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重逢
七月,北方酷热难消,南方却暴雨不断。钟凯欣就在这样的季节被公司派往花城广州参加一个花木品种展示会。她一开始并未料到这个机会会落到自己头上,尽管她也有期望。争取的人太多了,而她是一个不会争取的人,况且她此时还并未转正(公司近来曾有这个意向)。但是这个机会出人意料地落到了她身上。钟凯欣想,这离不开她敬重的园艺工程师裘一苹的努力。裘一苹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原籍河南,大学毕业后支边到了n省,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调回去,就在这个城市扎了根。裘一苹以她的聪慧和勤奋钻研她所钟爱的园艺业,创造了许多成果,为城市容貌增添几分瑰丽,也为b市的环境保护作出不小的贡献。因此,b市政府授予她杰出园艺师之殊誉,并赋予人大代表之责。所以她虽然去年退休了但还被花木公司反聘。钟凯欣常常向她请教,裘一苹喜欢她的钻劲儿,很器重她。这一次能去广州参加花木展示会,还有裘一苹带领,当然令钟凯欣荣幸之至。
临行前,钟凯欣清洗了所有的衣物、器具后问吴进舟是否要给他准备好几天的菜蔬食物。
“不用,这大热天的不好存放,现吃现买呗。再说,你不在我自己懒得做饭,到哪儿都不愁蹭一顿。”吴进舟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宽松笑容。
“那准保你这个月的奖金又告磬,你已经两三个月奖金告磬了。”
“我总得应酬应酬吧,不是朋友就是客户……”
“我又没怪你。进舟,你近来总是和我这样隔阂,我知道很多地方我没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但是我现在工作还没转正,不努力怎么行?再忍耐一下,最多一年,我一定让你享受到父亲的快乐。”
“那么丈夫的快乐呢?你以为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有一个孩子?”
“别,进舟,不要让我们短暂的分离在罩上不愉快的阴影,我会在广州日夜想你的,你呢?”钟凯欣从后面揽住了丈夫。
“我自然也会。”吴进舟没动身地说。
广州不愧为花城,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大街小巷、宾馆商店、公共场所、家家户户全是花,每个人手里几乎都有花,使这个南方大都会在繁华之中散发着芬芳。展示会更使钟凯欣大开眼界,整个展览大厅犹如一座神奇的彩色森林,耀眼夺目、幻化迷离。他们应接不暇地走过一株株奇花草异草,聆听着各种方言的介绍……忽然裘一苹在一簇有着墨绿油光叶片、开着梦幻色彩小花的植物前停住了,但她没有俯下身去看这株植物,而是盯住了旁边一位正在与人交谈的的男人。那男人五十多岁,带副眼镜,一副学者风度,他觉察出有人在看他,转过头,霎时怔住了。
“葛铭石!”“裘一苹!”两个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并且显得异常激动。从他们的相互询问中,钟凯欣感觉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否则三十年不见了,竟还这样亲密。她借口去别处看看与同事离开了他们。
晚上回到所住的招待所已是将近凌晨一点。广州是不夜城,钟凯欣和同事不知不觉就逛到那么晚,一看表,吓得急忙往回赶,因为裘一苹吩咐他们不准超过十二点回去。
裘一苹还没有睡,倚在大沙发里啜咖啡,似乎在想什么,钟凯欣的开门声还没有惊扰了她。
“裘工,裘工。”钟凯欣轻轻得唤。
“噢,”裘一苹才象在梦中惊醒,“你回来了,小钟。”
“您还没睡呀,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
“噢,不是,我睡不着。”裘一苹并没有批评她,“小钟,你累吗?”
“不累。”
“那坐下,跟我说说话。”裘一苹给钟凯欣冲了杯咖啡,“小钟,你知道今天在展示会上我碰见的那个人是谁吗?”
“多半是您的老同学,你们关系很好是吗?”
“对,他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也是我大学四年唯一的恋人。”
钟凯欣惊讶于裘一苹对她的信任,同时又感到疑惑:“那你们后来为什么不在一起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很优秀,学校留下了他。他倒是想牺牲自己跟我一起支边,可上级不同意,说这是党的需要。我们那时是很服从党的。”
钟凯欣静静地听着。
“刚分开的几年我们还互相写信,后来我调换地方太频繁,那时候咱们这儿交通很不方便,又加上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们的联系就断了。我曾回过几趟河南,但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了他。三十年了,你说是不是一种缘分。”
“裘工,你也相信缘分?”
“我不知道,我以前不相信,但我没想到在我生命的后半辈子还能见到他。”裘一苹说到这儿又激动不已。
“裘工,我替您高兴。我想大胆地问一句,您现在还爱他吗?”
裘一苹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坦白地说,我们还彼此相爱,但这已不是你们年轻人想象的那种爱。我们的爱已转化成一种积淀的友情。人活着都必须有责任,爱也是一种责任。我们俩都对各自的家庭、子女尽了责任,不也是对我们俩的爱尽了责任么?你能不能明白我的话?”
“我好象明白。不过说实话,要现在的年轻人做到你们这一步,很难。”
“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生活态度,不过比较起来,他们毕竟没经历过生活的磨练,责任心要差一些。我和葛铭石谈了一晚上,谈了各自的事业和家庭。他现在是郑州生物研究所幅所长,他的研究成果变成了药品、食品,直接造福于人类健康。他也有一个和美的家庭,与结发妻子互敬互爱,儿子出国留学,女儿是导游。”
“您不也同样拥有成功的事业和美满的家庭吗?”
