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皓月当空
把酒问苍天
几多愁
几许忧
回朝
时已入秋,落叶萧萧,京都仍是一派繁华,热闹无比,缘于何?原是一品武将军长孙烈凯旋归来,圣上大喜,特命京都掌灯三日,举国欢庆!
话说这长孙烈,剑眉星目,七尺男儿,好一副风流倜傥。官居一品武将军,曾多次领兵出战,无往不利,甚得皇上心,现下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闻听脾气怪异,行踪更是飘忽不定,故其到了26岁,仍旧孤家寡人一个。拒传闻,长孙烈此次凯旋回京,皇上大有将宰相千金赐婚之意,内幕着实令人好奇。
“听说了吗?此次长孙将军搬师回朝,皇上意图赐婚,十之八九是宰相府的千金。”
“我还听说啊...”
喜祥瑞酒楼里,一群无所事事的虾兵蟹将正在及尽长舌之能,散播近日来在京都热门的小道消息。殊不知二楼的雅座里,两名玄衣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大人,要不我去阻止他们?这些市井小民也过头了。”一玄衣男子起身欲往。“系蕴,由他们说去好了,也不是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说话的人语调慵懒,却也不怒而威。此人正是长孙烈将军,闲时与系蕴来此小酒楼散散心,却不想听到市井对他被赐婚之事如此热中。可目前皇上根本就是只字未提,也不知这些人的消息从何而来?长孙烈不禁摇头轻笑。
柳儿悲
“柳儿,你就听妈妈的劝,姑且保重身子要紧啊!有什么甘与不甘的,咱们再从长计议。”红馆的当家妈妈鹊娘,对着床上一袭素衣的人儿苦口婆心的说教着。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分文未动,许是时辰久了,菜色也变了。“柳儿啊,你这不是要逼死妈妈吗?想想这世上有谁疼你能比过妈妈疼你?这么多年来....”鹊娘竟用手绢抹起了眼泪,可任凭她怎么说,怎么劝,床上的人儿也没丝毫反应,活生生就成了一尊雕像。见此情景,鹊娘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吩咐人,“你们听好了,可把小姐照顾好了,若有半点不是,唯你们问罪。”众丫鬟们连连应声。鹊娘一扭一扭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叹息。
柳儿,红馆第一花魁,姿色绝尘,弹得一手好琴,从来卖艺不卖身。柳儿打小就跟着鹊娘,鹊娘待她如同亲生,眼看年底就到了双十好年华,鹊娘寻思着找一户好人家,准备把柳儿许了过去,哪曾想出了这样的事儿来?昨儿夜里,宰相府传出话来,说是来了几达官贵人,让柳儿过去弹两曲,给大人们助助兴。当时也没多想,就让一丫鬟陪着去了。怎知一回来,丫鬟倒地就跪,连连喊冤,柳儿呢,硬是没说一句话,滴水未沾,滴食未进,这可怎么得了?鹊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就算柳儿不说,鹊娘也能将事情猜出个七八分来,可那又能怎样?人家是宰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鹊娘也只能是个无计可施的主,莫非柳儿就这么毁了吗?
