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是　庄　稼　人　

说起来真是没出息，这辈子竟然恋上了种地。　

记得小时侯土地承包没多久，刚记事的我就喜欢跟在娘的后头下田。因为刚开始承包土地，干活都是为自家干的所以积极性都很高，也学着大人的样子间苗、给棉花打杈、翻地瓜秧子，娘看着高兴说种田这活不愁没人继承。　

不过儿时大多不是喜欢在田里干活，主要是因为在田里能寻觅到在别处没有的乐趣罢了。有庄稼就有害虫，有害虫就会有青蛙（蟾蜍也是有的，虽然也是捕虫高手，可终究形象不怎么好只能避而远之），青蛙长的漂亮，要不现在也不会把中意的男子叫做“青蛙王子”。青蛙颜色颇多，竟有黑白相间的很像绅士，着一袭端庄的燕尾服在田里招摇过市。也有红白相间的看着线条流畅仿佛一跃红光一闪刹那便不见影踪。尤喜纯绿或绿白相间的青蛙，一直以为只有那样的才能对得起青蛙这个称谓。满地里寻着，倒不是真地想抓住它们，抑或像邻居家的三儿撕去了蛙腿去烧烤。总觉得那样真是残忍，如此活灵活现的生命怎能如此对待？主要是找乐子，能消磨掉一天或一晌的时光便会觉得满足。　

田里有种神秘的叫声至今想来记忆犹新。“哞——哞——”很绵长很深邃的声音，像从远古的空间穿越而来令人肃然。那个时候大人们把发声的那东西叫“地犸牛”，虽不雅观也不怎么贴切，只是觉得有些形象。每当傍晚夜幕四合，“哞——哞——”的声音就开始在田间飘荡，此时田野大多静寂，只是远处有些许磷光闪烁。即使躺在床上也要乍起耳朵去搜索那神秘的叫声，因为那声音不但入耳还会入心。就是现在下田的时候还仍然期盼着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心里总愿把那声音叫土地的声音，一种负重但却洪亮的悠长。不是吗？这简单的黑黢黢的土地承载着多少期望，包含着几多泪水和枯涩。每一个春夏秋冬总也看不见她的悠闲，只要播下种子就能生长希望，所以她也会疲惫，也会沧桑，也有自己的表达，向岁月向天空倾诉着一种深沉的感悟。　

慢慢长大，知道了种田的艰辛，便真的帮家里干点活了。　

父亲早年因为疾病落下了半残的身体，重体力活是不能干的，于是就养牛，也喂几只山羊，牛养都吃草再说也省粮食，便常和姐或邻家的伙伴到田里薅草。那时候没有除草剂地里草长得茂盛，因为几乎家家都养着牲畜是不能随便到别人家的田里拔草的。麦田还好些，再说初夏天气也不怎么热，所以干得也麻溜，总是不到晌便能薅上一大筐子。男娃子也就这个水平远不如女娃辛勤，也许把草送回家里的时候女娃们已经第二次背着满满的草筐子也回了。　

夏末秋初薅草却不是一件好活，“秋老虎”厉害！没有一丝风玉米田已然青纱帐状，便也硬着头皮往里钻。不钻是不行的，家里的牛啊羊啊甚至鸭子都在翘首期盼。一心地干活好象倒也忘记了闷热，衣服被汗浸透了稍微有点风也能体会到一丝凉意。这时候是不能脱下衣服的，玉米叶子的锯齿会弄的人遍体鳞伤。若累了或用铲子玩抛掷站立的游戏，将铲子自手中抛出谁的若能插在地上便是将军。或去谁家的棉田里寻觅剩下的秋瓜，这个季节的瓜由于雨水太大大多已经没有了正经味道，可毕竟是口渴了若能觅到也能引起一阵子欢呼。　

有难耐也有快乐，这个时候薅下来的草大多连根带泥须洗净牲口才能下口。就弄到河里，若晚了怕占不到地方，只穿裤衩小的也就光了屁股。说是洗草还不如说是洗澡，草草地把草倾进水里翻腾几下就捞上岸来，开始了真正惬意的时光。或一个人在深坑浅草处摸鱼或几个人欢笑追逐打起了水仗。　

辛苦劳累也没了，这时候只有快乐。　

白云苍狗时空变换，竟应了娘当时的一句戏言，我终于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虽然也干点小本营生，虽偶尔也写点不知所云的文字，我却宁愿把它们当做业余，甚至一辈子都愿意称呼自己为“庄稼人”。——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只因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艾老的话我用着牵强，但却表达了我心中真实的想法。　

不愿让妻回家干活，倒不是因为她身子骨弱或者耽误店里生意，只是觉得自己是个爷们就要有庄稼汉子的模样。何况现在大都机械化了出力气的活也是越来越少，虽不能尽兴可大汗淋漓后也能独享一阵子快活。　

有空闲也爱领着儿子到田里转转，倒也不是真的希望能子承父业，搁现在来说那才是真的没出息。只是想让他看看自己亲手种下的庄稼长势多么喜人，只是想让他知道土地、庄稼也是生命，是一种大生命，若有一天远离家乡厚重的土地也会永远牵挂。　

也许会有人看不见甚至鄙弃土地，没事的，土地会当你是个孩子，只要你尚有一息就会以甜美的乳汁灌你。　

土地很广袤，很深沉，很厚重，很悠远，我是一辈子学不来的，我只是把自己当作一束麦穗或一粒谷物悄悄地在岁月里生长，没有遗憾没有怨恨，我只是一个根植在田地上的——庄稼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