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年轻。她说，失望的表情在脸上满溢，像窗外的雨，陡然降落在这个城市，那样突然。

他苦笑，把头转向窗外，劈里啪啦的响声刺激他全身的每个毛孔，他感觉寒冷，反季节的寒冷。

苦笑，不知怎样回答，所以就不回答。

他没回答，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然后轻轻说，我害怕阳光。

多么好的借口，只是无法他掩饰内心的失落。颤抖，在那一刻，那样明显，她看在眼中，陡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可是无可奈何，能怎么样？

她笑，强颜欢笑，那样勉强，失去了习惯性的美丽，这样的笑容，在视频里，他从没见过，此刻看见，恍惚的陌生。

我没想过你会来找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年轻。她说，表情痛苦，无法掩藏的失望。停了一会儿，又补充，所以我们注定是不可能的。

一切被定局，开始，就这样开始，在开始的时刻把结局画上，他无数次想过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只是这样的迅急，他无法接受。

我没奢望什么，只是想见你一面，他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她。

她点头，彼此开始沉默，压抑的房间，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静静凝视着这个城市的雨，断断续续，在眼前滑过，莫名的湿润浸蚀眼角。

她说，我不喜欢黑暗，没有阳光的生活，我害怕。

彼此那样的分明，两个世界，南北，如何走到一起？

他看着她的背影，孤单，一如初时见她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就感觉你很孤单，那种感觉浸蚀着我，让我想靠近你，一直以来，这样的想法努力包围着我。他说。

我明白，她回头，感激的眼神，却是泪水满盈。

或许我真的来错了，来错了时间，你早一步，我晚一步，一步的距离，我们就成了陌生。他依然在自言自语，安慰，只是此刻最好的话语。

他不强求什么，从另一个城市放弃工作，来到这个城市，追寻一份感觉，一份熟悉的感觉。

找着了，却是陌生的感觉，彼此失望的眼神中，他只有自我安慰。

他能说什么？

车子颠簸，一天一夜，我一直未睡，一直望着窗外，想很多事情，很多感觉扑向我，只是最后变成点点泪水。他说。

去向一个陌生的城市，见一个陌生的人，感觉诱骗着自己。

不论说自己错了或者对了，一切在成为了结果的时候，再去探究，只会后悔。

我会走，离开这个城市，只是此刻，不想奔波，累，身体，和心。

他努力解释着什么，努力，说着太多的话。她静静地看着他，不能说什么？

她知道，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可能是伤害，失望，她强行压住，只是说，留下来，找一份工作好吗？

最后的补偿，他感觉可笑，却是难受，点点头，眼泪一下滑过。

她带他到陌生的街道商场行走，一前一后，距离在无形之间，那样分明。他的步子很慢，内心的意识和天生的自卑，让他放慢脚步，那样，他会更清醒地认识自己。

她很大方，得体的笑容，谈话，举止。

她说，我空闲的时候都喜欢在这街道上游荡，像个精灵，无忧无虑的，却是最平凡的。

她笑，边笑边说，他陪着她笑。在他的意识中，他在考虑，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会写出那么轻盈的文字？

