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一条静静流淌的河子衿悠悠

发表于-2007年09月11日 下午4:24评论-2条

下部城市的天空

九、吴进舟

吴进舟这是第二次踏进清河村。第一次太匆促了,虽然杨越一再挽留,他却惦记着联系的货,只跟她聊了几句便走了。杨越显然很失望,把他送到车站一再叮咛有空的时候再来,她带他去爬山。杨越的心思吴进舟这样惯于跟人打交道的人不会看不出来。他之所以去找她,并非为叙同学之谊,他没那么多闲情,也不是去领略山村风光,他也没那么多逸致,他是想摆脱不久之前受到的一次感情打击,试试能否从对他职业、地位、能力、都倾心的杨越这里找到些许慰藉。

吴进舟是个竞争意识很强的男人。他从小就有一种不甘落后别人的心理,他在学习、体育、课外活动,小学、中学、中专,虽不算佼佼者,也总“榜上有名”。他脑筋灵活,为人精明,干什么事总是游刃有余,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充满自信。恋爱亦如此。中学时代他就开始谈女朋友,他的外表本身不能使女孩子倾心,但他的热情攻势却常常使他取得成功。

中专毕业后,他没有走进县城里要他的那家工厂的大门,而是应聘于市里一家私营企业,从打杂跑腿到销售部重要职员到人事部经理,才不到三年的时间。吴进舟觉得自己的努力没白费。几个月前,人事部招聘进来一个女孩儿,她的漂亮温柔立刻吸引了吴进舟,略作思考他向她展开进攻。当然,他的进攻不同于当年的热情冲动,二十五岁的他对待爱情已经很慎重了,此时的他渴求一个安定的家作为他事业的港湾,而能支撑这个港湾的人必须有一颗温柔的心。他小心翼翼、措辞得体地向她约会,给她写信。他的口才、文笔都不错,自信自己不会不使她动心。但她一直不说什么,也不拒绝他,他以为这是在考验他,就很有耐心地追下去。谁知拖了这么长时间,有一天,她突然对他说她要结婚了。他有一种受骗的感觉,然而面对他温柔的面庞、低低的话语又实在恨不起来。直到参加了她的婚礼,见到她高大英俊的新郎,才明白自己这次爱情失败的原因。他决定忘记她,他毕竟还有自己正待发展的事业。然而这不是容易做到的,尤其在一个部门上班,要天天打交道的。于是他以想多赚点钱为由从舒适的人事部又调回了辛苦的销售部。增加外出的机会也许能减轻感情的伤痛。

对于杨越他没有太多的把握。她的漂亮还说得过去,但气质差些。咳,过日子嘛,要求那么多干嘛,就看两个人的性格合适不合适了。正好这段时间不忙,他抽出一天时间第二次来到清河。杨越的兴奋无以复加,马上采办酒菜招待他。吴进舟忽然想起还有个钟凯欣也在这里,上次太匆忙没顾上看她,只听杨越说她恋爱了,找了个农民,不知是什么样子,倒想见见。于是他说:“哎,杨越,钟凯欣在哪里,不如把她也叫来,我们老同学聚聚,还有她男朋友,让我也见见。”

“嗨,要是你上次来见她还能办到,这次不行了。”杨越边摘菜边说。

“怎么,她调回去了?”

“哪有那么容易,停薪留职了。”

“是吗?钟凯欣倒心劲儿挺高的,她现在在干什么?”吴进舟知道在外闯的不容易,尤其是一个女孩子。

“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也没跟我打一声招呼,我还是听村里的人说的。”杨越带点埋怨地说。

“那她男朋友呢,跟她一起走了?”吴进舟不关心钟凯欣走为什么不跟杨越打招呼,而对她的恋爱感兴趣。

杨越“咚咚咚”干脆利索地切着菜,干脆利索地说:“吹了。”

“吹了?是钟凯欣甩了人家?”

“钟凯欣会舍得?她对那农民可痴情着呢。是男方家硬拆散了他俩。”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钟凯欣这样的大学生还配不上他们的农民儿子?”吴进舟对这事越来越感兴趣。

“好啦,烹饪大师,听说你的手艺不错,来,露几手。”

吴进舟站起来,洗洗手,在锅边烧油下菜,翻炒起来。他继续问:“为什么男方家要拆散他们?”

“谁知道。听说他家怕儿子走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呢。”

“那男孩条件不错?”

“条件再好还不是种地的,钟凯欣也是有点鬼迷心窍了。不说他们了,来干杯,祝贺我们再一次相聚。”

吃过饭,他们去爬山,到半山腰,杨越自己倒爬不动了,只好坐下来观赏雾蓝雾蓝的山村景色。“真美!”她好象头一次见似的赞叹道。吴进舟的心思却不在这儿,他拐弯末脚几句话有把话题绕到了钟凯欣的事上。杨越本不想在这样的时刻跟吴进舟谈别人的事情,但为了取悦他,还是尽自己所知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钟凯欣和成阳的爱情故事。这也许是她口才最好的一次,使得吴进舟完全被这个动人的故事打动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对那个女孩的爱够深的了,没想到他的痴情还不及钟凯欣一半。一时间,他忘却了自己的痛,心被钟凯欣吸引去了,他忽然萌发了想见见她的念头。

杨越虽然为吴进舟安排了住宿依然没有留住他,他说第二天必须赶回公司上班。望着他踏着雾蒙蒙的夜色离去,她无可奈何,只好等待下一个机会的来临。她不知道,她的希望因她讲述的动人故事而瞬息之间改变了。

吴进舟并没有马上回到公司上班,而是回到城里找到了几个高中同学,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钟凯欣家的地址。第二天,他就来到她的家。

钟凯欣正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沙发里看杂志,瘦削的身子隐藏在宽松洁白的休闲装里,衬得脸庞更加憔悴。比起高中时候来,她已经没有了那种胆怯羞赧,而显得成熟稳重。她刚经历过一场感情剧变,言谈吐语中有一种伤感。他们的谈话似乎很默契,好象久别的朋友又相聚到了一起。

“你那时是个不怎么爱说话有点羞涩的女孩子,你从来不和我们主动说话,我们其实挺想和你接近的,只是有些怕。看你现在却不一样了,表达能力挺强的。”

“我那时是个丑小鸭,很自卑的,是我怕你们。工作以后,要给别人讲课,不说不行呀。”

“这么说你也算是个老师了?”

