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一个温馨的地方。
我有吗?
我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
一个古老而秀美的北方小城。
山东聊。
我家住在西城墙上。
门外就是千顷荷花万棵柳的胭脂湖。
胭脂姑娘每天都在湖边洗澡。
她裸露的身躯让我联想翩翩。
她是一尊石像!
我12岁的时候,娘死了,肝癌。
我17岁的时候,姐死了,暴病。
我19岁的时候,姐夫死了,自杀。
我22岁的时候,爹死了,车祸。
我呢?
将来吧!
小城的人说我家好阴森!
说那里经常闹鬼!!
晚上没人敢在我家门前过,白天也都绕着走。
就连小偷也不敢光顾我家!
我家从来没丢过东西。
娘的,比白宫都安全!
我家是北方古老的四盒院,有东西厢房和堂屋。
大约200多年的历史,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现在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堂屋共五间。
我住在西边第一间, 是我娘住过的。
中间三间,是客厅。
东面又是一个单间,是客房。
堂屋前面是厢房,东西各俩间。
东厢房是门楼和厨房。
西厢房是卫生间和杂物间。
庭院中央有一棵古槐,有六搂粗;它象一把伞罩住了整个庭院。
父亲说爷爷他爹小的时候这棵树就这么大,我深信不疑。
小时候我有个愿望就是希望它再长大些、再长高些,我好顺着它爬到天上去,看看天上是啥样!
可是它就是不见长,后来我好生气,他娘的,你到是长呀!!
老人们说那棵树有灵,不要说它的坏话,会遭殃的!
小孩不知道它的厉害,后来,我真的遭了殃,它长了,我没长!
堂屋和厢房都是瓦房:青砖、黛瓦,雕梁画栋。
檐口有八仙过海的木雕,那是我知道的最为古老的故事。
门楼前面是一个砖石结构的照壁。
照壁中央是块很大的石板画,镂雕加浮雕,精美至极!
画面是一个很慈善的、高额头的白胡子老头骑着鹿在驾云飞翔!
我小的时候曾问过我父亲那老头的额头为什么那么高、那么突出?
你说我父亲说什么?他说,在西门口三生桥(现东昌大桥)上摔的!
我当时幼稚地说,爹你以后过那座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把头摔成他那样,多丑呀!!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逗我玩呢!
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它充满死亡、恐惧和悲伤的地方。
我好想有一个心灵的家,一个不需很大的地方;有你、有我、还有他。
小城的年轻人不愿和我交朋友,他们说我晦气,说我是扫把星!
他们说对了,我就是一个扫把星!
我克死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姐姐姐夫,我还克死了我家的那只大花猫!
我想到了死。是的,死!
我好想结束自己,结束我这个卑微的生命;就是去不成天堂我也要去地狱,至少那里有鬼做伴!
父亲曾对我说过,让我坚强的活着!
他说咱家几代单传,一定要留个根儿,不能在我这辈儿断了香火!
我答应了他,我要好好的活着,我要把我们shu家的种子撒下去!
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是(li)****,一个是小丫。
(li)****是一条狗,是被我收留的流浪狗,白毛、矮矮的。
由于我非常痛恨法论功,所以给它起名‘(li)****’,寓意李****猪狗不如。
我是在忘情井(胭脂湖畔的一口古井)边捡到它的,它当时奄奄一西,我见它可怜,就把它抱回了。
我给他洗了一个热水澡,灌了几片酮酶素,几天后它居然活了。
它的毛发象缎子一样光滑,闪闪发亮!
它总是摇着尾巴围着我转,它那可爱的样子,叫(li)****真是亏了它!
娘死后,爹就去了几里之外的窑厂,靠打零工挣来的那点血汗钱来养活我们姐弟两个,整日不回家。
姐也去了乡下姑姑家,在那里上学,好长时间才回来一次。
只有我一个人守着那个家,我成了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我好想娘,想娘的时候,我的眼泪哗哗地落,娘啊,你不要儿子了吗?儿想你啊!!
就在我娘死后的那个冬天,我认识了小丫。 她是我在小城唯一的人类朋友,也是除我娘以外我最深爱的女人。
那天我在家憋不住,就跑到三生桥上玩,脚下的积雪已经变成了厚厚的冰,让我摔了好几个跟头。
小城沐浴在白色里,白得像面一样。
它让我想到了馒头,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馒头了!嘴里满是哈拉子!
高高的石拱桥上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他们在赏雪吗?大冷的天,撑的吧!
