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花孤独的在树林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夕阳大大的挂在树梢,风大起来,初秋的傍晚已经开始萧瑟。她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光着两脚丫,头低着,正出身的凝视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小小蚂蚁啊,我好羡慕你们,你们都有自己温暖的家,我没有。
小花默默的念叨,这时候,天色更暗黑。风也更凉。
小花站起来,慢慢向着家中走去。家里已经亮起灯光,昏黄的灯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让小花心里一阵恐惧。
母亲说,快来吃饭啊,跑哪儿去了?
父亲说,死东西,还回来干什么!
小花默默在桌子旁边坐下,低着头叭啦完一碗小米粥,虽然肚子还没有吃饱,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饭碗,实在受不了父亲那轻蔑的眼神,就好像她吃喝的是他的血肉。
小花默默离开饭桌,来到自己阴暗的小屋。小屋黑洞洞的,连个照明的东西也没有,房顶上有老鼠爬动的声音,哗哗啦啦的,有时候,那讨厌的小动物还会爬到她的床铺上来,刚开始的时候她会因为害怕而哭泣,而现在,她早就习惯了,麻木了。
一只小老鼠又爬到她床铺上。小花轻轻的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枕头拿起来,猛地一扑,直觉告诉她,小老鼠被捉住了。小花捏住小老鼠的尾巴,狠狠的曲了中指弹着,不几下,小老鼠便一命呜呼了。
小花残酷的笑着,雪白的牙齿散发着野兽一样的光芒。
(二)
一年后,母亲又怀孕了。父亲开始变得开朗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刻薄小花。可是那些阴暗的岁月让她的心灵彻底毁坏了。每当她在那些漆黑的夜晚失眠的时候,便狠狠的把那些小老鼠想象成父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花一整夜一整夜的不睡觉,疯了一般去捕捉那些小老鼠,让后将起虐待至死。
从刚开始的弹死,到后来的吊死,砍头,割腕,五马分尸……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黑暗而潮湿的小屋里,她那野兽样雪白的牙齿闪耀着残酷的光芒。
母亲分娩的时候,小花病了。胸口疼,疼得死去活来,她一个人默默忍受着,绝不告诉父母,因为即便告诉,也不会有人去给她看病的。就像小时候有会她感冒了。
母亲用请求的声音说,当家的,就给点钱吧。孩子的命要紧。
死了更好。倒省了老子的心了。
小花狠狠的望着父亲。当时,父亲看到那样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心底一阵恐惧,这个女孩子让她感觉有一种妖异的东西,于是更加不喜欢。
看什么看,滚会你的小屋去!父亲冲她大吼。
她愤愤的回到小屋。费尽心机的抓住一只小老鼠,拿起母亲做家务的剪刀,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将小老鼠解剖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小老鼠因为疼痛而挣扎,嘶嚎,她全然不顾。终于,小老鼠断气了。而小花,看着满手的血液,竟然无动于衷。
她想,可惜这只小老鼠不是父亲……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她感觉心口更加疼痛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一般,撕心裂肺,夜晚,她在冰凉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的滚动,疼痛让她几近疯狂。用力的撕咬床被,将被子都咬破了,疼痛还是不能够稍减。这时候,又一只小老鼠爬到她身边,小花下意识的将小老鼠抓在手里,速度像是一道闪电。
小老鼠恐惧的四下挣扎,一低头,咬在小花的手上。小花忍着疼痛,愤恨的想,连你这么个小家伙也来欺侮我,坏蛋!
张开嘴巴,一下子将小老鼠的头咬下来,咀嚼两下,竟然生生吞了下去,依然不解恨,又将剩下的半截尸体给吃下去。
奇怪的是,吃过小老鼠后疼痛竟然不那么厉害了,自从这一晚上开始,每当再疼痛的时候她便捉住了小老鼠生吃下去,有时候捕捉不到,便撕扯自己的胳膊。一段时间下来,她的胳膊已经惨不忍睹,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得见煞白的骨头,触目惊心。
(三)
小弟弟终于将临到这个世间上,是个男孩,正如大家所渴望的那样。父亲又是忙着给男孩起名字,又是忙着给男孩准备以后的衣服,这一切,都让她感觉那样厌恶。
厌恶还可以忍受,身体的疼痛却让她难以忍受,最终,她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母亲,至于结果如何她没有想。
她来到母亲的房间。母亲正处在坐月子期间,屋子里点着两个火炉,这里温暖如春。与她的那个阴冷潮湿的小屋想成强大的对比,她心里一阵阵疼痛,紧接着是一阵阵厌恶。忽然很讨厌母亲。
母亲关心的问,怎么了,小花?
