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坐车两报一刊

发表于-2007年09月18日 中午1:55评论-1条

我坐过各种各样的车,小的有自行车,架子车,大的是能拉70吨石头的大矿车。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安着四个胶皮轮子的拖拉机。拖拉机不单能在希望的田野里拖来拖去,换上拖斗,就成了真正意义的车了。在一些偏远的农村,直到现在,它还承担着部分交通的功能。上溯历史,在某个时段,它还曾是村级干部、社级首长外出公干的专用坐骑呢·首长坐拖拉机一般不坐在后面的拖斗里,一是首长的肠子受不了上下强烈的颠簸,二是遇到危险不容易逃生。因此,拖拉机后轮上的护板往往就成了首长的雅座。在这个位置上,首长天然地成为了驾驶操作的监督员,一旦情况不妙,可以最先跳车逃生。我们村的书记就曾两次从这个位子跳车成功,但坐在后面拖斗(车厢)里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结果是非死即伤。我从小怕死,在见过几次血淋淋的车祸场面后,就对乘坐拖拉机兴趣不大了。参加工作后,环境大变,需要乘坐拖拉机以解决交通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少,就是需要乘坐,我也要看一下车况,分析一下路况,思量一下后果,毕竟咱才尝到幸福生活的甜头啊。但智者千虑,难免一失。儿子两岁的时候,我带他回老家,下了公共汽车,还有5里的土路,得步行。儿子走了10米,就喊叫要我抱,抱上还没有走几步又嫌热,又要让我驾----也就是要坐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手扶着肩膀上这个肉蛋,一手拎着一个大提包,如同耍杂技一般,举步维艰苦不堪言。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过来了个拉砂子小四轮拖拉机。司机见状,一努叼着纸烟的嘴,让我上了后面的拖斗。拖拉机起步加速,就在我抱着孩子准备往车厢前面挪一挪的时候,车厢突然脱离了车身,前面猛然扬起,我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重重地抛落在马路中间。漆盖擦掉了一块皮,但孩子却安然无恙。司机下车检查,发现是链接处的销子断了。拉两方半沙子都没有断,怎么拉两个人就会断呢?真是见了鬼了。司机骂了一串脏话后,开始修车,修好后又让我们上车,但儿子死活是不坐这个车了。有了这次教训,我对拖拉机彻底敬而远之了。但拖拉机会变种,加上环境使然,不由你不坐呢。

94年我到甘肃白银出差,办完事要赶往驻地,在车站问公共汽车几点开,回答是人坐满了就开。然而车上只坐着两个人,一个还像是卖票的。这要等到啥时候啊?旁边的一个人搭话了,説要等2个小时。你坐我的车不用等,就差你一个人。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已经坐满了婆娘女子的农用三轮车。陕西的警察把这样的车叫“三二八”,他们经常像猎人一样,开着俗称“二蛋二蛋”的北京吉普在公路上对“三二八”进行围追堵截,以收取罚款。“三二八”是一个带有羞辱性的称呼。具体含义是:三个轮子,二球(二杆子)人驾驶,八成人乘坐。这种介于摩托车和拖拉机之间的车型是变态思维的产物,它继承了摩托车和拖拉机的所有缺点,所以事故率极高。当时日头高照,天热似火,土哄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丢弃的西瓜皮,苍蝇飞来飞去。为了尽快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也就只好当一次“八成人”了。我上车还没有坐稳,“三二八”便吼叫着冲上公路,时而狂奔,时而跳舞,时而乱颤。不到20分钟,就超了三个拖拉机,两个桑塔纳。我必须制止司机这种鲁莽行为,我必须拯救自己和这一车婆娘女子的生命,我用手使劲的拍打用编织袋连缀而成的车棚,大喊开慢一点,但没有任何反应。我气急了,怒不可遏。车一到站,不等停稳,我就跳将下去,一把扯住司机的领口,大骂他是二球,是草菅人命。这个二杆子却一脸的茫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待明白事由后,却不以为然地説,我开的一点都不快,你害怕是你“没彩”。真是让人无话可説。

