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得澄清一点,我叫张三。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假名字,而且还知道我又在吹牛。没办法,文学就是吹牛的。我只是尽量把我的生活牛皮化,整出一个虚虚实实假假真真欲辩不能欲说还休的世界来,目标就是红楼梦的生活。
做梦都是满园子的女人,灯红酒绿,花团锦簇。早上上网,病毒给我释放出几张让人垂涎三迟的图片,这种情况大家都是司空见惯了。我就是在这种生机蓬勃地情绪中被老婆揪住了耳朵,她刚下班回来,说:就知道玩电脑,玩死你。买菜做饭去。21世纪老婆的命令就是圣旨,我恋恋不舍地把电脑交给她,走进厨房,心里惦记着我的显示器,这东西在这个暑假太可怜了,一天24小时不能像人一样得到合理的睡眠。我曾在买她时发过誓:我要把她当作我的第二老婆看待。造化弄人,一个月不到,就在我好奇心的驱使下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软件装了卸,卸了又装,隔壁的李四说,如果真是一个女人,非叫我折磨死不可。
我在厨房悠长地想着,我和老婆之间到底是谁在折磨谁。早年的往事先不说了,就今天,为什么让我做饭,她如果爱我,难道就不知道电脑是我的奶,是我的娘。这样想着就有点窝囊,大学时舍友说我们北方男人很大男人主义,我一点都不觉的,我从小就特别怜香惜玉,总喜欢帮女孩子干活,尤其漂亮一点的,这就注定我这一生有色狼的基因。这一点很不像我的父亲,他到现在还守住我妈一个,我却时常在想,影视中的那些桃花运怎么就不让我碰到一次,我给祖宗和老天爷许愿说:如果能让我桃花一次,我愿意折去我生命的三分之一。人世间就这样,你越想啥啥还就越不来,为此,我上网不再看mm,想彻底断了我念想,以表示我还是个柳下惠,因为上帝总眷顾他那样的人。
于是,我在厨房里使劲地想我高中的同桌,应了那句话,她不漂亮但很温柔。可是当人家爱我时我却不爱她,当因为电脑我想她时她已在远方,可能正和别人在亲热。这样的镜头老出现在我的梦里,以致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心里一直有她。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我的老婆,毕竟她跟着我跑到这言语不通的地方混日子太不容易了,就感觉古人被流放一样。
我还知道在厨房里这样胡思乱想既不合时,又不合地,我应该在一个夜色暧昧的晚上,坐在一个咖啡厅任由自己的思想满地乱跑,一如家乡的野驴。我的这种白日梦在被老婆又一次揪住耳朵时恍然大悟。她说:饭呢?
我说:没菜。
她说:买啊。
我问:谁去?
她答:猪去!
我说:我知道了。你老人家赶紧抓紧时间看电视吧,做完饭我要电脑,我的朋友在坛子上等我。
她说:你就别好好学习,还准备考研呢,你羞先人哩。
她骂我骂的祖先,我都不嫌,因为女人的嘴是水做的。只是她最后一句话让我很窝火,她说:你今年考不上,我就出墙!电视上流行的“男人不强,女人要出墙”的广告词被她灵活利用,我感觉就好象在利用我一样,心里想揍她。男人们听到这样的话,我想,都不是滋味,暂且我就用百感交集来形容吧。
我又一次敲开了李四的门,嬉皮笑脸地说:四哥,你昨天的黄瓜有还吗?