他说，你真特别？网络和现实，分得很清楚。

不，她反驳，瞬间又笑，说，是太理智。

是啊，太理智。他突然想起一句话，理智的女人是不相信感觉的。

她买衣服，买鞋，他陪在她身边，像城市里的每个男人，陪着自己的女人买她最喜爱的物事。

在旁人眼中，他们仿佛走得很近，可谁知道，他们才见面几个小时。

陌生直到熟悉，然后形成依赖，究竟需要多长的时间？

有些人天生熟悉，一分钟就可能成为知己，有些人注定陌生，一辈子都无缘碰面。

距离？怎样去衡量？

吃饭的时候，他问她，你是怎样来衡量感情的？金钱？年龄还是外貌？

她笑，想了一会说，肩膀。

他很吃惊，诧异地望着她。

她立刻解释，我需要的是一个肩膀，一个能让我依靠的肩膀。

他立刻看自己的身体，那样瘦弱，在风中站久了都可能被吹到，他立刻笑，玩笑地说，原来我的肩膀并不宽。

只是内心的牵痛无法像玩笑一样，那样淡淡地盖去。

她凝视着他，良久笑，重复他的话，对，你的肩膀并不宽。

房子，一间狭小的房子，她付钱让他住下。

她说，你可以先住下，然后再慢慢地找工作。

可是，或许，我明天就会走，他望着房间，迷茫，自言自语。

她不解，看着他。

来这个城市，只是为了你。他说，如果没希望了，这个城市就没有了让我留下去的理由，所以我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会走。

她不知道怎样说，劝解？她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只是觉得内疚。

住下来吧，这里至少比外面好，不需要漂泊。

他是一个漂泊的男子，年龄并不大，出生社会，却一直漂泊，因为漂泊，生活却一直很拮据。有时可以说是很贫困。

他有他的苦衷，那些隐藏的心事在他的眉间凝结，而她，只是一个好奇的窥探者。

他说，早已经习惯了流浪，所以并不害怕那种日子。久了，也找不到一个城市让自己落脚的理由。

在她的想像中，流浪是一种很苦的日子，午夜的灯火，疲惫的身体，倦怠的心灵。所以她说，我只是为你好，找一个城市落脚，然后过安定平淡的生活。

他点点头，住下，狭小的房间，埋葬他每一个城市遗留的故事。

那一夜，她留下来陪他，或许是害怕他会离开，所以她留在那里，好奇的目光探究他内心沉积的伤。

时间短暂，她只是想瞬间明白他。

灯火迷离，他一句话不说，这个城市，他感觉陌生，只有她，是最熟悉的人。

他笑，我好像有些害怕这个城市。

害怕？她不明白。

对，这个城市太过浮华，有一种不实在的感觉，而我，只是在做梦。

梦好啊！梦是一种美丽的东西。她劝解他，希望他不要多想。

可是梦醒了，一切就沉寂，凄凉，寂寞。他摆脱不了往事的阴影，固执地活在自己的悲伤里。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第一次感觉无力，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我曾经找过你，在网上疯狂地找你。他说。

她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问。

两年前。

两年前……他重复着她的话，叹了一口气。

两年的时间，我们梳立，从朋友到最后的忘记，不留痕迹，呵呵！他笑，可是两年后我竟然奇怪的想起你，然后在网上找你。

她还是望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什么？他自言自语。

缘分？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自我想像，两年的时间，遇见很多事，然后对你的样子模糊到最后的想像，然后就找你。这好像是注定好的结局，被我美化的梦。

她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想那么多？为什么？

她是一个很理智的女人，结婚，生孩子，然后离婚，生活平淡而枯燥，她却一如既往地过着，她从没想过生活要出现多少奇迹。

波澜，只是她的文字，把内心的渴望转化成字体，在一个虚幻的世界尽情挥洒。

遇见他，只是因为他的才华，那些灰暗的文字，刺激着她的心，他的年轻，她早已知道，可是那么年轻，却写出那样苍老的文字。

他在她的想像中，也开始被美化。

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想像，好奇和女人的天性，让她靠近他，与他聊天，表现出关心。

而生活中，她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知道工作知道岁月的妇人。

她说，我玩不起，我不想玩。

他说，我也玩不起，岁月恍惚而过，我只想活十年。

他在网上告诉她，或许前世我们就已经约定好，今生再见，只是阴差阳错，你比我早到这个尘世几年。

这样暧昧的文字刺激她的心灵。她需要被关爱，被男人的关爱，所以她无数次去想像他是一个多么懂得女人的男人。

她说下辈子，我做一块石头。

他说，那我就做一个人，专写你这块石头。

他们在自己的想像中恋爱，直到走近现实，可现实却又是那么残忍，自我的想像一下变得不堪一击。

破碎，琳琅满地，来不及收拾的是那些曾经说过的话。

那一夜，他讲述着他的故事，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多少人，爱过与被爱过，伤过与被伤过，以及身体上所留下的疤痕。

