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一封无法寄出的信

二叔二婶你们好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年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二叔二婶，你们现在身在何处？现在还好吗？可曾也在想念家乡的亲人？

二叔二婶，奶奶今年已经８１岁了。在她７９岁的时候，我们要给她“进九”祝寿。她却不肯，还说，你二叔二婶不在家，还做什么生日呢？显然，你们的离去，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想来，你们离家外出讨要债务已经七载了。如今，奶奶的身体已大不如你们在家时的样子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奶奶患上了手抖的毛病，直抖得手不能握住吃饭的筷子。后来，奶奶听家门口的医生说，有一种叫做“安坦”的药物，对这种病有效果。于是，奶奶就托我在城里给她带。我寻了许多地方，才买到这种药。奶奶吃了这种药后，症状果然好多了，连声说是我救了她的命。好心的奶奶还把这种药免费赠送给周围患上同样病的乡亲们使用。奶奶的身体本来就消瘦的很，现在就更显得瘦小了，仿佛有随时被风吹倒的危险。奶奶这辈子，做人坦荡，性格开朗，说话声音洪亮，走路似一阵风，再加上她勤劳爽快，乐于助人，因而深得老少邻居的喜爱。记得小时候，我躺在家乡的竹床上，竹床放在空旷干净的稻场中央，听着奶奶哼的歌，看着天上的繁星，我便不知不觉地在清风和虫鸣中进入了梦乡。奶奶的声音清脆响亮，可以随风传到很远的地方。我的父母在远远的河湾那头的坡地上起花生或者挖山芋，只要我奶奶站在高高的南塘埂上喊两声，在两三里之外的我的父母就能清楚地听见了。贪玩的我，不论在哪儿玩，都走不出奶奶的声音所能达到的范围。家中的亲戚来了，或者村干部来我家有事了，也是奶奶喊两声就行了，根本用不着我气喘吁吁地跑去喊。可是现在，奶奶已经有些年没有这样呼喊过了。她疼爱的两个孙儿都到城市里工作了。她最放心不下的你们，至今未归。她的情绪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精神不起来了。我母亲叫奶奶和他们住在一起，她却固执地坚持住在你们筑起的房子里，谁说都不听。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她现在像一条忠实的老狗在看护着你们的家园，等着你们回来的那一天。你们的房子，是多么漂亮的小楼房呀！像一颗闪光的明珠矗立在绿树田畴间。你们的房子装潢考究，有前后院子，还有厢房。只是由于你们的离去，茂盛的铁树也枯萎了，许多可爱而美丽的盆景也凋谢了。由于楼上长期没有人居住，因而布满灰尘，但奶奶从不上楼，从不进你们的房间，动你们的东西。只是将前后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在厢房煮饭，在一楼的拐房里睡觉，也不看电视。不变的是，后院的果树还是春花秋实。鸡儿猫儿如今成了奶奶的孩子。我们回来时，奶奶与我们同吃后，总会盛些饭，倒些剩菜剩汤带回去给她的鸡儿猫儿吃。家里的亲戚朋友邀请奶奶到他们家里玩玩住几天，奶奶总是不肯。我用汽车接她到城里我的新家里住几天，开始还答应呢！可是，一吃过午饭，她便要回家了，说是家里的鸡呀猫呀还等着她呢！弄得我们毫无办法。我想，大概这些鸡呀猫呀的，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种寄托和安慰了吧！

奶奶的娘家在古镇南阳（即如今的汊涧镇）的镇北大桥过去不远的地方，好象叫做西园村，是种菜的。大概是受家庭影响，奶奶从小自立，还喜欢做些小生意。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将家门口偌大的稻场请人改成田，点上黄豆，栽上山芋之类的旱作物。她还亲自播种收割，我的父亲也帮忙，我的老姑奶奶也有时赶来帮忙，收上来之后就托我父亲赶集帮她买成钱用。为此，我的母亲很是生气，说这是在丢他们下人的脸。我悄悄地劝了母亲多次，母亲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些。奶奶私下里对我说，自有自顺便，像他们要钱那有用自己的好呀！我们每次回家都要给奶奶二三十元钱，奶奶也会硬塞给我们一些鸡蛋、小鸡或土产品什么的，反正都是自己亲手侍弄起来的，很不容易。

二叔二婶，听奶奶说，她现在的睡眠越来越少。经常会半夜醒来，此时，她会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抽劣质的香烟，有时一直抽到天要亮了，才回房间睡一会。至于，在寂静无声的空旷庭院里，奶奶究竟想了些什么，就无从知晓了。沈从文先生在他的著名小说《边城》大约说过了这样一句类似的话：他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奶奶经常傻傻地问我：“你告诉我，你二叔二婶他们究竟还回来不回来了？”这可难为我了。既然杳无音讯几年了，又何从谈起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但是，为了不让奶奶伤心，我总会说，快了快了，二叔二婶发大财了，过年就回来了。奶奶此时便会笑着说：“你老说快了快了，莫不是又在骗我！”我笑而不答。

二叔二婶，中秋月圆，家家团圆。可我们一大家子人又什么时候才能团坐庭中共赏明月同话桑麻呢？想想为你们而憔悴心伤的奶奶，我不禁潸然泪下。有一个小秘密，我不敢对别人说。那就是在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奶奶去世了。去世前，她躺在床铺上一遍遍地念着你们的名字。早上起来，我果然听到了道路上在奏着哀乐，拉开窗帘见是一个车队在送葬。我心里很是害怕，也就越发地牵挂起年迈的奶奶来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家乡凉爽的秋风染红了枫叶，绿色的田野换上了金黄的衣衫。八月十五，中秋也假如年迈瘦小的奶奶再问我：“你知道你二叔二婶什么时候能回来？”那时，我又该如何作答呀？

9/18/20013:17:51pm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