李四说:只剩下半根了。
我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根稻草一样,着急地说:半根也成,我把你咬的茬切掉就行了。
李四阴着脸,从塑料袋里抽出来,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给他关门的时候说:你放心,明天连本带利一并还你,还你根完整的。
手里的半根黄瓜像霜打了一样,耷拉着李四留下牙齿印,黄瓜籽莹白如玉,往地下掉了两颗,我使劲一甩,籽哗啦啦掉了大半。我越看觉得这半根黄瓜越像我的爱情,于是到厨房后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碟,弄了个凉拌黄瓜,又从泡菜罐子里捞出几根红辣子,切了些辣椒丝,又从王五家要了根葱,也切成细丝,红绿白,在色泽上就先赢了一筹。这是母亲教给我的。母亲最大的优点就是把父亲伺候了一辈子,让父亲淋漓尽致地享受着大男人主义,给他变着法做好吃的,即使是无米之时,她也能从地里找来野菜,作成一顿可口的野味。母亲作为我的烹饪启蒙师傅,我永远赶不上,也不可能赶上。我在后来还有点埋怨她,是她让我从小就多多少少学会了几乎所有的家乡菜,这在北方是少有的,至少在我们村是这样。我还记得巷子里的大老爷们饭前饭后都是手捧茶壶,人前人后谝着闲话,在阳光下充分享受着女人带来的滋润。
我错过了好时机。我大学的舍友也说我们这一代没赶上好时机,他整天幻想着做将军。他说时光倒退100年他就是毛主[xi]手下的一员猛将,如果倒退50年就是红卫兵领袖。我说100年前你从黄蒲军校毕业,他乐得喷了一地的饭,我接着说,然后当了蒋委员的走狗,50年前你不是蹲牛棚就是扫大街。他那天在我们共同洗脸的时候扣了我一盆冷水,这盆水让我到今天还没清醒过来,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受他感染了,患上了幻想症。
他说本世纪就是一个幻想症的世纪。
在我信马由缰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女人正快乐地看着电视。我此刻没有一点负罪感,因为我在为她做饭。我又从王五的冰箱里买了三两肉,今年肉贵,三两在我看来就是幸福的生活了,我可以干煸加茄子,可以炒青椒。我给王五说,我再拿些菜,你该算多少就多少,亲兄弟明算帐,谁叫我没冰箱呢?王五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丛命。总共七块五,算了你给七块吧。我说:那怎么行了,你买菜要跑路,冰箱冷冻还要钱。我掏出八块说:不用找了。
王五听我的话,没有找钱。所以吃饭的时候,我才能给老婆说:这顿无米的饭能炊起来,多亏了王五他们。老婆看了看我做的菜,很是欣赏,心平气和,却没夸奖我一句。这娘们真是没羞耻之心,在家乡人们眼中,女人做的事让男人做就是坏坏女人懒女人的表现。我只有自鸣得意,沾沾自喜了。
家乡人说,人狂没好事,狗狂没屎吃。我的女人火眼金睛,端菜的时候从碟子底摸出一颗老鼠屎,惊吓地尖叫。老鼠屎在我还没看清之前就被摔到了墙上。她说:这饭不能吃了。
我说:不可能,有老鼠屎我咋没发现?