“是呀,不过我的学生很特殊,都比我大,至少跟我同龄。”

“噢,那肯定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讲讲。”

钟凯欣忽然脸色有点变了,“也没什么,他们只是认为我们有知识,很尊敬我们这些讲课的人,一般我们和他们都有距离。”

吴进舟没有再问下去。

同事们发现这段时间吴进舟很少跟他们一起吃饭了,以往他们总是三天两头的聚在一起要么打平伙,要么互相请客,尤其是这些单身小伙。可这些日子总是找不见他,呼他,他说陪客户吃饭,要么就是不舒服。有情况,他们同时想到。终于有一天,一个同事在一家咖啡馆会女朋友时看见了吴进舟跟一个女孩在一起。

彼时,吴进舟跟钟凯欣坐在一个点着幽暗壁灯的角落里。他们这样的交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钟凯欣在市里打工,她辗转了几个地方刚刚在一家花木公司呆下来,那次在她家见面后,吴进舟便常常来找她。

那一刻,他听着她述说工作的不顺心,看着她的疲倦的脸说:“打工很辛苦吧,其实,你的个性还是适合在机关单位,当初不该为了赌气——”他忽然停住了,他忘了她的伤痛,“对不起,我说错了。”

“你没有说错。我知道你早就从杨越那里知道了我的事儿,我也知道你很想问我。”

“没有,我并不想让你伤心。”

“伤心?伤心有什么用。这世上伤心的事太多了。是的,我爱过他,曾经很爱,我以为爱能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以为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是我错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是那么脆弱,甚至逃脱不了世俗的鞭笞。”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

“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吗?我已经不是纯情浪漫的小女孩了,我必须寻找自己的生活。”

“那你应该有颗安定的心了。”

“是的。”

“你现在有吗?”

“没有。”

“我也想有个避风的港湾,嫁给我好吗?”

“嗯。”

吴进舟清楚地知道,他跟钟凯欣的感情是双方特定心境下的产物,年龄的增长,失爱的困扰,使他们同病相怜,他们急于寻求一种妥贴的慰藉以弥合各自的伤口。虽然不知道这种感情的稳定程度,但吴进舟相信,钟凯欣会比杨越或其他女孩更懂得珍惜。他不会去问她是否爱他,又爱他有多少,当然也不希望她问他。这个时候对他们俩来说,爱似乎不重要了,彼此的需求才契合点。吴进舟需要的正是钟凯欣这样刚强、稳健、执著、又带点保守的的女人做妻子,虽然她不能给他一个浪漫的爱,但是能给他一个放心的生活。他可以没有任何担忧地干自己的事情,他想蓬勃发展,他想飞黄腾达,他想创造一个自己的辉煌。

十、反目

虽然没有从吴进舟第二次到来得到什么保证,但杨越觉得他们的关系毕竟走近了一步,否则他为什么二来清河,为什么他的眼里有一种特别的含义。自己的心思他显然已经看出,他不说什么,也许要考虑将来自己的调动问题,还有结婚住房,市里面的人可把这看得很重要。如果吴进舟在面前,杨越很想对他说:她不在乎这些,一切慢慢来,面包会有的,她会耐心等待。可是吴进舟走了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也没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呼了他好几次,奇怪的是没有一次有反应。转而一想,莫不是他打来电话校长不给叫生气了?学校只有一部电话在校长室,有时外面来了找老师们的电话,校长闲时会给叫一下,烦了干脆不理。于是,杨越特意跑去问了校长,回答说没有,她只得关照校长有她的电话务必叫她。恰好那天校长高兴,对她开玩笑道:“小杨,这么着急,是不是男朋友的电话?”她以笑默认。

吴进舟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试探我的耐心还是故意疏远我,好让我主动追求他?杨越觉得自己在感情上还从来没有费过这么大的心思。吴进舟他也没什么资本值得摆这等架子,不就是在市里给人打工,目前还混得可以吗,谁保证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况且市里的女孩未必看得上他。我杨越又哪点差,哪点配不上他吴进舟。

想到这儿,杨越忽然笑了,嗐,八字还没一撇呢,连他话都没见,自己倒胡思乱想起来,真是自寻多事。好在再有十几天就放假了,自己可以有时间去找他,权且算我主动一回,等日后……

杨越在销售部等了好长时间,还不见吴进舟回来,有些着急,虽然办公室的女孩招呼热情,时时与她答话,但这里进进出出的陌生面孔,高傲而冷漠的眼神还是叫她觉得压抑。她正站起来准备留下话告辞,进来一位于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小赵,我要的资料打出来了吗?”“都打好了,给您。”赵小姐把一叠资料递给那男子,“主任,您知道小吴去哪儿了吗?他刚才风风火火出去说一会儿回来,,可这会儿还不见他的影儿,他同学等他老半天了”她一指杨越。“噢,小吴呀,他请了假去收拾房子,结婚嘛,好事。”那男子说完顾自走了。

“什么?他要结婚?!”男子的话象一个霹雳震得杨越差点失态。

“对,好象是,前几天他还请我们吃喜糖呢。”

“这个吴进舟,结婚也不通知老同学一声,她女朋友哪里的?”杨越勉强镇定住自己。

“听说也是高中同学,你肯定认识吧。”

“她叫什么?”杨越有了一种预感。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赵小姐笑着说。

吴进舟在师范学院找到杨越的时候,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一见面就面带笑容地向他表示祝贺。他似乎楞了一下,她心里不禁涌上一丝快意。

“你怎么知道……”

“你还准备瞒我?真不够意思呀老同学,我觉得你我关系还可以吧,怎么有了女朋友就不理同学了,呼都呼不应。真是好色轻友。”杨越从没在感情上失败过,如今不仅失败了,败的还有点惨。

