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顶上眺望夕阳。黄昏下的夕阳的光线是无力的,也是伤感的,像是一种绝望的表达。但是它美。这种挣扎着的黯然神伤的美令我心碎,它让我想到了许多美好的却难以挽留的东西。比如花的凋残,比如人的消失。我知道我已经老了,但是,老了就不好么?就像此刻这样,我一个人爬上七楼,又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心碎。我看着夕阳,夕阳看着我。夕阳是我的哥们儿,更像是我的妹妹。我看见夕阳掉了下去,听到了大地深处滚动着的一声叹息!
夜的幕布自远而近,莽撞、突兀而且有力,包围着我,也包围着我的孤独。我从楼上下来。步行。穿过一条肮脏的街道。在两条街道的交叉口上,摸出随身携带着的房间的钥匙。门,开了,但是空洞,像是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巴,里面藏匿着深刻的虚无。我踌躇片刻,终于没有进去。锁门。转身。重新把自己纳入街道。踽踽独行,却又心怀茫然,不知道这双老脚,究竟应该迈向哪里?
我,的确已经是老了呢,这有我蹒跚的步履可以作证。风的大地,云的天空;远方的呼唤,流浪的青春;还有朋友,还有爱情!从前那么多可以放飞心魂的日子,不知道都让我给乱七八糟地过到哪里去了?我回过头去,看到街灯下面,那只属于自己的形销骨立的影子。仓皇、颓废、摇摇欲坠,像放大了的一枚枯叶,像缩小了的一座岛屿。险象环生,危机四伏!这是我吗?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如此的老气横秋,如此的身心俱疲?恐惧突如其来,一声痛楚的呻唤从身体里面漫溢而出。奔逃,脚下的街道骤然间变得动荡起伏风雨飘摇。而那只可恶的影子,却始终紧紧地追随着我,亦步亦趋不即不离。叹息,同时也听到了它的叹息。一模一样毫无二致,就像水,溶解在了水里。
我在河边坐下,听夜风浩荡,看星星点灯。我想把自己化为河面上的一缕空气,更想把这沉重的肉身化成一个渺小的虚无。我思故我在,是此在还是彼在?我是谁?谁又是我?我在哪里?更多的时候,我是否是在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何在?我又将如何赋予生命意义?“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唉,无为而治?天人合一?我这扯淡的意识流哟,上帝他老人家已经在翻着白眼嘲笑我了吧?
一对恋人走了过来。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两张青春的面孔上云波诡谲目光如炬。
你一个人占两个人的座位啊?
让让地儿吧,哥们儿!
我站了起来。两腿发虚,脑海间混沌而且麻木。回家,家在何处?那是我的家吗?生活,生活在哪里?是在脚下,还是在别处?抑或是在天上?我从街上走过,穿越夜的虚无。我躺在我的床上,就像躺在奔驰如飞的时间上面。伸展四肢,放纵思绪,用赤luo裸的思想迎接夜晚的真实。这就想起了小木屋里的卢梭,想起了晚年出走的托尔斯泰,又想起马雅可夫斯基那“穿裤子的云”,还有惠特曼那“歌颂带电的肉体”……也许,纯粹的文化从来就是孤独的吧?它与做秀的表演无关,它与热闹的人群无关,它其实就是一个人心魂的歌哭和独舞。既然如此,那么生命的本质是否就是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呢?身上烤火,口中含冰,像先知那样仰望苍穹,像智者那样叩问生命的本质。苦心孤诣,殚精竭虑,让个性引领意识,把阳光接种进思绪,听凭思想的秧苗在暗夜的土壤里拔节,吐穗,最后走向成熟!
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多么好!就像此刻,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在暗夜的虚空中神游八极。从真实的内心出发,然后再回到内心的真实。像夜行的猫,更像微暗的火,款款独步,静静地飘舞。心魂的闸门豁然洞开,疲惫的身心刹那间变得轻盈。我从床上爬起来,一杯茶,一支烟,一台电脑,这就已经够了!我分明已经清晰地看到,整个世界的阳光,正以千变万化的姿态,飞金溅玉般向我奔扑而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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