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江南的黄昏总是清烟袅袅,垂柳依依,田原村陌在夕阳的光照里温柔似水,羞涩如烟,好象待嫁的少女。李清源来到这个小乡村的时候就被这样美丽的乡村黄昏给吸引住了。
李清源是拿着一个信封来的,实际上,除了这个信封,他是一点关于这个地方的资料也没有,若要说还有,那也只是他知道这里有一个叫做阮鸣凤的姑娘。
这封信,就是那个姑娘写的,那清秀的字体,那淡淡的墨香,让李清源心中有一种急于想见到她的冲动。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呢?应该是一个明艳的,快乐的,美丽的姑娘吧,或者有一双深潭一样的眼睛,一头飞瀑一样的长发,一双柔软而小巧的手,一副含情脉脉,含羞带喜的神情,一定是。李清源想到这里,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黄昏的美景让人留连,但想着马上可以见到鸣凤,李清源加快了脚步,他有点迫不及待了。也难怪,多少回梦里,那盈盈的身影翩然来去,用那样灿然的笑,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这是一个叫篁村的地方,李清源已走进了村子,村子里竹子特多,一丛丛,一簇簇,黄昏中的竹林静谧而幽雅,古人说竹子是四君子之一,高风亮节,现在的竹林给李清源的感觉正是如此。李清源正在一片竹林中穿行,他是在城里长大的,如今置身在这样自然的优美的地方,觉得不管能不能见到阮鸣凤,总是不虚此行了。
穿过了竹林,映入眼前的又是另一番美景。这边红瓦白墙,三四户人家形成一个小小村落,每家每户门前后都有几株大树一片竹林,青翠葱笼,中间处有池塘水库。好似杂乱无章,却又那么自然那么和谐,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且空气十分清新,远处有湖泊青山,好象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对了,阮鸣凤的信中就说了这是一个叫做桃花轩的地方,桃树特别多,一到春天,遍处桃花盛开,人在其中,如同置身桃花海。春天的桃花树下,不知道有多少浪漫的故事。想来金大侠笔下的桃花岛也不过如此吧!
李清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想,哪一个才是阮鸣凤的家呢?这里村落好似相连,却又并不相连,田径处青草柔柔软软,一片又一片的水田中刚刚抽穗的稻子青油油的,黄昏的风中,一波又一波的稻浪起伏、翻转。李清源不禁看得呆了,如果不是已经黄昏,如果不是他心中想着急于见到阮鸣凤,他想,他是可以坐在这柔柔的青草上慢慢地欣赏从黄昏到夜晚,又从夜晚到黎明的乡村美景的。鸣凤,你真幸运,居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人间仙境里!
李清源迈开步子,踏着柔柔软软的青草,顺着那条道路走进一个小村落,他知道信封上的地址就是这个地方,至于如何找到鸣凤,就得自己去问了。
李清源心里还有些许的顾虑,这次要过来看鸣凤,只是一时的冲动,临时决定然后立马过来了,没有征得鸣凤的同意,不知道鸣凤会不会不愿意见自己呢。以前自己也在信中提过两人见面,但每次鸣凤的回信里都是淡淡略过,并不从正面回答,或者自己是有些冒昧了。但鸣凤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那么聪颖,应该能够了解自己想见她一面是绝对出自内心的真诚。李清源想到这里心里的顾虑就淡了。
李清源与鸣凤的相识是一个偶然,李清源喜欢上网,那次认识一个网友,两人打字聊天,聊得很愉快,末了,那网友留了一个地址给他,然后从网上消失了。李清源于是试着写了一封信过去,信很快有了回音,那信是鸣凤回的,鸣凤的回信里告诉李清源,那网友是她的哥哥,他哥哥于一个月前病逝了。信中代她哥哥谢谢李清源的这份情意。
李清源回信安慰,于是信来信往,两个人熟悉了。从信中,李清源发现鸣凤知识面极广,是一个聪慧的,内敛的女孩子,她有思想,每件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可以洞悉李清源所有的心事,李清源惊奇之余心中很是钦佩。不知不觉中,两人通信就两年多了,到后来,李清源发现自己已经是在期盼着那些来信,每次鸣凤的信来,李清源心中都是一阵激动,他在心里无数次想象鸣凤的样子,有时也想,鸣凤伏案写信的时候,心中可也会对自己有一些淡淡的思念?
李清源与鸣凤的通信并不涉及感情,两人的信中一直是真真纯纯,清清淡淡。李清源对鸣凤的感情是在这种纯真与自然中升华了。午夜梦回时,独处时,这份思念就如同水银泄地,在那心房里渗透、融入,慢慢慢慢地整个的心中都只有鸣凤的字迹,鸣凤的影子,当然,这影子是李清源心中鸣凤的样子,因为现在他还没有见过鸣凤,包括她的照片。
李清源随信寄过照片给鸣凤,但是鸣凤的回信里并没有照片回寄,鸣凤说:“或者我们不可能见面……真正的朋友是交心的!”
李清源看到鸣凤的回信后也笑了,想是自己没有免俗,又或者鸣凤觉得自己与她没有相见的机会,所以拒绝了吧。李清源这次过来,也是要告诉鸣凤,他和她并不是不能相见的,其实地理距离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心中没有距离,再远的路也是近的。到这里,李清源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公汽,再走了近一小时的路程。这里的确是很偏僻,但,这里也的确是很美丽!这样山水灵秀之地的鸣凤,这样世外桃源里的鸣凤又该出落得怎样的迷人啊!
李清源走近了一家人家,这家人家院子里左边有一株大树,右角有一从青翠碧录的斑竹,几根新生的竹笋正依在那美丽的竹身边,显得和谐而美好。晚风吹得叶片儿沙沙地响,那意境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李清源想:“今天我的经历是我今生难忘的,一会儿见到鸣凤,不知道她又会给我怎样的惊奇呢!”