“对不起,杨越,我实在太忙了。”吴进舟低声下气地说。

“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嫁给你?”她最关心的是这个,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是——钟凯欣。”吴进舟似乎有点难堪。

“啊!?你们俩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她故意显出吃惊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明白,正是她自己成全了他们的好事,怪不得吴进舟那天怎么也挽留不住。她不知道该自己懊悔还是怨天尤人。

“她在这里打工,有一次我们偶然碰上,以后就经常来往。”

“凯欣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是不是也怕见了我不好意思。”

“不是,她正好这几天回家了。走吧,老同学,我请你吃饭。”

从市里回来,杨越没有回家,直接来找钟凯欣。她说不上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看看不久之前失恋这么快又得到爱的她是什么样子。她曾经以为她是个痴情女子,可是她看错了,她也经受不住优越条件的诱惑,假如吴进舟早早出现,那么在他和成阳之间,她会选择谁呢?

“杨越!”“凯欣!”两个久没见面的朋友一见非常高兴。

“凯欣,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有人关心你,你忘了朋友,老不来看我,我就生气啦。”

“得了吧,你才是这样呢。告诉我,干得好好的,怎么想起辞职?”

“你难道不知道,在清河的人,谁不以此为趣事。”

杨越观察着钟凯欣,她没有露出一丝伤感,是已经忘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还是学得老炼了?她决定继续试探:“你不想听到成阳的消息吗?听说他快结婚了。”

“人总是要结婚的嘛,你、我、他、大家,这并不奇怪。我也要结婚了。”

杨越惊诧于钟凯欣消沉之中的平静,怪不得她能把吴进舟吸引过去。可她能象爱成阳那样爱吴进舟吗?显然不能,她的对成阳的爱是纯净的,对吴进舟的却是功利的。她一点也不傻,她在失恋之后很快选择了一个一举两得的解脱方法,不仅解决了调动问题,还有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羡慕的婚姻。除了爱,她是什么都有了。吴进舟这个傻瓜,他还自鸣得意呢,以为凭他的条件,钟凯欣会倾心于他,真是有眼无珠!钟凯欣,虽然我现在败给了你,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我不一定不如你,走着瞧吧。吴进舟那家伙野心大得很,将来有了钱没准干出什么出轨的事来,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杨越由于自己的失败不自觉地对吴进舟由念到恨,对钟凯欣由亲切到疏远。这两个人曾经都是她依赖的人,如今却使她感到陌生,是他们毁了自己的希望。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她要妥善处理。她以前对吴进舟的心思无疑是被他看出来了,万一他把这当作资本炫耀给钟凯欣或者其他同学怎么办?这无疑将有损自己的名誉,不能不对钟凯欣澄清一下。想到这儿,她装作关心地说:“凯欣,对吴进舟,你有把握吗?你们好象相处的时间不长。”

钟凯欣笑了:“你怎么知道是吴进舟,你见过他了?”

“对,我见过他了。凯欣,虽然高中时你、我和他都不太熟,但我和他的联系要比你早,说起来,我还是你俩的间接红娘呢。”

“是吗。他怎么没跟我说过?”钟凯欣显然很感兴趣。

“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杨越先反问。

“我在市里打工,他经常来找我。”

“他怎么知道你在市里打工,连我都不知道呢。”

“他先前来过我家。”

这么说,他们不是偶然相遇的。吴进舟这个浑蛋,这个时候了还要骗我。杨越心里骂道。本来不准备揭他的底,这下有什么可留情的,我杨越怎么啦,当初他不也是怀着那种心思来找我的吗?

“在他找你之前,曾经去过清河不止一次,那时你在恋爱,可心情不怎么好,我们便没去打扰你。他最后一次去清河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儿了,他好奇地缠着我问了许多,请原谅,凯欣,我实在拗不过他。后来,他可能就去找你了。我是说他的心思不大好理解。”

“你们曾经——恋爱过?”钟凯欣直率问。

“不不,没有,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一般朋友,我觉得你是个有度量的人才跟你说这些,我的本意是让你谨慎选择,不要因为一时失意……”

“杨越,”钟凯欣似乎答非所问地说:“人的命运很奇怪,有时侯你想要的拼尽力气也争不来,而另一些东西却又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走到你面前。”她同时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不经意走到你面前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你想要的呢?”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和事,你必须学会接受。所以,我只注重我现在的感觉,如果说将来我会有很深的痛苦,那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是的,也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从钟凯欣被分配到清河开始,她注定就要遇到成阳,她的恋爱又注定要失败,而自己和吴进舟的发展注定要因自己鬼使神差的描述而夭折。杨越万分懊恼,难道正如钟凯欣说的“想要的拼尽力气也争不来”吗?如果放在以前,她不会相信这句话,可受了这次挫,她不禁对自己的信心有些动摇了。跟吴进舟也许就是没有缘分,也幸亏没缘分,让她看清了他的面目:这不是一个在感情上靠得住的人,跟了他物质上虽然有保障,精神上难免受苦,等着瞧钟凯欣的命运吧。

想到这儿,她似乎心里舒展了一些,说:“好啦好啦,凯欣,既然命运把你和吴进舟安排到一起,必定是你俩有缘,哪会有什么很深的痛呀苦呀的,矛盾是难免的,忍人就过去了,我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好好珍惜你的婚姻,我祝愿你们能一生幸福。”她双手按在了钟凯欣的手上。

“谢谢你杨越,我会的。”钟凯欣果真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其实,她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已看出了杨越的心思,她没有得到吴进舟,便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不爱吴进舟的保证,从这没有爱情的婚姻里看到悲剧的阴影,以寻求心里的平衡。唉,杨越也够可怜的,没有自己,也许她和吴进舟有可能成功。但是事情偏偏就这么阴差阳错,想爱的人就是得不到他。她不由地想起了成阳,他还好吗?他的婚姻会幸福吗?