半夜里,一声尖叫从柳儿的厢房里传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红馆亮了个满堂。鹊娘带着一帮丫头小厮们,急急往那头赶去。推开门一看,哪还有柳儿的影子啊,屋子里杯盘狼籍,凌乱不堪,就连柳儿身上的素衣也被剪得七零八落。可这人上哪去了?鹊娘召唤起红馆百来号人,一定要把柳儿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时间,花巷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相许情深
“将军,皇上真要将宰相府的小姐赐婚于您吗?”明月当空,长孙烈和军中副将系蕴一同行于官道上。突然,一披头散发女子横冲出来,直直的往长孙烈撞了过来。“大胆刁妇!”系蕴一声大喝,拦在了长孙烈的面前。即将撞上之际,那女子竟笔直的倒了下去,砰的一声震动。诧异眼前的情景,系蕴上前做了一番检查,“将军,她昏迷了。”长孙烈走到女子身边蹲下,拨开那头遮住脸颊的秀发,刹时一张美丽异常的脸呈现在他眼前,只是那脸色过于苍白,还有这一头的散发,许是受了惊吓所致。“先将她带回府中安顿,待她清醒了再做安排。”长孙烈抱起了那名女子。
翌日,将军府中。“姑娘,您醒啦!先把这药喝了吧,将军大人说,您身上有伤,要好生的调养着。”一翠衣丫鬟执起手中的药碗,对着床上的人儿说。姑娘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什么地方?她是谁?她说的将军又是谁?她是怎么到这来了?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丫鬟像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开口道:“姑娘您是昨晚大人抱着回来的,大人只是说要好好的照顾您,其余的奴婢就不知道了。”适时,长孙烈听说姑娘已醒,来到了西厢房。
“你是谁?”这是姑娘看着眼前推门而入的长孙烈,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在下长孙烈。姑娘不必害怕,昨晚经由官道,恰遇姑娘晕倒在地,这才莽撞将姑娘带回了府上。”长孙烈很是有礼的回声答到。“长孙烈?....没听说过。”姑娘兀自沉吟。在这京都胜地,竟有人不知道他长孙烈的名号,这倒令长孙烈有些许的讶异。今儿个,瞧见这姑娘,脸色似是红润了些许,越发娇艳动人了。“不知姑娘家住何处?”长孙烈坐在圆桌旁,一边喝茶一边不经意的问到。竟不知就这句话,姑娘呆楞了半晌。“我家住何处?我姓什名谁?”姑娘倒是反问起长孙烈了。“我是谁?我家在哪?我想不起来了...我的头好痛....”姑娘抱着头跌跌撞撞,几近失控。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越想头越痛,她忘记了有关她的一切。难道说这女子失忆了,该不会就这么巧吧?不过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矫情作假。长孙烈凝视着眼前痛苦的美丽女子,一时也拿不了主意。“姑娘暂且就安于府上吧,至于姑娘身家一事,在下会尽快查明的。”长孙烈决定先把她留下来,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出去吧。“大人的好意,小女子在此谢过,可小女子与大人非亲非故,实在不便于府上打扰。”姑娘凄然一笑,踉踉跄跄的就要走出门去。长孙烈伸手拦下了她,“姑娘现下有伤在身,体子虚弱,不宜再奔波劳累,有什么事还是等痊愈之后再说吧。”“可是....”没等姑娘把话说出来,长孙烈已出了房门,临走时唤来先前的翠衣丫鬟嘱咐到:“小翠,好生服侍着姑娘。”小翠唤她时,姑娘还怔怔的楞在原地。
晃眼,姑娘已在将军府居住半月有余,经由小翠的精心服侍,姑娘身体大有好转,只是偶尔会头痛,以至于她始终想不起她的身份来。期间,长孙烈常来探视姑娘,对她嘘寒问暖,有时还送些胭脂水粉什么的,惟独对她身家一事不提只字片语。长孙烈不提,姑娘也就没问。一日,府中来了一名自称是认识姑娘的人,长孙烈将其请入厅上。来人声称,姑娘本姓秦,闺名自幼取做扬月,只可惜父母双亡,来京都投奔亲戚的,不想迷了路,幸得长孙大将军相救。姑娘问来人是何身份时,来人只说是旧时的一个邻居,在得知姑娘的遭遇后,特来相告。望姑娘早做打算。而后,长孙烈打发仆人取了些元宝做答谢之礼,把人给送走了。厅上,姑娘声泪俱下,纵是万般猜想,也没料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如今又是失忆之人,以后该怎么办才好?思及此,姑娘泣不成声,一时没顺过气,哭晕了过去。厅上乱做一团。