与拖拉机、“三二八”这些交通低能儿比起来,火车才是真正的人类智慧的结晶和现代文明的产物,它能多拉快跑,所以它有资本称其为“铁老大”。铁老大快捷舒适安全。就算你的旅途有两千公里长,只要你买张卧铺,再掏十元钱买一本最无聊的杂志往脸上一盖进行催眠,那么,你一觉、最多两觉醒来,就到目的地了。这是现在的情况,但在二十年前很少能这样,因为你要买张卧铺票就和申请第三胎的指标一样困难。买不到卧铺票就只好坐硬座。坐硬座要比拖拉机的雅座好的多。硬座车厢热闹,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是一个真正的大同世界,不分级别,也没有职称,可以畅所欲言。为了防止脖子发酸,胳膊腿发硬,只要你愿意,也可以满车厢走动,顺便东盯西瞅,欣赏俊男美女,以调剂旅途单调无聊的生活。以我的标准,火车上的人大概80%都属俊男美女范畴。80年代,我经常出差,见的俊男美女可以説不可胜数,但美女一个也没有记住,记住的到是一个俊男。俊男是什么时候坐在我对面的,我没有注意,发现这个俊男的不是我,而是还隔着几个位子的两位少妇,她们的眼神有点不对劲,这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俊男是个30出头的男人,你大朦一看,俊男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仔细看,他有一点女人的脸型,但眼睛透露出的却是男人的俊美和刚毅。他自信而不做作,谦抑而又诚恳,潇洒而不勉强,偶尔説一句逗乐的话也是那样的得体。真是个魅力四射的男人啊,看得出,周围的人也都想和他搭讪,就连两个年龄还小的女学生都在向他卖弄风情。他用标准的能引起共振的普通话和一位干部轻声地谈早期的土地政策和当下的分田到户,谈英国的跑马圈地和台湾的现代农业。这是一位农业问题专家,我这样判断。但一会儿他又给一位戴眼镜的学生讲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直讲得那位眼镜不住地点头。我的天,他能用通俗的语言清晰地表达相对论的真谛!相对论是世界上最难的论文,当初能看懂的也只有两个半人。就是现在能真正理解的人也不多。我自己也在图书馆翻过爱因斯坦文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老儿写的是天书!所以我又怀疑这位俊男是位物理学家。就在这时,过道上有人推销“卫生栓”,“卫生栓”是什么?当时几乎没有人知道。而俊男知道,他平静而略带羞涩地给大家解释什么是“卫生栓”,“卫生栓”和卫生巾的功能一样,一个在体内,一个在体外,是欧洲上流社会女性的高级用品。难道他还是位妇女问题专家?后来有了精英这个词,而我所认可的精英概念,就是这位活生生的俊男的形象。列车进入夜间行车,所有的人都像麦场里胡乱堆放的麦捆子,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但俊男不见了,整个晚上我都在后悔自己和俊男没有搭腔,失去了和一位良师益友交往的机会。早上5点多,车就要进北京站了,突然从椅子低下爬出来个人来,定眼一看是俊男。他睡的是不掏钱的卧铺!

我去北京出差,实际上是参加一个研讨会,或者説,是听美籍华人杨博士关于《最小耗能原理在河流演变中的应用》演讲的。从北京返回西安的车上,我也决定照此办理----睡不掏钱的卧铺。在乘车中,要在硬座上度过半夜两三点这一段黎明前的黑暗,人是非常难受的,意志薄弱者往往会举手投降,君不见几乎所有被双规的腐败分子不都是半夜两三点这一时段交代坦白的吗?我强烈的感受到站着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坐着就想趴着,当然,趴着趴着就想躺着了。哈哈…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过去没有从理论上予以解决,现在解决了,按照最小耗能原理,人是个封闭的系统,封闭的系统耗能有最小化的趋势。当然人想躺着是因为躺着位能最小,符合最小耗能原理这一自然界的基本规律。所以买不到卧铺票躺在椅子底下是符合物理学原理的,也应顺了自然规律。但还有面子的问题。人家知识渊博魅力无穷的俊男精英都能在椅子下过夜,咱为什么不能?咱为老几!理论问题解决了,我便哧溜一下钻到了座椅底下。躺着真舒服啊!第二天早上,当我爬出来整理衣服的时候,一位白胡子老者问我,同志,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科学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科学家。