十一、婚姻

对于女儿们的婚事,钟庆国夫妇曾经很操过一番心。大女儿凯芹和大女婿张成军是初中同学,一直往来,渐渐由普通朋友谈开了恋爱。当时,凯芹卫校快毕业了,而张成军在一家濒临倒闭的物资公司上班,每月才开一百来块钱,虽说他的家庭略富裕些,可是能养活他一辈子吗?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的人,又怎能担负起一个家庭?况且凯芹分配在即,大医院进不去,小诊所又不想去,正在为此事发愁的钟庆国夫妇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来自家庭的阻力也曾使凯芹苦恼过,犹豫过,但毕竟相处多年感情很深,张成军也确实对自己很好,于是凯芹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变得不折不挠,她表示非张成军不嫁。与此同时,阻力和爱情也给了张成军动力,他毅然辞掉工作,在父母的资助下,租了一爿店面做起了建材生意。一两年下来,收益还不错。两个年轻人终于走进了婚礼的殿堂。其时,由于婆家的帮助,凯芹也已经在一所医院工作了,她的生活总算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安排,钟庆国夫妇对大女儿总算是放心了。

可小女儿凯欣的婚事却着实令全家人感到突然。比较凯芹而言,凯欣保守而谨慎,这可能与她读书多也有关系,大学期间没听她透露过谈恋爱的意思,毕业分配到农村,起初,她想靠研究生,恋爱的事当然不作考虑,后来听不到她说考研了,做母亲的便开始留意避而别人给介绍的,可凯欣一律不见,说调动无着落没心思,怎么劝也不行。这孩子性格内向,从小就有话憋在心里不跟人说,谈恋爱这种事更是如此,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起初,真担心她在农村找了男朋友,幸好她停薪留职回来了,可又去市里打工,吃苦受罪的不说,这婚姻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凯芹给介绍的那个医院的小伙子人家早结婚了,都怪凯欣死倔,要不人家当初正看对她了,人家现在小日子过的挺不错。为此,姐姐还埋怨过妹妹。没有办法,只能再找机会了。正好,张成军有个同学,在h市读研究生,为人老实,一直没找对象,比凯欣大三岁,虽说家庭不太好,可有前程呀。凯欣反正是打工,将来可以到h市。不知她愿意不愿意考虑。

凯欣的回答令全家大吃一惊:“我正准备跟你们商量结婚的事情呢。”

“结婚?!跟谁?”全家异口同声地问。

“吴进舟,就是前段时间来过咱家的那个。”

“他是干什么的,在哪儿工作?”姐姐开始盘问。

“他在市里一家公司做销售。”

“谁给你介绍的,你怎么不跟妈说一声?”

“干吗非得别人介绍呀,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在那儿打工又偶然碰上了?”她隐瞒了吴进舟的心思。

“那你们以前就有感情基础?”

“姐我可没你那么早熟啊。”

“你逗什么乐子,说你的正经事!”

在家人的轮番追问下,钟凯欣简单叙述了她与吴进舟的交往过程。

“你们时间这么短,是不是太仓促了?”姐姐对妹妹这桩婚姻很不放心。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考虑好了。”

“爸,你看——”凯芹也没主意了。

“既然小欣已经决定了,那咱们就替她准备吧。唉,在你们姐妹俩的工作婚姻上,爸什么忙都没帮上,只愿你们能过得幸福。”钟庆国这次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只显得有些感伤。

“爸——”姐妹俩嗓子哽咽了,勤劳踏实一生的父亲在日渐苍老的岁月里,还要为女儿们的事情的自怨自叹,怎能不令姐妹俩心酸。

钟凯欣从与吴进舟相见到他求婚再到与他结婚,只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速度快得令自己都无法接受,可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举行仪式的那天,她觉得自己好象不是自己了,被人摆布取闹地做这做那,象个木偶,又象是在梦中,不知别人结婚是否和自己有相同的感觉。同时意识恍恍惚惚的,这就是一个家庭诞生了?这就是自己独立的新生活开始了?结婚,一个生活的界碑,就是这么回事吗?钟凯欣觉得自己除了烦累,没有其它感觉。

他们的房子是租的。市里的商品房不少,可太贵了,普通的也得六、七万,装修下来费用惊人,还不说以后水、电、气、暖等费用,钟凯欣现在是不敢想的。她曾劝吴进舟把现在租的房子买下来,重新装修一下就行了,但吴进舟执意不肯,他说“你以为我买不起好房子?凯欣,你等着吧,很快我会让你成为一套漂亮房子的女主人。”也许这只是一个男人的自尊,但钟凯欣那一次真的被感动了,不管怎么说,他们组成了一个家庭,他和她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这个家。

刚结婚的几个月里,钟凯欣工作之余,就是在家里踏踏实实地做家务。她收拾家有一套本事,干净利落的,可不怎么会做饭,原来在家一直是妈和姐姐做,她收拾。在清河住宿舍,怎么省事儿怎么来,吃食堂的时候比较多,自己没做过一顿丰富的饭菜。如今自己有了家,不能再依靠谁了,又不能凑和,得好好下一番工夫学学做饭了。开始,她总把握不好尺度,做出的饭不是太淡就是太咸,有时候水添多了,清汤寡水的,有时候水添少了,焦糊烂味的。吴进舟能不皱眉头的把这样的饭咽下去,钟凯欣真的很感激他。

“其实你做的饭挺有味儿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很会说话。

“你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

“真的,那天你做的烧茄子就很好吃。不好吃的饭是偶尔的。再说,哪天不想在家吃了我们下饭馆去。”

尽管吴进舟这样说,钟凯欣还是对做饭很钻研了一段时间,她抱着本烹饪书边看边操作,反复的琢磨品味,终于有一天,吴进舟高兴地说:“我可不是恭维你啊,你现在做的饭真是很好吃!”

“是吗,那我总算出道了。”钟凯欣也很高兴。

“你为了我也费了一番辛苦,谢谢你,凯欣。”

“那你怎么报答我?”