李清源轻轻地敲了敲院门,门轻“吱”一声应手而开,李清源想:“这就是古人书上说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吧!”李清源走进院子,扬声叫道:“有人在家吗?”
话声刚落,大门开了一道儿,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然后,一道灿烂的笑意漫了开来,那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出来了,好奇地看着李清源,用一种很浓重也很稚气的乡音问道:“你要找哪个啊!”
李清源笑了笑,说:“小弟弟,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叫阮鸣凤的姐姐呀?”
小孩子眼睛忽闪忽闪地,笑嘻嘻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
李清源有些讶异,他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鸣凤的家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我姐姐不在家!”
李清源一怔,有些失望,不过又想想,现在正好还没有马上见鸣凤的心理准备,或者这样子更好一点。李清源压制住心里的激动,蹲下来问道:“我是从好远的地方来的,是你姐姐的好朋友,你姐姐去哪里了呢?”
小孩笑了:“我姐姐还没有回来。”
这时,屋里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李清源迎上去:“阿姨你好,我叫李清源,是从上海过来的,我是鸣凤的朋友!”
“妈妈,姐姐怎么认识上海的人啊?”
鸣凤妈怔了一下,微笑着对李清源说:“哦,快请进,阿鸣还没回来。”
鸣凤妈知道李清源大老远过来,忙着在厨房张罗饭菜去了,李清源喝着茶,看着电视,鸣凤的弟弟小越缠着他好奇地问着一些有趣的问题。多么热情的人,多么温暖的家庭。李清源想:“难怪鸣凤这么聪颖!
李清源问小越:“你姐姐去了哪儿呢?”
小越奇怪地说:“姐姐不知道你要来是不是,她今天晚上肯定不回来了!你没有告诉她吗?”
“没有。不知道你姐姐会不会生气哦!你还没告诉我你姐去哪儿了呢!”
“姐姐在学校里有一间房,要是太晚,她就不回来的啊!”
“你姐是老师啊?”
“你不知道啊?”
……
从小越口中,李清源大致知道,鸣凤是村小学的老师,教的是毕业班,因为这期学生就要毕业,所以很忙,村小学离她们家有一段距离,所以有时晚了点鸣凤就在学校分的教师宿舍里睡!看来今天鸣凤是不回来了。李清源想:“她应该睡了吧,看来我只能明天见到她了!”
晚上,李清源脑海中想着见到鸣凤后的情景,想着鸣凤可能会有的反应,心里觉得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是如饮甘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李清源翻身下床,轻轻打开窗子,一片月光泄进来,形成一道光影,照在房间的地上。院子里的树与斑竹在月光柔和的光线照射下,是与黄昏中田原村陌不同的美!!
此时,深院月明人静!
李清源把手撑在窗子上,凝望着月光下的院子,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呵!
这时,院门轻轻地开了,李清源心头猛然一震:来的会是谁呢?
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已经进院子了。她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如同两眼深潭,头发披在肩上如同一片黑瀑,和小越有七分相像。只是,只是她不是用双脚走进来的,她的右手撑着一条拐杖。她轻轻地关了门,用左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撑一撑地走了进来。
李清源的心好象被什么撞中了,一时之间竟忘了思想,天啊,怎么会这样呢,原来鸣凤是一个瘸子,难怪她不给自己寄照片,难怪她从不说要和自己见面。怎么会这样呢?
这时,鸣凤抬起头来,目光与李清源相接,脸上马上绽放了一抹微笑,那微笑有如花儿慢慢绽开。她朝着李清源走了过来,李清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怔了一下,有些惊奇。看着李清源的目光,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离去了!
李清源想:我应该叫住她,我应该叫住她!可是他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鸣凤进了房间!
院子里又安静了,李清源已是睡意全无,他觉得一切都变了样儿。想初到这么美丽诗意的地方,自己的心中充满了希望,那种惴惴不安的,那种兴奋莫名的感觉,多么美妙!现在,只是几个小时,都变了,都变了!自己辛辛苦苦跑过来,美丽的梦立刻醒了,李清源想:早知道如此,何如心中存着那样一个梦呢!
李清源不知道怎样过了一夜,早晨起来,他想:不管如何,该去见见鸣凤,即使心中的梦已破碎了,但他与鸣凤应该还是朋友!
李清源走出房门,他没有看到鸣凤。
鸣凤的妈妈一样热情地招待了李清源,李清源后来问小越:“你姐姐呢?”
小越蹦跳着跑回房间里,一会儿又蹦了出来,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清源:“这是我姐给你的。清源哥哥,姐走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呢,你不是认识我姐吗,她怎么不见你呢?”李清源明白,多么聪明的鸣凤,她已经从自己眼中看出自己的心中所想,所以,她选择了不与自己见面。
小越笑嘻嘻地说:“清源哥哥,姐姐是怕上课迟到,她的腿上的石膏过两天才可以拆下来。你就在这里玩啊,姐姐今晚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你姐的腿受伤了?”
“前几天姐姐帮小波补习,回家时很晚了,不小心摔伤了!”
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灿烂的桃花林,一棵桃花树下站着一个弯眉秀目的姑娘。朵朵花瓣儿飘在她的身上,她独立在花前,似在沉思,又似在凝望,正是人比花娇!那姑娘,就是鸣凤!照片背后,一行娟秀的字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桃花一样美好,只是春天很快过去了!!!”
字是新添上去的!
看着独立花前的鸣凤,看着那洞悉自己内心的文字,李清源又震撼了,然后是一种内心深处的羞愧!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伴随在这个独立花前的女孩身边了,而机会,竟是让自己的自私与狭隘给断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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