“对,这都是经过生活的磨励换来的。所以我们能够平静地对过去,也能平静地对待现在,我们真是谈得很愉快。”
这一晚与裘一苹的谈话使钟凯欣很受启迪。年轻人总想追求一种轰轰烈烈的自由、真爱,免不了盲目浮躁,到头来也许更觉平淡,只有被生活磨励出来的人,才懂得复归平静是多么可贵。年轻人真应该从年长的人那儿学点什么来提高自己的精神修养。
展示会结束后,裘一苹随葛铭石一起回河南老家探望亲友,钟凯欣他们便与她在郑州火车站分了手。火车继续在绵长的京广线上飞驰,过眼的繁华的城市、碧绿的田野、闪亮的稻田、圆润的丘陵、突兀的山川……都在钟凯欣心里激起新的情愫:这日新月异的大地不就是凭着一颗颗智慧的头颅,一双双勤劳的手创造出来的吗?在创造过程中,没有哪个人一味地追求着名利和享受,那样的话将由于分散精力而大事无成。只有象裘一苹、葛铭石这样具有奉献精神的人才真正对社会有价值。现在讲奉献也许有人要笑话,但钟凯欣觉得,不奉献就无法提高自身素质,无论文化的还是思想的,工作能力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小钟,小钟,想什么呐,”身边的同事呼唤,钟凯欣折过头来,“是不是几天不见想老公啦,小两口从来没分开过吧。”
“你看窗外的景色多美,我还顾的上想他?”
“哈,还不好意思承认。小钟你饿了吧,咱们去餐车吃饭吧。”
“我不饿,你去吃,我看东西。”
“别,想老公想得不吃饭还行,他要心疼的。”
“净胡说,天太热吃不下嘛,谁象你大腹便便,永远好胃口。”
“我这叫心宽体胖。你真的什么也不吃?”
“你给我带桶饮料回来就行了,随便什么。”
“好嘞。”同事去了。钟凯欣这才真的想起了吴进舟,这一个多星期不知他是怎样过的,在私企干事很辛苦,可自己对他的体贴太少了,这次回去学着多关心关心他,学着——用心去——爱他。
在北京他们换乘京包线的车。同事去办理转乘手续,钟凯欣在人潮涌动的候车大厅等候。常言道出处不如聚处,尤其在北京这样一个大站,三教九流,各层人物,各类角色,各地口音,甚至各种肤色……交汇在这里,行动在这里,期望在这里……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她面前闪过:杨越手挽着一个男子正向出站口走。
“杨越!”钟凯欣大声喊。
杨越回头惊奇地寻找唤她的人。
“杨越!”钟凯欣又喊一声,杨越才发现她,回头对同伴说了几个字,惊喜地拉着他走过来。俩人见面抓住对方的手,第一句话都是“你怎么在这里?”
别说钟凯欣好久不见杨越,我们也久违了她的消息。杨越在失掉吴进舟这个使她脱离农村的机会后,打定主意与那个男同事谈判谈判,先提出调动条件,别的暂时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男方家提出:结婚要什么都可以,调动的事得慢慢来。杨越很生气。谈判进行了两个多月,于放寒假之前彻底告吹,杨越与那位男同事从此关系破裂。此事也象钟凯欣跟成阳的恋爱风波一样在清河村沸沸扬扬了一阵,清河的村民无一例外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城里的女子不能找,有文化的女子更不能找。
寒假里,经人介绍,杨越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夫,虽说人长得老气横秋,可工作稳定,收入颇丰,性格呢也不错,重要的是他答应给自己跑调动。他们马上订了婚,准备冬天结婚。放了暑假,杨越非要出门旅游,男的拗不过,就选定了北京。这是风尘仆仆刚下车。
钟凯欣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个人:杨越脸庞丰润可人,由于天热,白晰的皮肤红潮泛起,细密的汗珠不断地从鼻尖渗出。而身边的男人黑黑的,瘦瘦的,象三十多岁。这两人外表反差太大了,但杨越似乎挺满意,饱含笑意地给她的未婚夫介绍了钟凯欣,那男的有礼貌地伸出一双粗实的大手握了握钟凯欣的手。
“老同学,你也该公平些,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位,免得将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连新郎官的名字都叫不上。”
“你自己给凯欣介绍。”杨越冲未婚夫说。
“我叫吕荣青,在酒厂上班。”简单直白,似不善多言。
“嗯,不错。”钟凯欣不知道自己在夸什么。
“嗳,你老公好吗,现在肯定又高升了吧?”杨越把话题转到钟凯欣这边。
“咳,还不是个小小的部门,他永远做不了总经理。”
“你的要求挺高的,不过吴进舟会达到的,到时候你就成了总经理太太了。”杨越留心观察钟凯欣的表情。
“你看我象吗?”
“谁能说准,到时候就自然象了。”
“即便如此,那总经理是他,又不是我。”
“你倆是一家人还生分这个?”杨越象抓住了什么。
“不是,我是说女人不应该太依赖男人,女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
“不过,大多数男人喜欢女人依赖他们,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
“那我这样的女人肯定不讨男人喜欢喽。”
“怎么可能呢?小钟你太谦虚了。”没等杨越答话,吕荣青插了一句。杨越看了他一眼,吕荣青有些尴尬。杨越说:“是呀,有吴进舟这样的男人爱你还不够吗?”
钟凯欣笑笑,不愿再跟杨越谈这个话题,便问:“你还在清河吗?清河还那样?”
“那能有什么变化?只是今年天气不好,收成受了影响。不过象成阳他们这样的人家,不会损失多少,果园不行有葡萄圆,麦子不收有蔬菜。成阳真能干,谁嫁给他谁有福气。不过不是哪个女孩子能有这种福气。”
“那当然,只能有一个女孩子嫁给他。”
“我是说,不是随便哪个女孩子能让成阳爱上的。”
既然杨越乐此不疲地提起成阳,钟凯欣觉得再躲避这个话题就会让她笑话,便问:“成阳和高梅过的很好吧?”
“我也不太清楚。成阳似乎很忙,偶尔碰见他,总是匆匆打个招呼而已。都结婚了,不好也得好,尤其是有责任心的男人。”
“时间会使人忘记一切,不是吗,杨越?”