“怎么报答?这么报答!”吴进舟忽然抱起正在收拾饭桌的钟凯欣往卧室走。

“哎—哎—你放开,我满手油呢。”钟凯欣急忙喊。

吴进舟不理会她,把她放在床上,钟凯欣叉开两手:“别闹——”她的嘴唇已被他的堵上了。

“我爱你。”吻过之后,他突然说。钟凯欣的心忽然一颤,耳边想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曾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醉地对她说过这句话,那是她最渴求的语言。如今,一个成为她丈夫的人也对她说这句话,为什么就找不到那种感觉呢?两个对爱没有感觉的人竟然结成了夫妻,真是不可思议。

“凯欣,你想什么呢?”吴进舟见妻子神情有些怪,问道。

“我在想你刚才这句话,肯定不是第一次说。”

吴进舟愣了一下:“你在乎这个?”

“不是,我是有些感慨,你肯定也爱过别的女孩,为什么就偏偏娶了我。”

钟凯欣的话也勾起了吴进舟的某种思绪。虽然结婚了,虽然结婚前后的忙碌让他忘记了从前的伤痛,但毕竟和那个女孩在同一家公司上班,那是他一段难以忘记的伤痛,当你深切的爱过一个人而不能得到她,又要常常和她见面,你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呢?现在他虽然有了钟凯欣,但她是个比较保守、情趣不广的女人,光一个钟凯欣能弥补他的伤痛吗?

“凯欣,我们要个孩子吧。”吴进舟忽然提议到。

钟凯欣一愣:“不是说好暂时不要吗?你的事业正在发展,我的工作又不稳定,有了孩子是个拖累。”

“是,我答应过你,可我忽然觉得很需要个孩子给我们增添乐趣,不是吗?”

“再等等好吗,我答应你,一年之后一定要,啊?”

吴进舟眼里闪过一道失望的光,“好吧,听你的吧。”他站起来走出卧室,“今天公司接待客户,我得早点去整理材料,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不要等我。”

吴进舟常常这样,钟凯欣也习惯了,可这一次不知怎么很感清落,好象他一去不会回来似的,与此同时,从前的记忆也总要回到她的脑海:清河,农科站,讲习班,白塔,果树林,日落,杨越,成阳……一幕幕,挥也挥不去。清河,对于钟凯欣是个曾经爱恋又刻满羞辱的地方,两年的工作经历,刻骨铭心的爱情,和失恋的伤痛,竟是她此生最丰富的记忆。自从离开清河以后,她竭力不去回忆,无论欢笑还是眼泪,她竭力使自己对那些事变得麻木。可今天为什么又想起了它们,往昔印象已变得模糊,虚幻,她想使它们变得清晰些,使劲拉着记忆的镜头,可是就象有一股强力在另一边扯着,怎么也拉不近。真是挥之不去,又招之不来,就象人在梦魇中,心被迫急所折磨。钟凯欣叹了一口气,不过才隔了一年,却仿佛很遥远,杨越是怨恨了我们,至今再没音讯,不知她还在不在清河,结婚没有?成阳……成阳应该早结婚了吧,他也耽误得够晚的了,他对高梅好吗?这些念头一一闪过,可她几乎把这几个人和自己联系不到一块儿了。算了吧,自己现在已身为人妻,还想与家庭无关的其他人做什么,还是做个好家庭主妇吧。她看看两只沾满油腻的手,探了口气走向厨房。

十二、裂痕

吴进舟懊丧地坐在销售部办公室,离约见客人的时间还早,他可以从容地坐下来想想心事。在公司的这几年,他的业绩是不错的,他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全靠个人奋斗和把握机遇走到今天,这需要一双敏锐的眼光和一颗机变的脑袋,当然还要有忍耐的精神。初进公司,他干得并不顺心。他是学计算机的,本想在这一方面有所用途,但进来才知道,公司根本不缺计算机人才,招聘来让他跑业务。他想不干,但考虑到自己在好几家公司都碰到类似的事情,不如呆下吧。最初的跑业务真是艰难,有时一两个月都拿不下一个客户,做不成一笔业务,他差点又辞职不干。但他还是忍了忍,开始思考失败的原因。他买了市场营销的书籍刻苦攻读,学会了很多营销方面的知识,很奇怪,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跑成了第一笔业务。自此,他顺利起来,走上了他的销售事业,而且他的销售业绩也越来越得到了上司的关注。再加上他善于拢聚人心,也博得同事们的欢迎。一年以后,他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只不过是由销售部调到了人事部,虽然挣得稍微少了些,但不用那么辛苦了,他挺满意。正当他干的如意时,他经受了一次感情上的打击,他差点被击倒。可他毕竟是个有抱负的男人,能让女人耽误吗?他迅速对自己进行了调整:申请从人事部又调回了销售部,虽然只是经理助理,但他也愿意。后来他又及时抓住钟凯欣这个能给他稳定的女人,果然效果不错。每当他从疲惫和喧嚣中回到清静的家,就有一种无比的舒畅。他为自己的选择满意。如今,他已擢升为销售部经理,事业算是平步青云,可又有一片阴影慢慢遮扎了他的心。他原以为钟凯欣再刚强也毕竟是个女人,只要有个会赚钱的老公,一个温馨的家,她会把心全部投入的。但自从结了婚,他发现她竟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她的工作上。回家看吧,她除了给他做熟一顿饭,便是抱着一本花木书在那儿看,跟她逗句话,她敷衍应答,拉她出去玩,她兴趣不大,弄的他也兴趣索然。他突然想要个孩子调节一下气氛,她却以工作为由推迟了。她想干什么?不过是给人家打工,挣点钱自己花花就得了,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大事吗?可她偏偏不听他。钟凯欣原来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好“操纵”。唉,女人呀,究竟是什么样的好。

“笃笃笃”响起敲门声,吴进舟的思绪被拉回来,“进来!”