长孙烈看着眼前悠悠醒转的泪人,心中又怜又疼。打从第一眼在官道见她起,长孙烈就为她凄楚的摸样丢了魂。经过这数日的接触往来,更是被她的温柔,细心,娇媚,俘去了真心。他想把她留在他身边,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但系蕴回禀的事实彻底打碎了他的想法。于是,为了保住她,也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长孙烈不惜花钱雇人,为她编造了一个关于她父母双亡的身世。没想到她会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希望日后她能够明白。一切都只是为了他和她的未来啊。
姑娘醒来后,本想就此做别,既已知自家身世,也就没有理由再待在将军府了。却不想被长孙烈阻止,将军不仅不让她离去,还告知府中上下,以后便以“扬月小姐”相称。姑娘自是不知将军的用意,只道是怜悯她孤苦无依。算了,反正是无处可去了,倒不如就在将军府中为奴为婢,以报将军的恩情。这么一想,姑娘也就放宽了心。自此,姑娘改名秦扬月,久住于将军府中。至于她为奴为婢的想法,自始至终也没有实现。平日里,长孙烈对扬月,疼爱有加,呵护倍致,在府中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府中仆人也终日“小姐长,小姐短”的尊称扬月,在他们眼中,扬月俨然已成为将军夫人,只差一出两人的拜天地了。对于长孙烈的行为,扬月起初是不解,慢慢的经小翠提点,打趣,扬月总算是明白了将军的心意。面对这么一个玉树临风,温柔多情的长孙烈,扬月的女儿情愫渐长。终是一对碧人,眉目传情,一天不见就茶不思饭不想了。见两人心意相通,长孙烈当即决定中秋之后迎娶佳人,让扬月真真正正成为他长孙烈的女人。
转眼,中秋将至。将军府上下忙里忙外,半点闲也不得空。丫鬟们,厨子们,小厮们,各自的事儿都堆得成小山了。还有几天就是将军大人和扬月小姐的大婚之日了,府中人自是不敢怠慢。布礼堂,裁喜服,发帖子,添置物件,哪样事都是大事。长孙烈可也没闲着,整日乐得像个三岁小孩,跑上跑下,为了他的美娇娘。再几日,他们就是夫妻了,真正的夫妻了。这日,中秋月圆之夜,皇上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允许朝臣携各自家眷进殿。长孙烈自是带上了扬月。哪知这一去,竟成了千古恨。
情未了
皇上设宴,果然不同凡响,气势之庞大,算是让扬月开了眼界。席间,扬月一直坐立不安,长孙烈轻轻握住她的手。一阵觥筹交错过后,皇上酒兴大起,来了个现场点鸳鸯。只听他酒嗝一响,大手一挥,“长孙烈,朕念你为社稷有功,尚未娶妻,现特赐婚宰相之女予长孙烈,择日完婚。不得有误!”一道圣旨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颁下来了,更要命的是苦了领旨的人。长孙烈悠地离席而立,对着皇上一拜,字字有力的说到:“皇上之美意,臣心领了。只是臣已有婚配人选,且预定在三日后大婚。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什么?长孙大人已有婚配女子?”“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一时间,人人议论。这厢的宰相也坐不住了,长孙烈当众拒绝皇上的赐婚,显然就是让他的老脸下不了台嘛。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长孙将军言下之意是执意娶那女子了,老夫失礼一问,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将军如此重情?可否带出来让皇上看看,也好让老夫心服口服。”宰相大人是不相信在这京都里,还能有女子胜过他的宝贝女儿,除非是...宰相这么一说,文武百官纷纷表示赞同,皇上也来了兴致,“爱卿,朕也有此意,不妨将她带出来,如若你那婚配的女子确实有过人之处,那朕也不会再勉强你。”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长孙烈实在不好推脱,只怕再推脱,反倒会惹恼了龙颜。也罢,他相信扬月完全可以获得皇上的认可。长孙烈一路牵起扬月的手,众目睽睽下,来到皇上跟前。
