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去过很多城市,见过不少人和事物。然而,在我所到过的诸多地方,没有哪座城市里的乞丐像开封这样居多。或许是种错觉,因为毕竟在开封求学多年,出出进进难免总要碰见这些进进出出的人。我不是社会调查家,哪个城市的乞丐是多是少,这都是次要,我单想说说开封的乞丐。为什么像开封这样穷的地方,偏偏聚集了那么多乞丐呢?我无意间给自己寻了些答案:大概正是因为开封穷,才使乞丐和那些贫民不至于相差太远,所以才不至于招人嫌弃;二是开封虽不富裕,却还是一个著名的古城,每天的游客很多,由此一来,油水就不会太少。这只是我个人的鄙见,不足以说明事理。
开封的乞丐比较集中,听说很有组织性,就像古代的丐帮,但已经完全不是我们经常在武侠电影里看到那些个个行侠仗义、赤胆相照、扶贫济困、替天行道的乞丐了,而是个个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乞丐大都集中在马道街一带,马道街,又名步行街,意思大抵是只准行步,不准行车。这是条宽阔的商业街,两边商业性的广告牌子林立,每家商店的音响放着最流行的乐曲,并竞相开到最大处,走进这条街,就像走进了震耳欲聋的迪厅。马道街虽不比城西新区繁华,但远比西区喧嚣和拥挤。乞丐们就苟且偷生在茫茫人流的夹缝中,他们衣着褴缕,肮脏和龌龊,全身散发着馊味,仿佛在彼此攀比谁更可怜,好象只有悲惨的模样才更能博得人们的同情和怜悯。他们中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老的至少有七八十岁,小的竟有八九岁光景;有瞎子聋子,有瘸子拐子;甚至还有畸形得令人不忍目睹的。但也有品位稍微高级点的,他们蹲在街头,怀揣一把被岁月磨得光亮的二胡,靠悠扬的弦音打动路人;有穿起古装戏服断断续续地卖唱的。但不论哪一种,他们面前一律都搁有一只斑驳得失去了光泽的铁碗,里面总是躺着几枚硬币,硬币下面总是压着几张毛票,说不清是本来就有,还是后来人们施舍的。因为,没人看到过那铁碗曾装满钱币。他们偶尔来一次倒也可以原谅,然而却天天盘踞在那里,两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窥视着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行人。渐渐地,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且这是一群已经演变成多么令人生厌的乞丐啊!他们甚至会阻挡你的去路,嘴里唧唧囔囔着让你听不清的话语,并且把扁瘪不堪的铁碗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他们所呈现出的可怜相早已被人们熟视无睹。
于是,他们就要想办法弄些新花样来。我曾见过在寒冷的雪天,有乞丐把上衣脱光,跪在当街,然而收效却依旧甚微。想必是人们受到惊吓望而却步了。也有磕头磕上一天的,人们称之为磕头功。磕头既然是一种功夫,也就不足为奇。人们一向同情更残弱更可怜的,但他们的举动和面容往往使人生怕。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乞丐倒也罢了,特别是另一些严重畸形的乞丐,我从来不敢想象他们的模样以及他们的模样是在怎么的情况下形成的。大脑袋小身材,我们不必叙说,单说那两条腿硬是叉开,再横向生长,或是猛地拐了一个急弯,竟跑到自己的背上来了。他们不能走路,用带着滑轮的木板车当脚,用双手做浆撸。这是极可怜与悲哀的一群。我相信了他们之所以能生存,是因为背后有着强大的组织——丐帮,要不那些只有八九岁而且没任何生存能力的孩童是怎么一天又一天地活下来了呢?在他们的组织里,最可怜与最弱小的群体恰是最有利用价值的。
我听人们经常谈论,说有人做乞丐做发财了,白天在街行乞,晚上开车兜风。这我没见过,也觉得不可信。但有一件事大概是真实的,有个乞丐乞讨,见人至少讨两元钱。某天遇到一个人,那人说没零钱,说着把100 元的大钞摆在乞丐的面前,乞丐却满不在乎地说,我找你零钱。做乞丐做到这种财大气粗的程度也实在让人感叹。所以,我相信了人们常说马道街的乞丐多数不是在行乞,而是在行骗。我也相信人们同情地说,马道街其实也有真正的乞丐,只是我们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只是可惜那些还幼小的孩子,我忽然想起鲁迅在《狂人日记》最后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喊。至于那些身体健壮有生存能力的乞丐,他们已经根本不值得我们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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