销售部文秘刘纯娉婷地走进来。这个女孩不过二十一、二岁,天生的、未经文化熏陶的妩媚却绝对不受年龄限制地流露出来,从她那长密的睫毛下,从她那挺俏的鼻翼旁,从她那动感的樱唇边……她进公司的时间不长,也是通过招聘,天知道,来应聘的众多女孩中,她就成为了幸运者。在上班的第一周,她的身后就跟了公司的小伙子,显然她是个有吸引力的女孩。吴进舟却觉得她带有城市女孩特有的轻浮,也许自己年龄大了,看不惯人家了。

“经理,您要的资料我打好了。”刘纯在吴进舟面前总是带着尽量庄重的笑,也许是因为他是主任的缘故,也许是他对她从来不屑一顾。尽管这样,也掩饰不住那抹随笑浮上来的娇娆,况且她今天又换了一身紧身套装,束出窈窕身材,魅力尽显。

吴进舟看她一眼,接过材料,迅速扫查一遍,“嗯,好,没问题。现在几点了?”其实对面强墙上有表,他不愿抬头,抬头就得看见刘纯。

“差十分两点,会见客户的时间快到了吧?”

“是的。”

“经理——”刘纯又叫一声,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吗?”吴进舟不得不抬起头。

“能否允许我去会见客户?”

吴进舟瞪大眼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以前在一家公司搞过公关。”

这是吴进舟没想到的,他以为她是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女孩,原来她还有一套本事。这次这个客户很重要,或许她有点用。想了想他说道:“这你得请示总经理,我可不敢做主”

“您尽给我出难题,我敢请示总经理吗?您帮我说说不行吗,这毕竟是咱们销售部的事情嘛。”刘纯很会抓时机,他看出吴进舟动了心。

吴进舟好象没办法了,“好吧,不过我可不敢打保票,你做好心理准备。”

刘纯燦然一笑:“谢谢经理。”便又娉婷而去。

吴进舟忽然觉得有趣,刚才还心头一片阴影,现在竟不觉被这个女孩扫去了,况且还是之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一个女孩。他不禁想起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儿里萦绕的妩媚。

钟凯欣不知道吴进舟是半夜几点回的家,只迷迷糊糊地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酒气扑到床上,她问了一声“今天喝了这么多酒?”吴进舟没有说话,她便没再理他,側过身去,明天还要早早上班呢。

早晨起来,酒气还没散去,钟凯欣想开窗通通风,又怕熟睡的吴进舟着凉。她利索地洗漱完毕,热了杯牛奶准备吃早点,吴进舟的bp机响了。她走进卧室,吴进舟还没被吵醒,她便拿起bp机,上面显示:想马上跟你通话刘纯3142275。刘纯?刘纯是谁?好象没听吴进舟说过这个名字,好象是个女孩的名字,这句话的口气又象是熟人。

“嗨,醒醒,”她轻轻摇摇吴进舟,他不醒,又拍拍他的脸,“有人呼你呢。”

“唉,干吗吵醒我,管他呢,把传呼关了,今天我休息。”他翻过身去。

“也许人家有什么急事吧,看样子是你的熟人,我想你最好回个电话去。”

吴进舟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拿来我看。”钟凯欣把bp机递给他。

在看到刘纯名字的一霎时,吴进舟倏地睡意全消了,幸亏他脸上的功夫还深,没致于在钟凯欣面前变色。刘纯这个女孩子也太胆大了,竟把名字留在他家里。

“刘纯是谁呀?以前没听你说过。”钟凯欣果然问。

“商业学校的同学,前不久才联系上,大概他们又要搞一次聚会了。”吴进舟庆幸自己的思维没被昨晚的酒麻痹。

“我的牛奶都凉了,你起床后,把窗户打开,散散这满屋的酒气。”

钟凯欣在吃早点的时候听见吴进舟在电话里大声说:“刘纯,你们又要搞什么鬼?……什么?这是跟我们谈生意?别开玩笑了。……真的?……嗯,嗯,好,那咱们找个时间洽谈,不过生意场上可不能讲交情了。”钟凯欣背起包出门的时候,吴进舟已放下电话又钻进被窝。

听着钟凯欣下楼的声音渐渐消失,吴进舟开始考虑该不该给刘纯回电话。女人真是得寸进尺的东西,给她一点点好处便沾上了,象杨越,象刘纯,钟凯欣倒例外,可又没有激情。不能不说,昨晚的刘纯给了他一些新的情绪,他倒是想也许晚上睡一觉就把她忘了,可没等他把嘴上的留香抹去,她又“追”到家里来了。该象过眼烟云般把昨晚的事忘掉,还是继续保持关系。关系?有什么关系?对于刘纯这样的女孩子来说,跟人接吻也许是司空见惯的事,谁要认真了,只能自己吃亏。

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吴进舟精神饱满地踏进总经理办公室。

“结果如何?”总经理问。

“签了合同。那批广州红木家具他们出价50万。”

“这样的话,除去运费,我们可净赚十多万。”总经理喜悦地分析。

“对。”吴进舟也踌躇地点点头。

“进舟,干得不错,等资金到位,我重奖你们销售部。”

“好啊,我正想犒劳犒劳我那班人马呢。”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的是刘纯。又一种搭配又一种装扮,她每天都会给人新鲜的感觉,只是妩媚依然。刘纯抱着一叠资料径直走到总经理桌旁:“王总,这是这个月的销售统计表。”

“好,小刘,你也干得不错,月底争取拿奖金。”总经理看样子今天很高兴。

“那得王总栽培我。”刘纯迷人地一笑。

“那当然,只要你好好干。”总经理两眼直盯着刘纯。

“王总说话可得算数啊,别象有的人,把人当工具,用完了就扔到一边。”刘纯后半句说得硬硬的。

要是在平时,吴进舟总会在这样的场合插句话开开玩笑,可今天没法这样做。他站起身:“王总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

“好,进舟,这两天你好好休息,趁机会多陪陪老婆,成天在外面跑,人家能忍受得了你呀。”

“咳,她把她那工作还当命根子呢。”吴进舟淡淡地说。

吴进舟前脚刚踏进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坐稳,刘纯就进来了。

“有什么事吗?”吴进舟一本正经地说。

“你说呢?”刘纯的眼睛挑衅地盯着吴进舟。

“我猜不到你的心思,没事就不要随便进出办公室。”吴进舟整理着他桌上的东西。

“嗬,好大的架子!总经理也不这样教训我。”刘纯冷笑道。

“好吧,你想说什么?”

