务,有时到近处的荒坡上放牛。那是一条水牛,包产到户时分的,她知道牛对农业劳动的重要性,是一定要看好的。黑而肥硕的水牛“磁——磁——”地啃咬着青绿的浅草。这时,牵着牛绳的九红嫂想起了一桩往事。一个寒冷的冬天,黄叶飘满了山坡。一双小脚的九红嫂到山坡上给生产队放牛。队里的牛一家一头以上,分片由人放牧。九红嫂放牧的是下坡老屋的,大小共有十三头。在回家的路上,牛们成群结队无组织无纪律无秩序地风也似的乱跑瞎窜,九红嫂脚小走不得。当她从那落叶簌簌的丛林里走出来时,一个小牛犊却不慎失蹄落入社里塘堰的水中。九红嫂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找社里的人喊来几个男劳力,好不容易才拽拉上来。这下可好,九红嫂成了将牛犊推下水的分子。要她整夜交代破坏耕牛的动机和目的。九红嫂无可辩驳,沉默以待。她只是在心里千百遍地埋怨自己不争气的小脚带挪了她。“我是地主,因为我是地主。”她如此自言自语地替自己找一些啼笑皆非的理由。而现在手中牵的这头牛可是自己的。然而,一年以后的阳春三月的一天,却因到山梁上吃了布满沙尘的青杠树叶而中毒殒命。九红嫂翻来覆去想不通冥冥之中的安排选择。

夜深人静之时,九红嫂就会回忆起那道一闪即逝的银光。那道闪光给予了她许多的安慰,那光芒如一次刻骨铭心的提示。要不怎么好端端的家财一夜之间一散而空,说败就败了;两个男人都管不到头,媳妇们一个一个都仿佛是败冤家对头呢。

最让九红嫂惊讶的倒是看到亲生儿子与孙子竟然为财产而闹到要动手动脚的地步。九红嫂实在看不过来,便走过去站在在那里,虽弓腰驼背,但是声气硬朗言辞严厉。大骂几句:“没大没小的,你们是些啥子东西。”一把攥住儿子的手。“你来,来哇,把我打死算了。”她气愤愤地斥责。儿子和孙子赌着气只好作罢。

儿子死于突发的脑溢血。初夏的一天,清早起来,儿媳煮饭吃了。儿子说“太早了,不想吃饭”。他们带了一缸子饭上说饿了吃。背上背篓、挡席和木连枷上后山抖菜籽。九红嫂在家里涮锅喂猪。晌午,三个男子将儿子背回来,坐在街沿上的九红嫂一见儿子的模样大吃一惊。忙着开门让其放到床上。儿子的左耳流了一点血,脸色苍白,胸口还是热的,瘫软如一团委弃的泥。九红嫂先是用手摸了额头,再用手摸胸口,直说:“天哪,这是咋个的。”

跟踪而来的媳妇急得全身软酸,直冒虚汗。一边诉说一边寻找衣物纸蜡。那时,他们正在用连枷翻打菜籽,刚打完第三铺,儿子对媳妇说:“我有些晕,心里翻得很。”突然放下连枷坐了下去。媳妇连忙过来扶他,只见一霎时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接着就是一阵狂呕狂吐,再接下来就渐渐没了气息。央的人请医生还没动脚就没事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九红嫂浊泪潸然,一边叹息,一边帮忙料理儿子的后事,整整熬了三个通宵。

儿子的坟与死去多年的丈夫的坟相并而排,九红嫂不时到他们的坟边张望,埋怨他们:“你们咋的都命不长,丢下我这个孤老婆子呢。”

天气大得很,正是割麦插禾的季节。白天,全家人参加了队里的割麦。夜间,月亮挂上树梢,空气凉爽起来。九红嫂与贫农丈夫一道抢割三分自留地里的麦子后,扯拔麦荐和栽辣椒苗子。自留地边土层薄,用锄一刨见了石板底。九红嫂和男人到附近的石壳子里挖土背土培肥地力,常常忙到深夜。院子里求上进的年轻人以此为把柄告到队长那里,说这就是“资本主义”,要队长好好地管一管,整一整。队长是贫农出身的庄稼汉,老实巴经的,知道饥饿的滋味和感觉,说:“自留地是社里分给她的的,不做好咋的。”然而,在批斗会上,九红嫂却没少反搭上资本主义的口辞。

为了小儿子能顺利地扯结婚证,九红嫂提着腊肉到大队干部的家中求情下话,吃了闭门羹。她悻悻地回来以后有些想不通。难道说扯结婚证也要看成份不成。儿子又不是我亲生的。九红嫂找媳妇的娘家托人说情,最终是给盖章的送了一口袋花生才将手续拿下。

空气中飘荡着油菜花的香味。九红嫂觉得年轻有力,正在自家的院子的转悠,房间很多,一间连一间,她进入了其中的一间。一看,仿佛她的牙床上正搁放着绸缎被褥。这时,又记起了那个装有银子的陶缸,银光一闪……,九红嫂在梦靥般的熟睡中再也没有醒来。享年已九十有二。

洁尘飞飞2007·9·19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洁尘飞飞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文章评论共[1]个
gaoying-评论

想跟作者交流协作,请联系我,qq:717925990  邮箱:gaoying666666@163。iyanyu。comat:2007年09月21日 中午1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