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网友老破的文章“尊严杂谈”，于是便也来说两句。

尊严是什么？我想大家都知道。古人的“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中的廉者，是在用生命维护自己的尊严；不食周粟的叔齐伯夷，也是在用生命维护自己的尊严。但到最后他们的小命都丢掉了，尊严维护到了吗？没有。并且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受后人推崇，落下的只是在历史上有名的迂腐。倒是那甘受胯下之辱的韩信，却历来被人们当做能够忍辱负重的英雄去夸奖与敬佩，因为他能够用暂时的屈辱成就未来一番事业，换得日后的显赫功名。然而到最后他还是惨死在刘邦的权势之下，做了壮怀激烈的怨鬼，用尊严换得的富贵也烟消云散。

也许他们只是几个极端的例子。但是我们这个灾难深重的民族，在历史上确实少有尊严可言。被它宠幸的只有皇权贵胄。我们苦难深重的人民，经常发出的只有“离乱人，不及太平犬”的哀鸣。这声音是那样地卑贱微弱与无奈，甚至让人怀疑我们的民族是否只配劣等，我们的人民是否甘受奴役。虽然历史上也不乏振臂一呼者，但其结果要不是被镇压要不是由新一代强权替代，由新一轮主子上台作威作福，却并无普通百姓的半点权益所有，半点尊严所在。

直到近六十年前天安门城楼上的一声呼喊“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我们才开始找回到自己的尊严，民族的与民众的。但是我们很快地又发现那只是一种幻想，一种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般的幻想，并且这幻想至今依然。

曾经的反右运动，将几十万中华民族的文化思想精英连同他们的肉体一起打下了十八层地狱，他们哪里还有尊严可谈？曾经的十年浩劫，将整个国家与全体人民都拖入到罪恶的深渊，无论是整人的与被整的，到头来都发现自己做了牺牲品，连巴金老人也追悔莫及。浩劫迷失与抹杀了人格，只除了那数百万自杀者、勉强用生命的代价才维护得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甚至连共和国主[xi]也不能幸免。至于那数千万殁于三年“自然灾害”的饿殍，早已尸骨无存，又何尝尊严之有！

痛定思痛。我们才突然发觉，生命原来如此宝贵，尊严原来如此重要。于是我们开始改革，经济层面的大规模的天翻地覆的改革。三十年过去，现在我们在经济整体上已经成了巨人，因为据说我们的gdp已经是世界第二了，但是我们便有尊严了吗？

那些矿难者不会有，凤凰倒塌的大桥下的亡灵不会有，那些在钢水中瞬间化为了尘埃的冤魂不会有，那些在无数天灾人祸中蒙难的人们都不会有，因为他们连最宝贵的生命都在稀里糊涂中失去了，尊严对他们来说已是天方夜谈毫无意义。他们的全部人生价值最多就值二十万，别无其他。

那些在贫穷农村中生活的人们也极少有尊严惠顾。为了生存，他们背井离乡辛辛苦苦去打工，遇上好点的老板还好，遇上黑良心的，工钱要不到不说，反而会遭遇漫骂毒打，甚至连共和国总理也出面为他们讨过工钱！

那些贫困家庭的孩子，能够读书就已经万幸，能够读到大学更属万幸中之万幸！这是他们整个家庭竭尽全力给予支持的结果，这是他们自己艰苦努力的结果。这是全社会应当关注的，应当欣慰的，应当骄傲的，为了他们的自强不息。但有的人居然因为给了他们其中几个每人每年区区一千元钱，他们没有或是少有经常性地表示感谢，他们便又被指责被羞辱，说他们不懂感恩等等。当然感恩是应该的，这是做人的应有品德，但反过来想想，现在写封平信要两块钱，打个长途电话也要几块钱，这点小钱对于捐助者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受助者也许就是他的一顿晚餐！穷孩子们，你如此低廉的人格尊严啊！

那些被城市管理者赶得东奔西突的下岗工人，可能都只顾收拾自己的小摊去了，哪里有时间顾得上收拾自己的尊严！

至于普通人，你现在还有多少尊严可谈？当你面对高昂学费的时候，当你面对高昂医疗费的时候，当你面对天文数字般房价的时候，你还有多少尊严可以保持？房奴，学奴难道都不是你的别名？

至于那些被迫害被侮辱的千万个女性，虽然被人称之为“小姐”这样一个温柔的名字，虽然被人冠之为“二奶”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虽然我们的民族从来都有一种“笑贫不笑娼”的大度，可怜在她们的心灵深处、又还余得几分尊严残留？

至于那些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去小心翼翼地去敲权贵门、给他们送上礼物者，无论他们是为了谋求利益，或者为了得到一份工作，或者为了孩子的前途，在观颜察色与低声下气中，他们又剩得下多少尊严？

为了不受污染之害，安徽的百姓已经下跪了！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许多善良人已经下跪了！至高无上的为人的尊严啊，你在何方？

当然有的人还是有它的，不光有，而且他们还借剥夺国家与他人的正当权益，逞威作福，以显得自己更为尊贵森严。

可以坐豪华公车昂首进出于高档酒楼，可以大规模地去国外公款旅行，可以享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各种福利······看那新修的富丽堂皇的办公楼前的大石头狮子，又是何等的显赫高傲，难道这也不算是一种尊严吗？

不是！它只是我们国家的耻辱！我们民族的耻辱！我们人民的耻辱！

有哪个国家有我们这样多的贪官外逃？有那个国家的省付检察长敢用假文件去蒙混别国海关？有那个国家的人民还在向官员下跪？有哪个国家的工人为讨要工钱去跳楼？

耻辱！每一个人的耻辱！包括那些已经被押上了法庭的贪官污吏们,包括那些罪行尚未暴露的家伙!

人自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便应当有他的一份高傲，因为他是人，伟大的神奇的造物主之杰作。人格尊严，便是他区别与其他生物的象征。人生而平等，便是尊严的意义。

我们还有吗？还有多少？尊严决不仅仅是个人的清高孤傲与独善其身啊!

我突然又想起了我的外婆，一位去世多年的老人。在她的遗物中，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那是她的宝贝，她在世时从来不准我们乱动它。65年外婆去世后，母亲含泪打开了它，里面除了几样简单的首饰，还有一张小纸片，那是一张1954年的选民证。我们当时年纪小，不懂也都不以为然。这东西不知道何时丢了，好象是在文革中。当我知道它的珍贵价值，为时已晚。我后来明白了外婆的心思，那就是她的尊严所在，一个曾经裹脚大字不识、一个勤劳一生的普通老人，一辈子的尊严所在！

前不久，看到了这样的新闻：在某地的村民选举中，有人收买选票，也有人出卖选票，而那代价，是一餐酒席。其实现在许多农村已经是家族势力当权，豪强当权。经常可以听到他们打骂人戕害人的事情，山西黑窑奴不过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事后那些窑奴们都逃之不及，一哄而散。但无论事前事后，他们当中竟会没有一个人想到人生中应当有尊严二字吗？

两百年前的法国人卢梭就说过这样的话了：“没有选票，民主免谈”。看来现在我还得加上几句：没有选票就没有民主与法制，而没有民主与法制，尊严免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