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的一天,姐姐和姐夫来县城,探望他们病重的舅舅--化工一厂下岗的一位老工人。住在城里的我欣然同往,因为姐夫曾把我介绍给这位从未见面的远房舅舅。这样,老人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多多少少了解他的一些事。
一路上,烈日炎炎,晒得我的光膀子火辣辣的疼。尽管骑着车,但扑面而来的热浪还是令人窒息。我们左穿右拐地过了几条小胡同,来到化工一厂工人住宅区。停车后,又穿过几条狭窄的廊子,才来到老人的屋前。两间矮矮的土砖石绵瓦房在城市的林立高楼中恐惧,痛苦地沐浴在阳光下。屋顶的石绵瓦有几处在下滑,还有两块断裂的瓦中间压着红白相间的蓬布。
进门就是卧室,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三把椅子。桌子摆在床头,上面有部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床尾是柜,柜底用四块砖头垫着。光线比较暗,白天还开着十五瓦的灯。我皱皱鼻子,有股潮湿的发霉的气味儿。比我们早来看望老人的五个人中,三个坐着,两个站着,都没说话。(后来才知道老人唯一至亲的人--在外打工的儿子,还在回家的途中。)屋里很静,只有床上一台小电风扇无力的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老人就躺在床上,倔强的身躯背对着我们。骨折的小腿和手上的擦伤,是他自己上屋顶整理石绵瓦时,不小心瓦面断裂,摔下来伤着的。我走到床边,拿起被子上的一把蒲扇,驱赶在空中飞舞的小虫子,那些小家伙,喜欢在老人的伤口周围讨厌。
姐夫来到床边,对老人说:“舅舅,我们来看你拉。”没有回应。姐夫看了我一眼,又说:“我的小舅子——和你打电话的老师,也看你来拉。”老人像吃了兴奋剂,不顾伤疼,一下就转过身来,用浑浊的闪烁着兴奋的眼神打量着我。他叫我坐在床上,对我说:“你来了啊,我多次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怕打扰你的工作,就放弃拉。还是你们老师有水平,快来,帮我看看书,分析分析今天的特码。”边说边挣扎着从棉絮下面翻出好几本书:有太极点特,特码王……我还发现里面有纸、笔、放大镜(用来在图中看清特码用的)。本来想劝劝老人不要迷恋买码,但看着老人的神情,我不忍心,就淡淡的说:“舅舅,现在好好躺着养伤,别把身子弄疼拉,那些事以后再说……”
回家的路上,我陷于沉思中:近段时间的这股码风,吹遍了我们这儿每个角落。现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捧着书聚精会神寻找特码的人。为了找到真码,他们有的去问无知的小孩;有的寻找疯子要个吉利数;还有的求神拜佛。甚至有女人夜晚下榻在露宿桥下疯子乞丐的草席上……奇闻怪事,层出不穷。可悲可叹啊!
开学时,姐姐送孩子来城里上学,顺便来我家看看,她告诉我一件事:舅舅死拉,在高兴中死去,在笑声中死去——哈哈哈,我中拉,我中大奖拉。我听后哭笑不得,阵阵茫然,阵阵黯然。
死者以往已,生者何所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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