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满足着她的好奇，却也抢夺她的感情。

她拥抱他，像拥抱孩子一样，收拾他繁华过尽的凄凉。

他哭泣，为往事哭泣，为曾经的爱恋女人哭泣，他是一个多泪的男人，眼角时刻闪现泪水。

而她却是一个少泪的女人，她说，离婚那刻，我没为那个男人掉一滴眼泪，因为我知道他不值得。

她说的时候在恨，咬牙切齿。

你很孤独。他说，内心上的孤独，与我一样。

她避开他的审视，淡淡地说，所以我很少哭，生活中变成另一个人，依靠着自己。

那样你就更加孤独。他直言不讳，钻进她的内心。

表面上的坚强，内心的孤独，从我在网上见着你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所以我不远万里来找你，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她回头看他，他却一字一句地说出要了她命的话，我喜欢你，爱你，是内心的渴望和感觉，不是眼睛的诱骗。

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他拥抱她，却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拥抱，那样张开双臂，让她偎在怀里。

爱，需要理由吗？需要吗？大话西游中小周曾这样问过。

可是谁知道，爱过与被爱过，其实谁都不知道答案，爱了与不爱了，都是一种感觉。

感觉浓了，就爱了，感觉淡了，就散了。有人说爱是一场谎言，谎言也好，真话也罢，但它带来的感觉却是那样美丽。

她不能说她不爱他，他也没问过，因为彼此都是写文字的人，对那些痴傻的问题都不屑一顾。

只是他知道，他迟早要离开，这个城市，他只是灯火下的影子。

她却开始催促他找工作，内心的希望，希望他留在这个城市，见一眼也好。

她不习惯打破生活的现状，他走进了她的生活，她就希望不要改变这种现状。

她说，你去人才市场，那里更适合找工作。然后她开始为他准备一切找工作要用的资料。

她那样热情，他不忍拒绝，勉强地应承，却是每天都守着她。

他问她，你喜欢我？

她说，没有。

那我们是什么？他问。

她茫然。

有些问题就那样被掩盖了，却成了他要离开的原因。他一直在想，或许在她的眼里，自己就是一阵风。

多余的时间，他陪着她散步，两个人如傻子一样在一条街道上来回地走去，然后在一个冰水店里坐上一下午。

他是一个多感悟的人，她却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

他说一句话，她想上良久，才猛然大笑。笑得那样自然，那样快乐。

她说，和你在一起，我忘记了自己结过婚，有过孩子。

他为她建上一个博客，她开始为他写文字，谴眷的文字，诉说她的快乐与无奈。他看了，无法续上。

故事随时都有可能结束。他太清楚。

她的生日，他已经开始贫困，身上无钱为她买礼物，吃饭的时候，淡淡地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看到她眼中的失望，那一刻的失望把他所有的勇气打碎。他笑，说，如果是一个有钱人，你现在一定是被丛花包围。

她说，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希望你快点找到工作。

他悄悄去订票，然后告诉她，我要走了。

她恍惚不安，不知道是否伸出手去，挽留，却是一句话都没有。悲哀的无奈，她只有看着他，然后在他身后默默地走。

他笑，问她，你都不挽留我吗？

她说，挽留不起。

他的心一下被刺痛，他内心多希望她能挽留，一句话，一个手势都可以，可是他知道，她永远没那个勇气。

一切要不起，只有放开，最好的放弃，也是一种爱。只是更加痛苦。

她说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那样灰暗，到另一个城市好好生活，过最好的日子。末了，她望着街道，沉默，良久补充，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拯救你，可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勇气，对不起。

他笑，用习惯性的笑容掩盖脸上的失望与难过，自我调侃，另一个城市，却是再也没有你，另一个城市，只是一个渡口而已。

每个字都那样沉重，沉重得能要她的命。

他说，你不要送我了，回去吧！她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长亭更晚亭，连连又连连，背影望穿，泪水挂断？心事怎淹？