吕荣青一直迷惑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想插句话插不进来,又怕杨越再瞪他,只好眼光来回在她俩脸上移动。这时,钟凯欣的同事办好转乘手续回来了:“差点儿今天签不上字,幸亏有裘工那位老同学。这两位是——”
钟凯欣略做介绍,问:“几点的车?”
“就这一趟,快进站了。”
“那我们只好又分别了,等你们回去到我家做客。”
“一定一定。”吕荣青这才有机会说一句。两组人分手了,杨越自和她未婚夫讲述钟凯欣在清河的故事,而钟凯欣也踏上回家的列车准备接受一种平静的生活。
十五、婚变
钟凯欣从繁华的南方大都市广州回到北方b市自己的家,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澡,洗去一路风尘,然后开始清抹家具、地板。其实,除了细细的微尘什么也没有。看样子,吴进舟除了晚上回来睡觉白天是不在家的。从客厅擦到卧室,钟凯欣忽然隐隐闻到一种家里从未有过的味儿,其实刚才在客厅就有这种味儿,不过不如卧室浓她没在意。香香的,幽幽的,是吴进舟喷了什么清新剂?肯定昨天又喝了酒,怕自己回来不高兴,自己曾深恶痛绝的表示过讨厌酒喝到大醉的人。她干完活,天不早了,该做晚饭了,可家里没一根菜,算了,才懒得下楼去买,等吴进舟回来一起出去吃,让他请客为自己接风。
钟凯欣躺在床上想舒舒服服地歇一会儿,忽然又闻到了那股香味儿,比刚才还要浓。她仔细地嗅了嗅鼻子,好象就在枕边,可又好象不只在枕边。这个吴进舟,床上怎么能喷这种东西呢,对皮肤有刺激呀。然而她太累了,没等埋怨完丈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周围一片漆黑,寂静。钟凯欣以为自己还身在广州的招待所里。有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下床打开灯,已经十点钟了,吴进舟还没有回来,自己倒是没告诉他回家的准确日期,他一个人在家,准定十二点才能回来。肚子饿极了,给他打传呼吧,她拿起了电话。
对于刘纯来说,吴进舟的妻子不在的这些日子真是好惬意,吴进舟因为没有回不回家的忧虑而与她玩得无牵无挂。这个男人初识好象拒人于千里,没想到竟这样温存,使的刘纯在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竟有些动情了。她原本是在吴进舟身上下着一记赌注的,她就不相信她刘纯的魅力,吴进舟就能视而不见?哼,现在看来,男人都是经不住诱惑的。不过吴进舟倒算是一个实在的男人,在他身边总有一种安定感。在经历了一场场游戏般的动荡感情之后,刘纯倒想稳定稳定了,尽管这时她才二十二岁。躺在吴进舟卧室的大床上,刘纯有一种女主人的感觉,因为她征服了身边这个男人,也犹如征服了这个家。
“进舟,今晚我不走了。”
“不行!”
吴进舟的干脆令刘纯吃了一惊,“怎么,你不愿意?你不爱我?”她脸色都变了。
“小纯,这不合适。”
“你怕你老婆?”刘纯一语道破,吴进舟不说话了。“我和她究竟谁在你心中重要?”
“她是我妻子。”
“那我呢?情妇,玩偶?”
“算了吧小纯,你明白我爱你不就行了吗?”吴进舟把刘纯搂进怀里吻着。
吴进舟对刘纯的要求确实大感意外。现在他俩的关系在公司已是不公开的公开了,马子明见了他虽然还有着对上司的客气,但眼睛里有明显的敌意。然而他最担心的是钟凯欣,虽然她给他的不比刘纯,但他不可能为了刘纯而舍弃钟凯欣,钟凯欣不管怎么说是与他风雨同舟的人,刘纯却不是。所以他不能迈出那危险的一步,从良心上讲,他也不能对不起作为他妻子的钟凯欣。他只能在其它方面多迁就迁就刘纯。所以今天尽管他推测钟凯欣要回来,他还是一直在海世界陪着刘纯。
“嘀嘀—嘀嘀—”bp机响了,吴进舟摘下来看看,赶忙收起。
“谁呀?”刘纯问。
“王总,要我去见一个客户。”
“这么晚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工作的性质。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刘纯不满地站起来,走在了吴进舟前面。
可是吴进舟一当和妻子钟凯欣在一起,就倍感不自在,双方是客气的,却又象是在伪装。一个多星期未见,仿佛重新变得陌生,钟凯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在广州的经历,他也饶有兴趣的听着,可他觉得他们俩都很勉强。一个多星期中他俩只象征性地通过一次电话,只相互问候了几句就挂了,也许谁也不想谁吧。夫妻之间到了这种程度就麻烦了,可他俩又都想维持这个婚姻。
钟凯欣从广州回来心态是不一样了,吴进舟也不一样了,这双方好象都能察觉出来。可是她能平静地维持这种生活是因为她不知道背后出现的危机,而他能平静地对待这一切吗?两个都离不开的女人,他的天平总该倾斜一边呀。
丈夫有外遇妻子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却不是永远不知道。敏感的钟凯欣从吴进舟态度的变化中,从他同事的眼光中好象觉察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证据,她不能确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的一位热心同事隐晦地告诉她几次在海世界碰到她的丈夫会见同一个客户,而这位客户是位小姐,甚至直到她决定做一个俗女人,在海世界的角落里坐了几晚上终于发现事实真相之后,她才证实了自己的所有怀疑:吴进舟的晚归,他的阴晴不定的脸色,他接电话时模糊的语言,床上那根本不是清新剂而是香水的幽幽的味儿……
钟凯欣彻底失望了。她本来不是对这种见怪不怪的事情很在意的,即使发生在自己的丈夫吴进舟身上。她接受不了的是她正准备平心静气地和他过一种安定的生活时,冒出了这件事。她想通过维持婚姻来完善自己的努力刚刚开始就失败了。因此她在与吴进舟进行了一番长谈后,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我不同意。”吴进舟好象早已想好了似的说。
“这有什么好处?对你,对我。”
“对我们都有好处。凯欣,以前我觉得你一直就没有从心里接受我,你还是忘不了你的成阳,所以你对我对这个家才没有激情。可是你说你从广州回来后,决定做一个好妻子,我才知道我没有完全了解你。凯欣,你能调整自己,完善自己,我为什么不能?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进舟,我今晚对你说了我的心里话并不是想挽回什么,而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我们夫妻一场,况且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帮助了我。我是努力想做一个好妻子,可现在不行了。”
“不要说得那样绝对,凯欣。我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没有过那种初衷,我是被动的,又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根本不想和她怎么样,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凯欣,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难道就不可原谅了吗?”吴进舟几近哀求。
“进舟,我不管你和她怎样了,只是经过这件事,我明白了,我不适合做你的妻子。天快亮了,我得去收拾我的东西了。”
“干什么?”吴进舟惊恐地说。
“我去公司宿舍住几天。这几天你或我起草个离婚协议,如果没意见签了字,我们就去办手续。”
“凯欣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不要这样冲动,你去单位住回被人家笑话的。”
听他这话,钟凯欣倒又升出一股怨气,不由冷笑道:“哼,我早已被人家笑话了!”