説坐火车安全,是基于这样的判断,即火车的事故率低。确实在我认识的所有熟人中,没有听说谁由于火车倾覆,碰撞,爆炸,起火而丧命的,甚至连擦破一点皮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但我仍然固执地认为,从广义上讲,坐火车的安全度和坐拖拉机甚至和“三二八”并没有明显的差别。説坐火车安全的人,不是见识短浅就是书生意气。他们没有考虑铁老大特有的几种致人死命的因素。譬如,有可能把人挤死,有可能把人热死,也有可能把人冻死、憋死等等。虽然国家统计局的年鉴资料没有把上述非传统死亡者统计在事故死亡以内,但这些死亡却是实实在在的,绝非虚妄言之。

87年,我和同事陈工从胜利油田做试验后返回济南,在张店车站买了火车票,见时间还早,就去商店溜达。发现商店里出售当时在西安属于紧俏商品的双喜牌高压锅,所以俩人各买一个。陈工背着一台很沉的仪器,无法再拿他的高压锅。所以我就把两个高压锅捆在一起并和装有土样的提包系起来,一前一后地搭在肩上挤上了车。车厢连同过道都被人塞实了,连一个完整地站立的地方也没有,我只能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硬撑着。大热天,人无法在车厢里走动,就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了。那个热啊,汗珠像蚯蚓一般在我的脸上爬动。我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象爬坡的拖拉机发出的爆响,我甚至也听见了身体里血液嗡嗡的流动声。我的喉咙开始有点发干,有点痒,有点气短,有点想吐,甚至还有点“水火”两急。我是不是病了?我用左手给右手号了个脉,脉搏跳动每分钟89下。眼前也出现了只有久蹲猛然站起来才会出现的花子,花子在空中乱飞…。我昂起头,大口地吸气、出气,在后面不远处的陈工看见了,大声问,王兄你咋了?我很难受,我回答。要坚持住啊,马上就要到站了!我点点头,应该到站了,我以几乎不变的姿势已经整整站了4个小时啊。我给自己鼓劲,我默念着伟人的有关教导,硬撑着。终于到达济南站,我被急着下车的人拥出了车厢,我的腿开始不听指挥,眼前的花花也变成了黑坨坨。左前方10米处有几间站房,房檐下有阴凉,我什么也不管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扔,蹒跚着走过去,一下瘫倒在屋檐下的水泥地上。天空、白云,房舍,树木像漩涡一样在旋转。我感觉我要死了,我甚至想到了悼词和遗嘱……一个工程师,不远千里来到山东……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把人热死在火车上的事却不是经常发生的……我死后抚恤金应该这样分配,父母一份,儿子一份,妻子一份。陈工吓坏了,大声问我要不要叫救护车,这时传来了哐啷哐啷的声音,这是车站站台上卖啤酒面包香烟和大饼的售货车的声音,我闭着眼睛説,快,快买啤酒。一分钟后,一瓶啤酒递到我的手上,一口气,我喝掉了三分之一,又一口气,三分之一不见了。这那是啤酒啊,简直就是琼浆玉液,三分钟后,血液开始返回我的四肢百骸。啤酒把我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我要衷心地感谢济南啤酒厂,感谢他们生产了这样的好酒。假如我那天被热死了,有谁能怪罪铁老大呢,恐怕没有。我是幸运的,也可能是天不灭操,但我推测,因坐火车而被挤死热死冻死憋死的倒霉蛋不会是绝无仅有。

现在条件好了,短途出差我自己开车去,中途没有卧铺不去,长途坐飞机去。飞机一落地,我就会给妻子打电话,哈哈……“车”到站了,保险白买了……哈哈。当然这个“车”虽然也叫车,但它是“空中客车”,与前述的车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本文已被编辑[心海岸边]于2007-9-18 22:25:2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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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心海岸边点评:

自行车,架子车,大的是能拉70吨石头的大矿车。自行车较普遍,后面的好象比较少见。火车飞机汽车也平常。平时接触的车也很多,三二八,这样称呼很让人惊奇,从作者洋洋洒洒的文字里,倒也读出一种怡然自得的乐趣。文章朴实中带点幽默,让人轻松之余掩嘴而笑。

文章评论共[1]个
心海岸边-评论

排版不大好,文章后面好多空白版,是多按enter键造成的。下次请注意,别标题系统已自动生成,正文不必再加上。还有,文章的段落过长,阅读起来有些不便。某些地方表达也显得冗长了些,可适当删减文字呢。问好!
  【两报一刊 回复】:谢谢海心的精彩点评。是的,某些地方的表达是拖沓了点。 [2007-9-18 23:42:59]at:2007年09月18日 晚上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