她反驳说:你是个猪,你怎么知道。你光知道上网,肯定是做饭时还想着上网。
我发誓说:谁要想了上网,谁就是老鼠屎。
我没敢说我在厨房里的温情脉脉地回忆和憧憬。我看着我的凉拌黄瓜和青椒肉丝敞开了嘴在桌子上给我笑。他们一定笑话我的女人调皮不听话,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嘲笑我驾御不了自己的女人。他们说:女人嘛,就是马,越烈,你越要驯服。他们说:女人是墙上的泥坯,剥了一层还有一层。我说:日你们的先人,这是黄世仁的名言。他们嗡嗡地乱跳起来,说:你满口喷粪,话这东西,谁说出来就是谁的,谁说出来又马上不是谁的。老婆三揪我的耳朵说:你说什么哲学,糊弄我女人吗?你们这些臭男人,就知道糊弄女人,让女人给你们做牛做马。
我头脑发热,看见十几个苍蝇在我的菜上盘旋着,俯冲着。就气急败坏地吼:菜啊,我辛苦做的菜完了。
她拿了钱要出去吃饭。我挡住她说:你不准给我摆脸。我没做错。
她摩挲着手中的10元票面说:谁说你做错了。
我说:那就好,你可以出去了,顺便也给我带点饭。妈妈的,今早就权当锻炼手艺了。
她嘟囔了一句:窝囊死了。一顿饭都吃不到口里。做了一次饭就弄成这样。
我大步流星拉住她:你把话说明白。就即使是老鼠屎,那又没在碟子里面,在底啊。
她冷笑着回答:你还想里面有啊。你真无药可救了。学习不成,饭还做不好,明天我就出墙。
我生气了,脸憋得胀红:你把你的舌头挑顺。你侮辱了我,你知道吗?你娃有本事,你娃明天就给我出墙试试。我非拿硫酸毁了你。
我的女人这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说:你娃长能耐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没有一个男人爱听。同志们啊,我真想揍她,可那一刻还担心揍了她就没媳妇了,尤其目前我们还没合法化。我的精神防线好象要垮了,口气也软下来了:你怎么说都行。我就当没听见。把钱给我,我给你买饭还不成吗?我知道你上班辛苦,我一个大男人呆在屋里太不像样了,还天天上网,上网有什么意思啊,劳民伤财,损伤身体,这叫什么,这叫玩物丧志。你看我整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是不是毫无斗志啊?我苦笑着,希望她也笑。
在我把自己批判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她不说一句话。我知道当女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何时落入了这种爱的周旋,自己也不清楚。我快马加鞭,给她买了一盒快餐,站在她身边,像个汉奸一样。我知道尽管我们没有结婚,但恋爱过,剩下的就是日子了,就是过一天天的生活,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惊喜和浪漫。浪漫是种乱七八糟的生活,关键一点,你得有钱,没钱的浪漫在象牙塔里,在中学。我一个好哥们说他高中就制造过一次没花钱的浪漫,女友生日,他跑了三十里地,到一个河沟里拣了一块漂亮的石头送给了她。当他气喘吁吁捧上一块石头的时候,女孩子还是被感动了。我问:你现在还送石头吗?他说:我不是搞艺术的。我说:人家林语堂说要生活有艺术,艺术地生活。我知道他家有钱,父亲在我们那县城还当个局长,就说:现在知道你老爷子的作用在你生活中的意思了。他说:人怎么越大越没激情,人家送戒指什么的,尽管自己不想那么俗,但还是也送了。
我说:这爱情也分春夏秋冬,什么季节该给爱情穿什么衣服那是自然规律。
这些话我没法给我的女人说清楚,女人有时需要感化和潜移默化地教化,最后达到合二为一,床上一时的合二为一那不叫融合,那叫表现,是质的表现。我终于明白了爱情也是充满了哲学意味的。
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思想重新走进厨房,开始寻找那颗老鼠屎。我不相信一颗黑乎乎的又长又尖的东西会把我在老婆跟前邀功请赏积极表现的居家好男人的形象破坏掉。我打开了厨房的灯,又插上了台灯,弄得小小的厨房特别晃眼。别说一颗老鼠屎,就是一粒尘埃我也能发现。你们可以想象我的样子是多么滑稽可笑,但我依然神往严肃地认真排查。当我重新找到它时,它已经不再是老鼠屎了,而是一颗豆豉。
我想起了做饭时是怎么使劲拧开了豆豉瓶盖的。我激动万分,这个发现可以证明我作为一个好男人是成功的。
这颗豆豉轻轻地站在我的食指上。我骄傲地给老婆说:看,这是什么。就它,破坏了我们的感情。
我的女人回过头来说:哦,我知道了。你看,这快乐大本营真好看。
我悄悄走出房间,想抽根烟,好久没抽烟了,不知道忘了没有。 但没有烟。
于是,我想起了哭,可哭不出来。
接下来,我想起我自己还没吃饭,就把我亲爱的在两盘菜上面飞舞的苍蝇赶了赶,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说:娘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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