吴进舟一直坐着抽烟,烟灰、烟蒂洒落一地。等钟凯欣提出一个箱子来,他才上前一把按住:“这样吧,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们分居一段时间也好,但不是你走,是我走。你一个女子住在外面不方便。你先不必起草什么离婚协议或者去起诉离婚,怎么样我也不会同意,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反省反省。至于刘纯,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就这样。”不容钟凯欣反对,把她的箱子提回卧室,打开:“把这些衣服再放回原来的地方。”
“进舟,你别费心了。”
“听我的没错。”吴进舟迅速地穿上衣服,抓起皮夹,“对了,你一晚没睡,精神状态不好,今天就别去上班了,我去给你请假。”出门之前又说:“在你原谅我之前,我不会随便回来打扰你。”
钟凯欣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她不是不疲倦没有睡意,她睡不着,就象一年以前失落了爱情在落雨的窗前一样,但那似乎已不是她了,一年、两年间发生的事好象过了许多年;而今的也不是她,一夜之间婚姻之梦破碎。倒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钟凯欣呢?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迷失了自己”。她靠在沙发里,在微射进来的晨曦中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不愿回到卧室;里那张躺过吴进舟情人的床上去,她想到那幽幽的香水味儿就感到恶心,尽管吴进舟一再发誓他没有和刘纯睡过觉。
钟凯欣不哭,自从和成阳分手之后她就不再有泪了。眼泪不能改变命运,只能唤起别人的冷漠或者无用的同情,她只能在生活被破坏后全力寻找新的路。钟凯欣头枕沙发背闭上眼睛,思考自己离婚后如何对父母交代,如何忍受人们的舆论,如何面对独身生活的挑战……
吴进舟实践了他的诺言,真的几天未在钟凯欣面前出现,只让人打电话回家询问她的情况。钟凯欣让吴进舟接电话,答曰:不在。她只好请通话人转告吴进舟,务必回家一趟,商议离婚之事,否则她将去法院起诉。换来的却是对方一大通劝慰、求情的话。她听到最多的是:他和她断了,他和她断了。断了?有必要吗?他尽可以和情人去享乐,从此再没有人去管他。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钟凯欣淡淡地说。
刚放下电话,有人摁门铃,她略犹豫了一下,去开门,一个光芒四射的女孩站在门外。
“你找谁?”钟凯欣没见过她。
“找你!”女孩边说边径直往里走。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跟你随便谈谈。”女孩坐在沙发上。
钟凯欣好象明白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刘纯吧。”
“对,你很聪明,怪不得吴进舟不能舍弃你,尽管他不爱你。”
钟凯欣讨厌她这种口吻:“说明你的来意吧。”
“吴进舟呢,这几天闹着和我断绝关系,我猜是因为你,他好象很怕你,据说他被你赶出了家门。”
“是他自己走掉的,我没有赶他,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人会怕我。”
“是吗?那为什么他以前信誓旦旦地说多么爱我,现在却突然要和我断了,那不是受你的威胁是什么!”
钟凯欣冷笑道:“你和他断不断都和我没关系,我从来不会威胁别人。如果没别的事,请你走吧。”
“赶我走?这一点你可不聪明了。其实你应该求我,求我把你的丈夫还给你。”
钟凯欣忽然明白刘纯今天来显然是要激怒她,看她的笑话,可惜她打错了算盘。“你说错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不能属于哪个人。”
“是吗,你以为你的丈夫没有属于我?”
“如果他愿意。”
“好,事情没那么简单,走着瞧好了。”刘纯这才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停在门缝间:“不过,你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希望再见到你。”妩媚一笑,噔噔噔去了。
泪涌上了钟凯欣的眼眶。她忍受得了丈夫的外遇,忍受不了别人的挑衅,况且是她所不齿的人。突然间怨气、怒气一齐涌上来,她冲进卧室,从床上扯下床罩、揪起枕头,把它们统统扔到地板上。
“喂,找吴进舟!”分居以来她第一次给吴进舟打电话。
“我就是。”
“吴进舟你听清,你想爱谁就爱谁,你有这个自由,不必两面三刀的。”
“凯欣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小情人昨天来过了。吴进舟,你们在外面想怎样就怎样,我管不着,但你告诉她别再进我的家门,除非有一天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什么,她去家里找你?她说了什么?”
“她很好地代表了你的意图。”
“凯欣,求求你相信我,我不再犯错误了。”吴进舟的语气象个小孩子。
“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了。”钟凯欣冷笑道。
“好吧,那我用行动来证明我自己。”吴进舟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十六、挣扎
钟凯欣不懂为什么吴进舟要放弃刘纯而维持与自己的婚姻。他不是不爱她吗?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也许他觉得刘纯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做妻子只能做情人,那么对于男人这种无限制膨胀的欲望,又岂止一个刘纯能满足?作为妻子的钟凯欣能够忍受这一切吗?退一步说,即使真的如他所说和刘纯断了,但那又有几分自愿呢?好象倒应验了刘纯的话,受着她钟凯欣的威胁。假如他们的事一直没被她发现,他会表演这一场“痛改前非”的小品吗?
