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经七年有余。
往年,我们总是在他离世的日子,和清明的时候,一年两次上存放着他骨灰的殡仪馆,做祭奠。每次去的时候,总带一束小小的鲜花,插在他的门上。到第二次再去的时候,那花就总是凋落了,插在他的门边。
今年的清明,我们特意准备了两束花:一束依旧是鲜花,另一束是绢花。都是素素淡淡的。原想这样子留在那里,那束绢花就可以总是不凋零的开着。也算是为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增添一个点缀。
父亲性情的古怪,几至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这样古怪的性情,很是给他带了不少麻烦来,做起事情,也就总比旁的人多了许多周折。他自己却不管不顾,任凭怎样,还是一味的依着性子做事。后来,有一个自小便是同窗的老友,实在是看到不过意,便教他一些“为人”―――也就是怎么样“为住人”的常理。父亲听过,一腔的感激,特特的请老友下了馆子,一通豪饮而归。回来了,却一句话将老友的一番辛苦,付之东流。父亲对饮到尽兴的老友说:“人生原本苦短,不如意事还要占去十之八九。剩下的十之一二,就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愿做的事,怎能再迁就掉?”
不肯迁就掉人生所剩十之一二的父亲,到了中年的时候,终于修炼到孤家寡人的境界。父亲在地质系统工作,专业是分析化学,一连几年的时间,父亲似乎都是不必工作的,只需按时去领回工资。到了间隔一定时间,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风风光光而去。这个时候,一去就又是许久不归的。到了归来的时候,却总是冷冷清清。
我十四岁的那年,父亲又经过一次这样的重复。不同的是,那次回来,没有如往常一般,先睡一个好觉。而是直接的接受了一个“三缺一”的邀请,上了牌桌。于是,一连三个昼夜不合眼的为“事业奋斗”之后,又接续一个昼夜为“麻坛”添起砖,加起瓦。而且,没有倒在事业光环下的父亲,在牌桌上倒下了。
我们到了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是进了急救室。诊断的结果是急性的心梗。不足一天的时间,医院下了六道病危通知。医生凝重着脸色,有了让我们做好最坏准备的说法。结果,一周过后,父亲虽然还需在医院调养,却已经去掉了一切的辅助,在医院里谈笑风声,没有了一丝病人的样子。
我们拿着那天医院开出的病危通知,虽然不说,心里不免疑惑。那个时候,医院还没有现在这样,可以使人浮想联翩。只是怀疑医院诊断的正确性,医生大约也有察觉,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看他交给我们的通知,一脸疑惑的看看红光满面的父亲,对着我们,于父亲康复一事,既不能表达怀疑,也不能没有疑问。终于在又一段时间过后,象征性的表示了衷心的祝福,送父亲出了院。
单位为他安排了为期一个季度的高干疗养。之后,父亲带着最高级职称的光环,正式的光荣病退。
疗养回家的父亲,不再参加成人组的活动,而是跑出去一口气买回了扑克、象棋、跳棋、军棋(也就是陆战棋)、围棋,甚至托广东的熟人,远远的寄回一副精致的麻将。一连两年,到了周日,或者是假期,便将我们姐弟集合到他的周围,一门功课一门功课的传授。传授起来却又只讲授最基本的规则,然后,匆匆的陪练一局两局,就任由我们自己操练。自己又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多是带着或多或少的几本书来。
父亲给妈妈的解释,说这个是为了给我们“开窍”。按照父亲的理论,任何游戏都有和实际相通的奥妙。学好游戏,做起功课来,才好事半功倍。而且,谋生必得靠“理”,每个人都要从数理化中选一门,做自己安生立命的凭仗,修身养性,就必得在“文”,习文中,文章和历史是必不可少的。父亲对我们的性格从不加以干涉,随着我们任性,而我们的性格,也已在他的不干涉中,做到了他所说的:只要任着的性子,是从文章中来。
本文已被编辑[正路无门]于2007-9-15 17:03:0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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