“皇上,此乃臣的婚配女子秦扬月。”还真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连皇上看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啧啧称好。惟独宰相大人一脸的鄙夷之色,不知为何。“吴爱卿,依你看,这女子比起你家千金来,如何啊?”皇上有心给宰相一个台阶下。“皇上,恕老臣直言,此女子并非身家清白之女子。”“此话怎讲?”“据臣所知,此女子乃京都花巷子红馆里的一名妓花魁。”语毕,惊起四方坐客,只觉荒谬。“宰相大人,您凭什么说扬月是花魁?”长孙烈隐忍着自己的怒气。“长孙将军如若不信,可带着这位扬月姑娘到红馆一打听,事情便可知真假。她在红馆里别名柳儿。”吴宰相好不得意,就说这扬月看着面熟,原来是红馆里柳儿那小贱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扬月被惊呆了,她不是秦扬月吗?不是父母双亡吗?可那个吴宰相又口口声声说她是什么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偏偏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长孙烈了,“长孙烈,你告诉我,我不是柳儿,我是秦扬月,我不是柳儿。”扬月不能接受自己是一名花魁的身份。“扬月,你要相信我。”长孙烈试着安抚扬月,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这深宫院墙里会有人认识扬月,还是老奸巨滑的吴宰相。他之前百般努力,都是为了掩盖扬月的真实身份,以换来两人的携手到老,现下竟被吴宰相一语道破,不只伤了扬月,事情也变得棘手。“皇上,这件事大有蹊跷,容臣查明后再据实以报。”长孙烈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缓其后求其策。“皇上,不用再查了,老臣愿用项上人头作保,这女子就是红馆内的柳儿。”想当初逼迫柳儿不成,今日也算出口怨气。“吴宰相,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吴宰相以命相胁,长孙烈心知这是要断了他和扬月的后路。吴宰相已下了大注,皇上只得屈就,“爱卿啊,朕看此事也不用查了,看来此女子花魁的身份已属事实,那么你就和宰相之女择日完婚吧。至于这个花魁是用什么办法蒙骗了你,朕也不再予以追究,人就交由吴宰相送回红馆。此事依言定下。朕也累了。”皇上挑明态度,不愿再生出枝节,移驾回宫了。众百官也纷纷退席离去。诺大的殿里就只剩下扬月,长孙烈,吴宰相。
“呵呵...呵.....”扬月痴痴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三天就是她和长孙烈的大婚之日了么?那么,现在她又算什么呢?到底是秦扬月,还是柳儿?她抓着长孙烈的手,泪流满面的问:“你说,我到底是秦扬月,还是柳儿?你说啊!”长孙烈抱着她颤抖的身体,无言以对。他知道是他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不该隐瞒的,更不该带她来这里。“不管你是扬月,还是柳儿,你今生都会是我长孙烈唯一的妻。”长孙烈捧起她细碎的小脸,深情许下诺言。“长孙将军,你是想抗旨不遵吗?”吴宰相傲慢的嘴脸。扬月突地推开了长孙烈,茫然的往前走。是啊,圣旨已下,皇命不可违。就算她不是柳儿又怎样,他的妻只能是宰相之女,难道要他去违抗圣旨吗?“柳儿,就算长孙将军不要你了,还有老夫可以疼惜你啊。”吴宰相始终不甘心。“将军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待来世修得三生福,再与将军续缘!”募然转身,梨花带雨,扬月绝美一笑。然后,她一路狂奔,她只想离开这里。可前面,再前面一点,是她不知道的....“扬月...”长孙烈追了去。她摔下了台阶,很高很高的台阶,足足有108阶。长孙烈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脚踏空,再看着她的身体如同棉花一样被抛了起来,最后重重的跌落于地。她静静的躺在台阶下面,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殷殷的血染红了她的发,染红了她美丽的脸,染红了她最后的笑容,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长孙烈发疯般的冲下台阶,很轻很轻的抱起她的身子,温柔的抚摩着她的脸,一滴晶莹的水落了下来。长孙烈抱着心爱的人缓缓向宫门外走去。在他心里,她致死都将是他长孙烈的妻。从此,长孙烈绝迹于京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将军府无限荒凉。
据说,多年以后,在一深山老林里,发现了一座坟墓,碑文上书:长孙烈爱妻--秦扬月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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