她不理解,确实不理解。吴进舟一再解释,一切错误的发生是由于夫妻之间的不了解引起的,而那晚他才真正了解了她,决定痛改前非,希望她能尽释前嫌原谅他。看来吴进舟在没有了解钟凯欣之前就稀里糊涂娶了她,而钟凯欣在没有了解吴进舟之前也稀里糊涂嫁给了他,要不是暴露了那件事,他们还是谁也不了解谁。人与人之间心灵的交通就这么艰难吗?在钟凯欣的生命中,只有一个人是她渴望了解、一经了解又是那么默契的,那就是成阳。如今成阳已是一个逝去的梦了,不留回忆,谁还能让她用心去了解呢?
裘一苹发现钟凯欣近来精神状态不好,沉默寡言,又常常独自发愣。“小钟,你怎么了,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关心地问。
“没什么,裘工,可能是生物钟的作用。”
“小钟,你是个要强上进的女孩子,可你总是心事重重,不开心,有什么事情困扰你吗?如果我能帮助你,我很希望这样做。”
裘一苹的话象温和的细雨,钟凯欣忽然感觉心上的土壤被润湿了,一时间绵绵地有许多东西要倾吐:“裘工,为什么别人能够事业、家庭两不误,而我想做个好女人、好妻子总做不到。”
“小钟,想一想是否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想一想对待家庭是否象对待事业那样尽心尽力,再想一想你的丈夫是否理解这一切。不要盲目地责怪自己,一切问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是的,我明白对于家庭我付出的太少,感情投入的太少,当这种状况实在难以改变时,我便想通过修善自己人格的办法来弥补,可是已经晚了。”
“小钟,不要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现在有条件脱离痛苦,为什么还要寻找痛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钟凯欣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裘一苹。
“小钟,看来关键就在于你了。小吴,我相信他已经下定决心抛弃从前,说明他对你对家还是有责任、有感情的。你呢?”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开始我还坚决地想离婚,可分居越久越矛盾,我现在思想很混乱,说实话,我经不住他的哀求,他从来没哀求过别人。可我又怕自己承受不了再一次地打击,所以不敢重新担负起家庭的责任。”
“这就说明你对他也是有感情的,”裘一苹笑了,“两个人在一起有时不觉得,一旦分开好象缺少了什么,就明白了。试着想一想,可曾在风雨之夜希望他回家?”
钟凯欣不说话了。裘一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平心静气地对待这件事,对待吴进舟,你会找到答案的。”
吴进舟实践自己的决心确实下了一番功夫。面对刘纯娇媚的眼泪、乞求、辱骂,他都闭上眼睛忍受。想起她给他的快乐,他也曾心软,可理智马上又提醒他:不能因小失大。
“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终究要和别人结婚的,晚结束不如早结束。”
“你怎么知道我要和别人结婚,我爱的是你,你不也是说过爱我吗?”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
“对,你又有老婆又有情人多风光呀。”刘纯讥讽道。
“小纯,这一点我对不起你,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你的。”
“你需要我就接受我,不需要就一脚踢开,吴进舟,我从来没让人这么欺负过。”刘纯真感到了委屈,又流下泪来。
“小纯,其实爱你的人很多,你选择的机会也很多,你这样开朗的女孩不应该为情所困。”
“哈,”刘纯突然改变了脸孔,“你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你以为我真的爱你?错了,我不过是在做一项实验,一项用我的魅力征服所有男人的实验,你所幸运的是使我费了点小小的周折。”
“那就好,你的这项实验现在可以成功地结束了。”吴进舟有点可怜刘纯黔驴技穷之下的自相矛盾。
“我也很佩服你,吴进舟,你比别的男人明智,你在我没来得及甩你之前先甩了我,保住了你的面子。不过你要为此付出一点儿代价的。”
吴进舟舒了一口气:“你提条件吧。”
“条件?你值得我勒索吗?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别担心,代价不大,毕竟我们有过一段儿,也许你什么事也没有,这就看我的情绪了。再见!”
“随便!”吴进舟说,他猜到刘纯要干什么。
钟凯欣没跟吴进舟打招呼就回到了s镇的娘家。刚结婚的几个月,她不习惯自己有个新家,就象结婚以前一样隔几周就想往娘家跑,否则心里憋的难受。吴进舟很少陪她回去,她也不在乎。后来工作的忙碌渐渐稳定了她对新家的感情,回娘家的次数才略有减少,不过她始终牵挂着下岗的父亲的情绪,病休的母亲的身体,她还想可爱的外甥豆豆,尤其当她情绪不好的时候。这一次受了这样的打击,更是盼归心切。但是她没跟父母透露真情,只说跟吴进舟闹了点别扭,考虑着两个人是否合不来。她想给父母透露点信息,万一将来她真的离婚了,他们有心理准备,不至于惊慌失措。
其实,钟庆国夫妇岂不一直在为小女儿凯欣担心?婚姻的仓促,家庭的远居,工作的失落,无不揪着父母的心。好在今年终于有了盼头,女儿的工作有可能转成正式的,铁饭碗对于钟庆国夫妇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正当他们要对小女儿放心的时候,她和吴进舟又闹开了别扭,而且还说两个人合不来,他们知道凯欣性格倔强,但决不胡搅蛮缠,不是吴进舟什么地方伤了她,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可问又问不出来,只好打劝。母亲教女儿夫妻俩互相迁就,父亲叫女儿不要冲动,但也别勉强,大姐凯芹却要妹妹厉害点儿,不能让吴进舟欺负。钟凯欣在这种心境下,别人越说反而越乱、越茫然。忽然不知什么心理,她闪出了去清河一趟的念头。
清河依然幽幽地流淌,它哺育的村庄依然那样宁静安详,一切就跟一年以前她离开时一样。一路上穿梭着九月繁忙收秋的人群,有不乏认识她的,都惊讶地看她和她打招呼。她先到农科站,看望看望领导、同事,他们还以为她要回来上班呢,待听说她在市里花木公司工作,又啧啧称赞:“还是出去闯闯好哇。”钟凯欣无法让他们明白她的艰辛。
原来同宿舍的两个伙伴都结婚了,一个搬出去住了“夫妻房”,一个两地分居,便还住单身,不过又分来一个女孩与她同住。毕竟不再是同事了,客客气气的一种热情。农科站业务量增大了,比她在的时候要效益好吧,钟凯欣想。
杨越正忙碌在学校的开学中。她兴致很好,说自己的调动差不多了。问及吕荣青,说他正在装修房子。钟凯欣说真替你高兴。杨越说凯欣你怎么有空来这儿,钟凯欣说心血来潮呗。两人一时无话,钟凯欣忽然想起北京车站遇见杨越的事,便问:“北京之行愉快不?”