她哭了，他看见她的眼角的泪水，没有掉下，却在眼中盈满，她说，留下来，找工作好吗？

平淡地挽留，在最后的时刻，她说出。

他依旧走了，转身，然后再转身，却是在她的身边，原来他们那样近。

他知道，她喜欢上他了，只是她不敢承认。

他留下来，为她，开始频繁地找工作。

那一晚，他们走在了一起，身体的纠缠让彼此变得更近，可是，遥远的东西永远存在。

他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而她却是一个只要肩膀的平淡的女人。

他的肩膀并不宽，连他自己的希望都承载不了。

他去找工作，接连的失望，他不敢向她述说，喝酒，一个人在一个角落，仰头，只为醉。

她在街上疯狂地找他，最后在酒店寻着，走到他的身边，一语不发，拿起酒瓶，陪他醉。

两个人再如疯子，那一夜，他和她都醉了，在街道上摇晃地奔走，述说着彼此都听不见的话。

那是属于他和她的悲哀。

她说，你走吧！你给不起我一切，你走吧，我还能送走你，你走吧！

他的眼泪一下脱落，内心难言的苦楚，转头，依旧望着窗外。

他说，如果我没来过，多好……

她说，是啊！

彼此都在想像许多不可能的事情，他在失望，她也在失望。

相互望着，一语不发，距离，他知道，自己终于无法靠近她。

拧着行李，他走出那个狭小的房间，太过沉闷，压抑的房间，他走了出去，大街上，他失落了，不知道去哪里？

她在背后看着他，只看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生活。

他回头，泪流满面，大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

撕心裂肺的喊叫，那是否就是爱破碎的声音？她哭泣，默默地哭泣。

他冲上前去拥抱她，拥抱她，他说，让我再留一个晚上，我只想陪你。

她点头，安静地偎在他的怀里。

这个晚上，我用来祭奠。他说出诗一样的话语，然后在饭店坐下，举杯，一仰而尽。

身旁是穿来的人，笑声与音乐声混杂。

他审视着身边的人，笑，对他说，这个世界，肩膀宽的人四处都有。

她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个世界再找到如你一样的人却没有，你是唯一，我生命的唯一。

是啊！唯一，其实每个人都是唯一的，因为唯一，所以孤独。他说，所以你也是我生命的唯一。

喝酒，沉醉。她看着他醉，没有阻止，却也没有陪他醉下。

有些东西，生命有过一次就够了。她说，怀念的口气。

只是有些东西，真的在生命中来过吗？

她从没说过爱他，他从没问过，他得到吗？得到是身体？心呢？他得到吗？得到是眼泪，眼泪就代表爱吗？

他问她，你爱过我吗？

她说我喜欢过你，但爱，我不知道。

她理智，成为另一个人。

爱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她不再是陪他醉的人。

他知道，原来有些东西一直没有得到过，有些感觉还是幻想。

他醉了，再一次醉，只是为了自己。

回去的路上，她扶他，夜晚，她帮他整理一切，她吐得很凶，她却如女人一样，为他打理一切。

他在模糊中看着她的影子，那样近，那样近。

她睡在他的旁边，依旧躺在她的怀里，听他的心声。

他却不再述说他的感觉，他的故事随着有些东西一起淹没。

他删除博客，一些文字，那样轻易地就删除了，可是他删除得了她吗？

真相？幻觉？哪一个才是爱？

他走了，决绝，没有回头，也就无法看见她是否流泪？

拧着行李，走出那条街道，去向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下一次流浪。

习惯了流浪的生活，他并不害怕。她在他的背影中那样想。那样自我安慰。

上车那一刻，穿来的乘客，他看着他们。

她在等一个肩膀宽的人。他这样想。然后审视着那些陌生的人。

爱情就这样结束……

无尽的回忆，翻新出新的感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