“昨天早上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什么电话,我没什么事要给你回电话呀。”

“可我有,我需要!”

“那我怎么知道。”

“你装什么糊涂,我给你……”

“笃笃”有人敲门打断刘纯的话。“进来。”吴进舟很快的应。助手马子明送合同进来,看见刘纯微微一楞。刘纯冲他一笑:“我朝吴经理要合同入微机,他说在你手里,正准备找你呢去,正好你来了,给我吧。”手一伸。马子明看看吴进舟,后者点点头,他把合同递给刘纯:“这下你的功劳可不小了。”“我会有什么功劳,你别开玩笑了!”转身走了。

十三、移情

天下午,刘纯如愿地跟着吴进舟一行去会见客户。一路上,马子明,又兴奋又诧异。他是刘纯的一个追求者,当然高兴她能与他一块去,但又不明白她去干什么。经理只说是总经理让去的,他不便多问。其实,这事儿哪用通过总经理,只有吴进舟抑或是刘纯心里明白。

下午的洽谈中,刘纯斟茶倒水,袅袅来去,就把客人的眼绕花了,晚上吃饭,推杯换盏,笑语莺声,又把客人招待地心花怒放。合同签得如此顺利,吴进舟也承认刘纯的作用不小。不过刘纯在客人的逼攻下也喝醉了。本来说好陪客人跳舞的,只好另找小姐。吴进舟让马子明送刘纯回家,刘纯不允,说她讨厌马子明。马子明一下脸拉长了。吴进舟问:“你俩吵架了?”“谁敢跟她吵呀。”马子明嘴里嘟囔着。“她年龄小,你让着她点嘛。”又让其他人送,有马子明在,谁也不原招惹闲事。“那只好你们去陪客人,我替子明送刘纯回家。注意合同啊。”

到外面,刘纯却不愿坐车,说恶心,会吐,想吹吹风,要走着回去。

“你这样能走吗?”

刘纯莞尔一笑:“你以为我真醉了?我是不想跟那些人跳舞,那样才会吐呢,不如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还是叫车吧。路太远了。”

“怎么,叫你这个经理走几步是不是丢了面子?”

吴进舟无可奈何,只好陪她走。四月的夜晚,冷气袭人,路上行人几乎没有了,只有各种车辆川流在霓虹灯的夜景中。路边一幢钟楼报了22点,吴进舟抬头看了看。一阵冷风吹来,刘纯下意识地把身子靠紧吴进舟,并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吴进舟想拽出来却拽不动。“我有点冷,你不会介意吧。”吴进舟没有说话,不是滋味地让刘纯偎着走。“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你认为我很轻浮是吗?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围在我身边的人,可是你知道你一个漂亮女孩的日子很不好过。在学校的时候,就不断有人骚扰我,却没有人敢正正经经保护我,我不得不学会妥协,在不失自尊的前提下跟他们周旋。我本来学习成绩还不错,这下给耽误了,还落下不好的印象。”

吴进舟不知道该不该信刘纯的话。漂亮女孩经历的事总是比较多,心理年龄要超过实际年龄,尤其是刘纯这样开放的女孩子。

“你不相信我的话?”刘纯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还不太了解你,说不上。”

“骗人,不了解我你怎么敢私自用我?”

吴进舟觉得自己今晚真窝囊,怎么总让这个刘纯占上风。“你家在哪儿?”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出一句话来解脱。

“就在前面,不远了。”

又走了一段,进了一个居民小区,到一幢楼前,刘纯说:“到了,我家在四楼,上去坐坐吧,我父母很热情的。”

“太晚了,改天吧。你早些休息,明天还上班呢。”吴进舟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刘纯喊。吴进舟站住。“你真不浪漫,你应该和我道晚安,好多送我回来的人都这样。”

“跟你们比起来,我都算老了,还浪漫什么。”吴进舟笑了。

“可你比他们多了一种成熟的魅力,我喜欢你。”刘纯突然抱住了他。

“刘纯,你别这样。”吴进舟慌忙推她,推不开。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她很坚决。

虽然吹着冰凉的夜风,但吴进舟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传动着一股热流,这股热流速度越来越快,涌遍他全身,象要澎湃。他不由地伸出双臂揽住了那个散发热量和香气的身体。

刘纯抬起头,脸与他的贴得很近,“你不吻我吗?”眼中是摄人的妩媚。

吴进舟的嘴一经碰到她的,便象有股吸力粘住他,粘得越来越紧。她的润滑的舌象一条虫子在他嘴里柔活地翻动。热流在他体内涌动。刘纯不愧为情场高手,吴进舟只能自叹不如。

吻完了,他对她说:“看样子,你跟许多男孩子接过吻。”

她一笑,“这不奇怪,你难道只跟你妻子接过吻?不过,今晚是最令我心动的一次。”

吴进舟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回想着那晚发生的一切,那种没有哪个女人能给他的亢奋又涌上来,特别是刘纯这几天的步步紧逼,不仅不使他反感,反而有一种满足感。钟凯欣作为妻子使他失望,他却从别的女人那儿发现了希望。不管刘纯的目的是什么,她确实给了他所需要的,当然,他是不会让她操纵在手里的。

下了车,他在路边的电话亭拨了3142275这个号码。

“喂,找谁?”听那娇滴滴的声音便知是刘纯。

“是我,吴进舟。”

“我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声音里带着笑。

“晚上有空吗,我请客,向你表示感谢。”

“你应该向我表示道歉。”

“随你怎么说。八点,海世界。”

“算你幸运,今晚我正好没约会。来接我?”