“愉快,也有遗憾。到哪儿、干什么都要钱,咱们手头紧呀,所以不能尽兴。看人家北京人过的什么生活。”杨越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去了趟广州,但没带回遗憾来。不能比就不要比嘛。”钟凯欣笑道。
“是,咱们是没法跟人家比,不过说说而已。可在同等条件下我也没法跟你比,你在市里,又有那么好的工作,那么有本事的老公。”杨越口上羡慕,心里不无妒意。
“你也不错嘛,小吕人实在,对你好,条件也不错,工作一调回去,你还求什么呢?”
杨越嘴一撇:“对我好是好,可他那人没有上进心,没多大出息。”
“那可不一定,你别把人家看扁了,男人有时候是深藏不露的。”钟凯欣说完这话,暗自心里好笑,自己了解男人吗?
在杨越这里逗留了一天,让她陪着到处走了走。钟凯欣一直喜欢清河的景色,此时心境开阔了许多。她打算返回了,杨越突然问:“你不打算见见成阳?”
“见他干什么?”钟凯欣下了一跳,难道杨越看出了她的那个既希望又不希望的念头?
“说实话凯欣,成阳还一直在关心着你,他不止一次向我打听你的情况。你好不容易来了,不管怎么说见见他吧。”
钟凯欣摇摇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你还在恨他?”
“不,我没有权利恨谁。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站在路口等最后一班车,脑中还被那个念头困扰着,忽然一辆摩托车在她身边停下,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抬眼一看,蓦地惊住了:成阳离她那么近地正跨下摩托望着她。一年多没见,他比以前黑了,比以前又瘦了,原本他操持着一大片家业,又添了一个小家庭,负担够重的,但愿高梅能多体贴他一些。钟凯欣奇怪自己在几秒钟之内竟能想到这些,不由有些羞愧。成阳说话了:“我听说你来了,到杨越那儿又说你走了。看来我命好,终究赶上了你。”
“谢谢你。”钟凯欣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他什么。
“我听杨越说你现在在市里,你丈夫很有本事,我想你肯定过得不错。”
“是,不错。”钟凯欣勉强露出笑容,也问成阳:“你和高梅——你们也好吧,有孩子了吗?”
“没有,”成阳摇摇头,“春季那会儿她流产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你不要叫她干重活嘛。”
“不,是人工流产,我不想现在要孩子。”
怎么成阳和自己一样傻啊,不珍惜现实。可成阳受的苦比自己多多了。“我知道你的负担很重,晚一些要也好,不过你的父母肯定很着急。”
“我不是怕有负担,再多的苦我也能忍受,只是心里不舒服。”
“你不要这样,这对高梅不公平。一生中找一个爱你的人不容易,不要让她失望。感情是相互的,我相信你能做好。”
成阳盯着钟凯欣:“你总是这样善良,为别人着想,从来听不到你诉诉自己的苦。”
“我没有苦,我不是过的挺好吗?住在市里,有一套好房子,有一份好工作——”
“我不是指那些,你怎么不提你的丈夫,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
“那你呢?”
“我感到很快乐。”
“可我感觉你的快乐很勉强。”
“你不能这样妄猜,成阳。”钟凯欣受不了,成阳盯着她的双眼,令她无处躲闪,更加心慌。她恨自己的露怯。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否则我一辈子心不安。”
“我会过得很幸福,你也要替自己着想,人不能苦一辈子。”
成阳叹了口气:“是啊,但愿如此,只要你快乐我就快乐。”
“我快乐!”钟凯欣忽然伸出右手。
成阳盯着钟凯欣足足有几秒钟,才伸出自己的手。他们双手相握的时候彼此能感到久违了的震颤,但这种震颤只在各自的心里。成阳说:“我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能信任我,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你,我们俩都会做得很好的。”
“谢谢。成阳,你比以前又成熟了。”钟凯欣松了口气。
“你也一样。”
“车来了,我该走了。有空带高梅去我家作客。”
这一趟清河之行又象做了个梦,是以前那个梦的续集。钟凯欣恍惚觉得一切都是梦,只不过类型不同罢了,因此也就不再那么感伤,反正形形色色的梦还得继续下去,谁也不能改变它们,主宰它们。这次见了成阳,倒使她下定决心要彻底忘掉他,牵挂的太多了对谁都没好处,毕竟他们各自成家,她能对成阳的妻子高梅着想,又为什么不能替自己的丈夫吴进舟想想,一辈子为什么不能安安心心地去爱一个人?她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吴进舟的痛心疾首不是装出来的,他一下子就能为了她割舍了刘纯这样的女孩子,这感情不是浅薄的。以前他以为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而她也没有很好地与他交流,彼此心灵出现了荒漠,如果能够及时充分地浇灌,也许不至于发生那件事。现在晚么?吴进舟渴望着她能原谅他,渴望他们能重新开始,她为什么不能尽洒甘泉,在他心中浇灌出一片绿洲呢
十七、和合
钟凯欣从s镇娘家提着大包小包回到b市自己的家已经很晚了。她开了家门,屋里一片昏暗,她的一个念头竟是:吴进舟还没有下班。随后她笑了,她忘记了他们在分居。心情不一样了,渴望也就不一样了。这段时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那“狐朋狗友”很多,不愁没住处、没吃处,这个月别说奖金了,工资大概也没了,怪谁,怪自己吗?算了,明天打电话叫他回来不就得了。
钟凯欣把妈给拿的那些吃食整理进冰箱,留下一点准备点着煤气热热吃,电话铃响了,她拿起:“喂?”