我怕再次滑倒,紧扶着石拦小心翼翼地向上爬。
哈出的气都凝成了冰,我把手紧紧的缩进袖子里,想得到些许的温暖。
白色的胭湖紧紧的拥抱着小城,白的像云,小城就飘浮在云上。
三生、恩爱、永世、有缘四座石桥像四座天梯,连接着小城的来世今生。
我经常故意在桥的西头向古城走,小城就慢慢地进入了我的眼帘:蓝天、白云、鼓楼、片片红瓦白墙。
我有种幻觉,这不是人间,是天堂!
这时桥顶飘来一朵红色的云,不,是有人滑倒了,飞快地滑到了我的眼前。
我猛的跳过去,想伸手抓住那块云!
天呐,我重重的摔到了冰上,我紧闭双眼,任凭身体自由的滑。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
一会儿身子停了下来,我想应该到桥头了吧。
我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因为我的头嗡嗡的,我需要静一下。
有人使劲的摇晃我的身子。
“醒醒呀!你醒醒呀··· ···”一个清脆的、带哭腔的女声在歇斯底里呼唤我。
我感觉鼻子热热的,被团东西捂着。
我慢慢地睁开眼,圆脸、小嘴、大眼、弯眉,羊角辫、红袄、红裤,呀,一个俊俏的小丫头!
‘醒了!醒了··· ···”她高兴的叫了起来,眼泪落到了我的脸上。
她用手帕按着我的鼻子,我看到了红红的血。
我艰难的坐起来,捂着鼻子。
她蹲在我的眼前,泛红的小脸像天边的一抹彩虹。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想哭,要是娘活着就好了,她不会让我受伤的。
“你别哭,你别哭!!”她的小手在我脸上呼啦着,急急的说,手上净是残血。
我拿开手帕,用袖子使劲搓着鼻子。
她却噗哧一声笑了,灿烂地像荷花一朵。
她就是小丫,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多年以后我问她当时为什么笑,她说我像鬼,满脸都是血。
我说都是因为你,让我流了那么多血,我要是女人就好了,流再多的血也不怕!
她用她的粉锤使劲锤我,“你坏,你坏!”
小丫就这样走进了我的世界,她像幽室里的一扇窗,让我寂寞的人生充满了阳光。
每当小城里的那些坏孩子欺负我时,她就在我前面站成一个“大”字,扎煞着双臂护着我。
她总是冲着那些坏孩子大嚷,“滚开,你们这些坏蛋,再欺负子彬哥,我叫我爸把你们抓起来!”
我看着她威风的样子偷偷笑,那些坏孩子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说小丫,你好厉害啊!
小丫就抿着小嘴羞涩的笑,然后牵着我的小手扭捏着说“子彬哥,不要怕他们,有我呢!!”
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子,我只是笑笑,我说我不怕。
真的,我没怕过,即使像犯人一样被他们押着的时候。
我也没服过,可是我也从来没打赢过他们,我经常被他们摁在地上在脸上画乌龟!
被人在脸上画乌龟是多么大侮辱啊,我说我要杀了你们,我气得眼里都要淌血,可他们依然在我脸上画!
小丫说,子彬哥不用怕,有我呢。这句话好温暖,她几乎快把我那颗仇恨的心融化了!
小丫没说假话,她爸爸只要跺一下脚,小城就会发颤。
她爸是公安局的,早年开辆三轮摩托,现在换了奥迪,警笛经常拉的山响,好威风!
我说小丫,你爸开警车的样子我好象在抗战片里见过,吓的老百姓都四处躲的那个!
她气鼓鼓地说,我打死你这个小坏蛋,我爸又不是小鬼子!
小丫就使劲地掐我,吓得我四处跑,一直撵到我投降为止!
小丫嫌我说话土,让我改。比如爹不叫爹叫爸,俺不叫俺叫我。
我说我叫了这么多年爹就不改了,反正都是俺爹一个人儿。她说必须改!
我说那好,我没叫过爸,你叫一声我学学。
她天真的喊了一声爸,我说唉,这孩子真听话!
气得她使劲的拽我的耳朵,我说饶了我吧,再拽就成猪的了!
她笑着说,就拽,就拽!就让你变成一头猪!
93年,我十三岁。
在北城墙上的一处小学上学,上五年级,既现在的民主小学。
小丫当时在另一处条件较好的小学就读,不在我们学校。
记得那天特别热,要不是那些高大的梧桐和垂柳,这该死的天非得我蒸发了不可。
我无精打采的走进教室,活像一只晒恹的茄子。
我惊呆了,小丫竟坐在我的右边!
她正看着我咯咯的笑,笑得花枝乱颤。
我说小丫,你,你是人还是鬼?来,让我掐一下!
她道是手快,使劲拧了我一下,哦,不是做梦!
我说小丫,你从哪里钻出来的,是不是像耗子一样掏洞过来的?
她不理我继续收拾她的小抽屉,只是微微的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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