“不行,你打的去。”

“那说好,车费你报销。”

海世界是吴进舟常来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约见客户。八点,正是这里的黄金时间,吴进舟望着灯红酒绿中无声穿梭的侍应生,轻歌曼舞的人影,喁喁低语的伴侣,不禁感慨。原来他对这种生活很向往,如今自己融入这个世界,觉得就那么回事,也许人生也就那么回事,一生奋斗,争名夺利,到头来却又淡泊了名利,可人活一世,又不能不拼搏。世界处在一个既矛盾又和谐的统一体中。

“嗨,你早来了。”刘纯甜甜的声音打断了吴进舟对人生的思虑,他抬起头。刘纯就是刘纯,无时无刻不让自己抓住给别人新奇、振奋的机会。刚入五月,北方的天气还处在乍暖乍冷、变幻无常的境况,钟凯欣至今还穿着厚料套装或毛衫,而刘纯,仿佛夏天已经来到她身边:上身一件闪闪发光的薄料长袖衣,下身是同质地超短裙裹出圆实的臀部,而她那双纤细美腿只不过用加厚的肉色筒袜就隔挡了袭袭夜风。这身打扮即使在幽暗中也吸引了不少灼灼的目光。

“你,不冷吗?”吴进舟不由地说。

“你是真关心我吗?别忘了,我是打的来的。”

吴进舟沉默了,他忽然想起钟凯欣,她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受冷受累,曾劝她坐公交车,她说等车不方便,让她打的,她说消费不起。她怎么能跟有一个花一个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刘纯相比?吴进舟不禁可怜起自己的妻子来。

“你怎么啦,不喜欢我这身衣服?要知道我这是特意为你打扮的。”刘纯看见吴进舟不说话,以为他不高兴。

“噢,不是,”吴进舟回过神来,“我从来不对别人穿什么衣服进行评价。”

“对你妻子也是?”刘纯边问边从吴进舟眼里搜索着什么。

吴进舟不能作答。刘纯撇撇嘴:“你不是言不由衷就是沉默不语。但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那天为什么不理我的传呼。”

“我关机了。我正在睡觉。”

“多好的借口,是你妻子在吧。这倒罢了,第二天,你又以那种态度对我!”刘纯看来有些气愤。

“你不必把——那晚的事看得太严重。”

“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你把我当猴耍?告诉你,从来只有我耍别人的份儿,别人休想耍我!”刘纯显然被激怒了。

“那我岂不也是被你耍弄的对象?”吴进舟平静地说。

“原来你担心这个?”刘纯转怒为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的吻是最令我心动的。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早已厌倦了身边那些又傻又笨的男孩子,但我又害怕那些腰缠万贯、喜怒无常的大款们,我想找一个既有头脑又踏实的人做依靠。我终于发现了你。”

“可我不能做你的依靠。”

“我不在乎你结了婚。”

“你还太小,你的机会很多,将来你会遇见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我只知道我喜欢谁就是谁。”

吴进舟不敢往下说了,这个女孩太胆大了,本来他请她来,就是想让她陪他玩一玩,并不想说什么实质性的话,可她步步紧逼。“别说这些了,咱们跳舞吧。”他站起来,伸出手。

刘纯盯了他几秒,似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一步入舞池,她就不由自主地楼住了他的脖子,而吴进舟也不由自主地揽住了她的腰。他们象其他亲密恋人一样,缠缠绵绵的拥抱、慢舞。

“进舟你真狡猾,明明喜欢我,却要伪装自己拒绝我。说你爱我。……说呀!”

爱?吴进舟惶惑了,他刚刚对自己的妻子说过这个字,难道这个字是可以随便给一个女人的吗?他承认在刘纯面前他有一种男人的满足感,对比钟凯欣的平乏、淡漠,刘纯不仅给了他鲜活的激情,还满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虚荣和欲望。他暂时忘掉了自己的妻子,也忘掉了给他伤痛的那个女孩子,她们对于他欲求的满足都无法跟刘纯比,他甚至后悔自己压抑了许多男人的本性去迁就那些孤芳自赏百般矜持的女人们。人都有自尊也有贱性,只不过是男人过多地用装饰出的贱性来成全女人的自尊,而女人很少能这样。男人如果有一天厌烦了自己的违心表演,女人的贱性就会反过来成全男人的自尊。妩媚摄人的刘纯对她那些大大小小的追求者是前一种态度,而对不理睬她的吴进舟却是后一种态度,这怎能不叫他扬起男人的骄傲?他决定在心理上接受刘纯。

钟凯欣自从进了花木公司恰似如鱼得水。她对待那些可爱但娇贵的花花草草恰似一位温柔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悉心照料、呵护。这也许缘于一种情结。当初她选择园艺这个专业,只是倾慕于它的高雅、怡美,并未想到也有这般辛苦,不过两年的清河生活使她跟土地跟农作物也跟农民结了缘,她亲眼看到了农民的劳苦和对劳苦的忍耐。这对她深有感触:自己虽不是农民,但跟他们一样是普通人,无论干什么,这种精神应该是相通的。她把全身心都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就跟她当年全身心的爱着清河那个人一样。当幸福逝去,再没有什么能激起她持久稳定的亢奋,她只能把自己交给事业。对于吴进舟,她试过努力去爱她。结婚前,也有过一段压抑后乍现的快乐;结婚后,想用家务的束缚来是自己爱家从而爱丈夫,然而这样的日子越来越令她不耐烦;她也曾想听吴进舟的话要个孩子,又着实害怕,害怕自己现在承担不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吴进舟一定会觉得她是个没有情趣的妻子,没有家庭的天伦之乐,没有女人的柔顺娇爱。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她曾几次想找吴进舟谈谈,可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话也越来越少。家庭的沉闷使他俩只有在各自的交际圈中才能找到快乐。钟凯欣的交际圈限于花木公司的同事们,严格的讲只限于她的花草们。而吴进舟的圈儿就大多了,里面包含的东西也有趣多了,他会找到属于他的快乐的。钟凯欣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对于丈夫的内疚。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子衿悠悠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文章评论共[2]个
湘西南箫剑-评论

真长啊!
怎么没有编辑点评啊!at:2007年09月11日 晚上7:38

湘西南箫剑-评论

由于很长,没有看完,不过有时间一定回来看!at:2007年09月11日 晚上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