没什么。
小花冷冷的说,又走了出去。
父亲更加卖劲的干活,不再喝酒,不再吸烟,也不再赌博,于是家境渐渐好起来。慢慢的父亲不再关注她吃了多少,吃饭的时候也不再拿那种轻蔑厌恶的眼神瞪她,可是早已经养成习惯的她,每次都是最晚一个来到饭桌上,然后最早一个离开饭桌。当然吃不饱,只有忍着,实在忍不住,她便捕捉了小老鼠生吃。
肚子里的疼痛更甚,她能感觉的出那陌生冰凉的东西正在长大,吸食着她的血肉长大。虽然有着些许恐惧,更多的却是一种快感,有好几次,她脱了自己的上衣,因为长时间没有洗澡,肚子黑黑的,淡黄色的绒毛投入她的眼睑。小花拿着剪刀,真的好想解剖小老鼠一样把自己给解剖了,她真想看一看,那让她痛不欲生的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幸好还有一点理智,还有就是她害怕疼痛,所以每次都忍住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忍住多少次,那真的是非常巨大的一种诱惑。
时间过得迅速,她的弟弟逐渐长大,很快就张得跟她一样高。是个很秀气的男孩,有着细细的眉毛,大大的闪亮的眼睛,像是水一样。
她感觉那不像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她不像那个男孩的姐姐。可是,母亲说,小花呀,这是你的弟弟,亲弟弟,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她点头,心里却很纳闷,这就是我的弟弟吗?
有的时候她偷偷的照母亲的镜子,发现里面是一个头发蓬松茅草,脸色蜡黄,神情疲惫的小女孩,丑陋而且偏执。
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同样的母亲,同样的父亲,却让他们有这样巨大的不同呢?
生命依然继续,小花在疼痛中坚持着自己的生命,幸运的是她尚且没有解剖自己的勇气,所以故事还在继续……
(四)
下雪了。早晨,小花从梦魇中醒来,站在小小的窗户前看外面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好美啊!太阳升起来,世界有点耀眼。正当她痴痴望着外面的时候,弟弟从外面推门进来。
姐姐,姐姐,带我去滑雪好不好?
因为被人打扰而升起来的怒气让她一点好气也没有,自己去吧,我没兴趣。
弟弟过来,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好姐姐,你就带我去嘛,求求你了……
小花厌恶的摔开弟弟的手。好傻的东西,你以为撒撒娇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这样想着,父亲那冷冷的话语又回荡在她脑海里,死了更好,倒省了老子的事了……
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因为你是个男孩子,男孩子,你可以对母亲撒娇,母亲会答应你的要求,也可以对父亲撒娇,父亲当然也会答应你的要求,可是对我撒娇不行,我不会答应你的饿要求,小花愤愤的想。
快走,我心情不好。
弟弟忽然感觉到委屈,眼圈红红的,像是要落泪的样子。却也并不再来拉扯她,只是伫立在哪里,落泪的样子,委屈的样子。小花更厌恶。
忽然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发动了,疼痛频频袭来,像是要把她的肚子撕破一般,小花用力的咬着嘴唇,血珠子很快就从牙缝里渗透出来。
弟弟害怕的望着,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声音颤抖着。
小花野兽一样看着自己的弟弟,猛地扑上去,眼看就要卡住弟弟的脖子,仅生下来的理智控制了她,她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快走!快!……
我不走。
弟弟倔强的说。
姐姐这么统括,我不走。
傻孩子,小花的声音缠斗着,原本决定再也不哭泣的她又一次被眼泪侵袭。
好弟弟,走好吗?答应姐姐,——快走!快走啊!——
弟弟虽然非常恐惧,可还是呆在哪里没有动,直到他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姐姐,你怎么了啊。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晚上,雪花落得更紧。雪花将整个世界包裹住,把她的世界与另外的世界隔离开。她能够清晰听得见父母焦灼的呼唤,可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弟弟就埋在她经常去玩到很晚的那颗老杨树的根下。
谁也不知道……这样默默念着,眼泪不听话的扑簌簌落下来。
夜更深了,她却睡不着,可以清晰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可是她却觉得那样亲切,像是弟弟的眼神……
(五)
弟弟再也没有找回来。
这个家重新又陷入冰冷之中。母亲更是消沉,几次三番的寻死觅活,多亏了被人发现,才没有离开。小花的心情也更加抑郁,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便看到弟弟那温暖的笑容,她的心,固执地疼痛着。比起精神上的疼痛,身体上的疼痛倒显得轻了许多。
小花更加厌恶自己。那天晚上,好黑的夜晚。她的小屋依然是那么阴冷潮湿,隆冬天气,她感觉自己整个人懂得跟冰块似的,身体仿佛僵硬住了。
小花摸索着起来,稍微一动,凉气便从外面钻进来。无孔不入,于是仅余的一点暖气也消失于无有了。
小花找到一截短短的蜡烛,点亮了,她的小住终于第一次在夜晚有了光亮的照射,一些小老鼠惊慌失措的逃避着,弄得屋子里一阵哗哗啦啦。甚至有一直从房顶上掉落下来,顿时摔得昏死过去。
小花又从抽屉里将剪刀拿出来,剪刀已经不再善良,微微生着些红色的锈迹。烛光摇曳,剪刀反射着冷冷的恍惚的光线。是时候了。
肚子里的疼痛又一次袭来,她想,就是你害我杀死了弟弟,我一定不能饶恕你。
扬起手臂,猛地插进去,好疼啊!还有意识。小花忍受着痛苦,微弱的呢喃,现在就让我来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后记:这是一篇关于男尊女卑的葬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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