“是嫂子吗?”好象是马子明的声音。
又是做说客,她感到好笑,“对。”她静听下文。
“哎呀,嫂子你可回来了,找了你两天。吴哥出事了,被人打了,住进了医院。不管怎么样你得去看看吧。”马子明哀求的语气。
“什么?!”钟凯欣惊住了,“他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打了呢?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他在哪里?哪个医院?”
“电力医院”
吴进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左一处右一处裹了纱布躺在床上输液。钟凯欣一推门,他睁开眼,霎时愣住了,随即笑了:“凯欣,我没想到你会来。”
分居十多天,就好象是他们俩其中的一个出了趟差,什么事也没发生,所有的冷漠、隔阂、怨愤、伤感都在这一刻消融了。钟凯欣攥起了丈夫的手:“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又不是第一次。”
“知不知道是谁,为什么打你?”
“生意场上很容易树敌的。”
钟凯欣摸摸吴进舟的伤:“很疼吧,这些人下手这么狠。”
“不疼,”吴进舟握住妻子的手:“也许我还得感谢他们,给了我让你原谅的机会。”
“别这样说,谅解是双方的,我们以前一直不曾很好的相互交流、理解对方。”
“那让我们重新开始?”
“嗯。”
“凯欣!”吴进舟露出少有的激动,把钟凯欣抱进怀里。
“哎—小心,你身上的伤。”
“从见到你,我的伤就不疼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吴进舟出院,马子明护送回家。也许大家会觉得奇怪:马子明不是为了刘纯与吴进舟的关系曾经迁怨他这位顶头上司吗?为何现在这样热心帮助他?不错,马子明一直以来被刘纯的漂亮所吸引,确实对她一往情深,即使刘纯对他忽冷忽热、颐指气使,他都舍不得醒悟,知道刘纯与吴进舟的关系公开化,马子明才明白,刘纯根本不会看起他。但他认为吴进舟是个有妻子的人,居然还要在外面找情人,偏偏又选中了刘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可见也是个好色的。因此一度心里对吴进舟很不满。但是后来事情被他的妻子发现后,吴进舟的态度突然转变,迅速地跟刘纯断了关系,而且推心置腹地跟马子明讲了事情的原委,还说这件事不全怪刘纯,她毕竟年纪小,是自己一时糊涂,误人误己。如果马子明还喜欢刘纯的话,如果他不认为他别有目的的话,也许能替他弥补弥补她的伤痛。
“我不会帮你这个忙,”马子明立刻拒绝了,“她不需要我去弥补她的伤痛。”他其实是很生气他会在这样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把他马子明当什么人了,垃圾桶吗!但他同时又不能不佩服他保护家庭的那分勇气,一如他佩服他的业务能力一样,尤其当他从吴进舟嘴里得知打他的人是刘纯指使时,看着吴进舟平静的态度,马子明终于明白了他的决心。而同时,他对刘纯怀着的一线希望也彻底消失了。
“子明,谢谢你,这次帮了我许多,我曾经对不住你。”在出租车里,吴进舟说。
“你没有对不住我。相反我还得感谢你,让我看清了好多东西。”
“别难过,好女孩多的是,你肯定能找到你真正喜欢的人。”
“我没难过,象你一样,吴哥,你不是说你不怪刘纯吗,你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
“好,子明,其实谁身上都总有些有我们可取的东西,我们应该互相学习。就象这一次,我就从你嫂子身上学会了理解和宽容。”吴进舟一副欣慰的神情。
“那嫂子她也知道一切内情了?”
“我只瞒住了她我被谁打这一点,我不想再触伤她了。你明白了吗,子明?”
马子明用力点点头。
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生活便也轻轻松松从从容容的了。有时候把该忘的忘掉是很不容易的,因此有人让它困扰一生。但这一次对于钟凯欣来说做到这一点很简单,简单地几乎令她不敢相信:心里决定忘掉过去,面对现实,就真的这样做了;心里决定摈弃伤痛,迎接新生活,也真的这样做了。也许这才真正做到了裘一苹所说的被生活磨励之后平静地对待生活,虽然这只是开始。不是我们哪一个人来特意安排钟凯欣的生活,是她自己找到了属于她的生活。吴进舟亦如此。开始他还有些小心翼翼,他怕钟凯欣后悔,他观察她是不是压抑,后来他放心了,她是真心对待他,对待这个家。尽管他们的生活程序还和以前一样,丝毫未变,但他们不用象以前那样努力去猜测对方的心思,然后努力去勉强自己迎合对方,也许这就是心灵之间的彼此融合吧。这种融合不再是一种单纯的需要而是拥有,拥有才心里踏实、自然。
钟凯欣在婚姻上经理的两件大事没有让父母知道,一件是在清河的恋爱,一件是丈夫的外遇,如今这两件事都平平静静地过去了,长这么大没有太多的快乐让父母分享,又怎能让他们为自己承担痛苦?在父母眼里,凯欣永远是一个安详、懂事的女儿,钟庆国夫妇在外人看来还是比较开朗的人,也不由的替小女儿一半欢喜一半忧。从性格上讲,凯欣不如凯芹开朗,凯芹有事好发泄,叽哩呱啦说上一通,问题解决了就没事了。凯欣却不然,有事总闷在心里,一般不容易问出来,不知道她憋到何时,所以令人担心。好在她的婚姻还不算不满意,尤其最近她露出了少有的成年人的笑容,钟庆国夫妇猜测小女儿不是工作上有了什么成绩就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喜事。当妈的便来试探:“小欣,还不准备要孩子?进舟也不着急?”
