⒈对于我来说,选择城市,意味着逃离了贫穷和落后。
2005年,九月,我和强一块儿离开了家乡。他到南宁,我去玉林求学。
强说,到了城市不能再穿布鞋了。
我的布鞋被我扔在了去往玉林的路上。
城市成全了我的勇气。
我把母亲在夜晚含辛茹苦的一针一线扎的布鞋给遗弃了。那是母亲花了半个月的夜晚赶做出来的。是虚荣夸大了我的力量。可我却忘了,一个人,即使永生不穿布鞋,也逃不出自己的故乡,逃不掉那里深沉的爱!!
⒉我和父亲站在一头牛的水田里。父亲想叫我犁田。
我讨厌犁田。讨厌在牛屁股的后面跟着,像个永远没有出息的傻逼。
父亲的脸一直是严肃的。像很深的山,高处不胜寒。
我问母亲,人为什么要生活在这大山里呢?
母亲说,山里人住在山里,就像脚放在鞋里,舒服。
⒊这是真的。
在那座矮小的土砖屋里,我,我的父亲母亲,姐姐们统统围着一张桌子坐着。他们的脸上有一种平时少有的神态,严肃而可爱。他们在讨论我还要不要继续上大学。他们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像一根牛鞭在我的身上或累或重地抽打着。开始有点痒,后来就感受到了有点疼。父亲说,他还小你看是否让他把大学读完?
他们为我的学费还在苦想着。秋天又要来了。我的书包挂在墙上,被风吹来吹去。
动身去的那个晚上,父母亲把我的包整理来整理去,像个宝贝一样。母亲一个劲地说要好好读。我点点头。父亲很高兴。他比母亲更懂得虚荣这个词。他好像不只是高兴,还特别兴奋。像一只骄傲的公鸡。父亲说。,你上了大学就是我们整个村的光荣啊。你现在是一个文化人了,你去了那儿,就是一个干部了。父亲一生没有唱过歌,可是那个晚上,父亲的嘴里却哼出了气壮山河的歌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父亲说,你笑什么?
母亲也笑了。母亲说,老不死的。
母亲笑的时候,皱纹加深了。我突然觉得,母亲老了。
母亲说,你要去那父亲插了一句,过年肯定要回来哦。
⒋母亲像过节一样,为我的远行准备着。
那些日子,母亲是幸福的,母亲把豆子从桶里拿来出来,洗净,沥干,。然后在阳光下让风吹一下,再用水浸泡起来,母亲要用豆子给我磨手推磨,一只手放豆子。母亲的手粗壮有力,像一双男人的手。磨在母亲的手下变得流动起来。母亲在黄色的豆子里闪烁着青春的味道。
快速转动的黄圈像一个切开的蜜橘,甜在母亲的心里。
母亲说:到了别人的地方,要合群,凡事总得忍着点。
⒌很早里,母亲就起床了。母亲在一盏微弱的灯下为我的出发勤奋地忙碌着。
我听到了淘米和洗菜的声音。
和火柴划出火花的滋滋的声音,把寂静的凌晨弄得越发寂静。
母亲宰了一只鸡。是一只喂养三年的母鸡。
母亲一直舍不得宰杀它,这只鸡为我们家生产了不计其数的蛋。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只鸡成了我们家庭生活的一辆永动机。它被母亲用稻子一样的米粒喂养了一千零八十多个日夜。
这只鸡为了我的前程耽误了它的一生。它用不知情的伟大为我献身。
母亲说,多吃一点,吃饱了不想家。
我把一块大一点鸡肉夹给母亲,母亲又从碗里夹回给了我。
泛着青光的凌晨,月亮还在一棵高高的树上挂着。
母亲说,去叫强了,你们要早点赶车。怕误了点呢!我说还早呢!
这个时候哪有车啊,天都还没亮呢!
我去叫强。强还没起床。强说不用这么早呢。车子是定了时间才走的。
我回家跟母亲说,太早了呢。强还没起床呢。
母亲说,那要误了点咋办?
强说不用那么早车子是定了时间的。
那就再等等吧。我说母亲你去睡吧。
母亲说,不睡了,陪你说说话·
母亲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母亲站在村子里望着我远去的方向。
她在想什么呢?母亲的头发白了。
我一直不敢回头。
我终于离开了家,
但那爱却会伴随我永远,永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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