“他着急也没用。”凯欣笑道,“不过我倒是准备考虑。”
“是呀,你俩也二十七、八了,不算小了。”
“妈,二十七八还有没谈朋友的呢。”
“是呀,可你结婚了嘛,结婚不要孩子——”她打住了,觉得自己思想也许保守了,现在这毕竟不是新鲜事。
“妈,我是担心将来没人给带孩子。”凯欣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和进舟要是舍得,把孩子放妈这儿。豆豆五岁了,该上幼儿园了,我和你爸正好没事儿。”
“那吴进舟可就每个星期跑得勤了。”钟凯欣想到每逢周末吴进舟肯定会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就又笑了,“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吴进舟推门出来,刚才他在里屋睡觉。
“你听见啦?”钟凯欣有点心虚。
“听见什么?”吴进舟诧异地问。
“那就没什么啦。我和妈刚才在说你的坏话。”钟凯欣拿腔拿调地说。
“好哇,你这没良心的,什么事还瞒着我。”吴进舟猛地抓住钟凯欣的胳膊轻轻向后一拧:“你说不说?”
钟凯欣挣扎地笑作一团。母亲不了解女儿的心态,以为刚才谈到那种程度,凯欣同意要孩子了,便说:“小欣,你看你,这有什么瞒进舟的,你不是要跟他商量吗?”
妈这么一说,凯欣只好打消顾虑:“妈说将来咱们有了孩子替咱们带,你同意不同意?”
“凯欣你,你怀孕了?”吴进舟面露惊喜。
“没有,哪那么便宜,问题还没解决呢,刚才问你话呢。”
“噢,我当然同意,把妈接过去。”
“那哪行呀,家里还有爸,妈走不开的。”
“你的意思是说把孩子放在这儿,那我想儿子怎么办?”
“你不是长着两条腿吗,再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重男轻女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脱口而出,女儿好,女儿懂得疼人,我更喜欢。”
“妈,你瞧这卖片儿汤的。”钟凯欣脸向妈捶了吴进舟一拳。
说到要孩子,钟凯欣确实打了一番主意,但为了吴进舟着想,她还是狠了狠心打算承担起这份责任。男人在外面奋斗,回到家需要多一些慰藉,如果需要自己做一些牺牲,就做吧,只要不是全部。
吴进舟对妻子这一决定可以说得上是欣喜若狂,他早就想感受做父亲的滋味,体验自己生命的延续。现在他的抱着儿子或女儿在怀亲亲不已的图景已不再是空想,就要变成现实了。他把笑意写在了脸上,令全公司的人暗自惊讶。
“吴哥,近来你遇上什么喜事啦,整天偷着笑。”马子明代表其他人问。
“噢?是吗,我整天笑?”吴进舟笑意又浮上来。
“当然啦。快说出来,让我们也分享分享。”
“我要当爸爸啦。”吴进舟压低声音说。
“是吗,这可该庆贺。走,再拉几个人,找个地方坐坐,我打电话把嫂子也叫上。”
“别别别,子明,又不是孩子出世了。不过倒是找几个人聚聚我同意,累了十多天了,消遣消遣,走!”
一出门,迎面碰上刘纯,“你们干嘛去?”刘纯挑衅地笑着。
马子明脸沉下来:“出去。”
“嗬,用得着这样吗?”刘纯讥讽地说。
吴进舟笑了笑:“我们出去吃饭,庆贺我做爸爸。”
刘纯似乎吃了一惊:“这么快?”
“倒是还早呢。怎么样,一起去?”
“谢谢,我没工夫,我是来找经理辞职的,还有人等着我呢。”她扬扬头,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三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车里朝这边望着。
刘纯噔噔地走了,马子明说:“看来她只能做别人的情妇了。”
吴进舟略一愣,随即恢复过来:“走吧,子明。”
钟凯欣的妊娠反应很厉害,常常一天恶心呕吐好几次,饭也吃不下,一向爱吃的甜食更腻味得不行,只想喝点粥。吴进舟慌地不知怎么办,凯欣本来就瘦,他真怕她营养不良。
“傻瓜,这是正常的,其实我是胖了呢,你看我的脸不是圆了么?”钟凯欣拍拍自己的脸。
吴进舟捧起端详着:“圆了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吻了一下,又吻一下,“你为我受了苦。”
“爱一个男人就注定要为他受这份苦。”
“凯欣!”吴进舟受了感动,把钟凯欣紧紧搂进怀里。
钟凯欣的身子越来越沉了,吴进舟倍加爱护。他劝钟凯欣不要上班了,钟凯欣说产假是很短的,况且坐在家里不活动也不好,她小心就是了。吴进舟几乎每天打的护送,钟凯欣不忍这样浪费钱,吴进舟说那就坐我的“的”吧,借钱买了辆高级摩托车,每天稳稳地送钟凯欣去单位。花木公司的人始而讶异,许多人耳闻钟凯欣的丈夫有外遇,问题是何时怎样解决的就不知道了,现在钟凯欣是怀孕了,丈夫对她又这样爱护,大家又称羡不已。
钟凯欣对这种幸福已习以为常,她现在又增添了一种为人母的幸福。她唯愿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她和吴进舟将给他(她)创造一个和谐、美好、完整的环境,用合理的方法教育他(她),使他(她)心理达到一种适应生活的平衡。她一定要努力,她相信她能做到。
第二年七月,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在父母的渴盼中降生了。我们也祝愿他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至此,我们的故事算是比较圆满的结束了,没有动荡惊心的情节,没有令人回味的结局,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的平凡故事,就象一条静静流淌的河,也许它给我们的启示就是:无论生活怎样变化,我们要以平静的心态去对待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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