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人生五十多年来,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它。
在这秋高气朗的夜里,天空透着一遍深蓝,它毫无遮蔽地从远方升起来,在夜空深邃的背景下,像少女一样脸上罩着一层红晕。
这时,我想起了身在异国的儿子,和他的一家……他、他们在看月吗?过去,我们有多少次挤在故乡的窗前看月亮……那时故乡的窗子很小,儿子小小的脸看月亮,总是新奇而又惊讶的。
他问我:“为啥今夜的月亮是圆的,以后又渐渐地蚀下去?”“它为什么哪么高?……照到很远的地方吧?”我告诉他,月亮照到武汉,照到北京、照到更远的地方,乃至外国……“外国的月亮也是这样圆吗?”我没有到过外国,怎么知晓外国的月亮圆不圆?我困于知识的贫乏,我不能回答儿子提出的最简单的问题。在他出世以前,我到是跟着人哄哄吵吵地批判过“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
多少年过去了,儿子上幼儿园,一天一接送;直到上小学,开头也是要我送进校门,记得快要走进教室的时候,他还要回过头看我在不在,只要跟我对了最后一次眼神,他才大胆地走进教室;后来,突然有一天,我送他走,在通往学校那条胡同的拐角处,他停下来前后望望说:“爸,你回吧!我自己走。”他说的那么自信,为了证明给我看,他非常自信地甩开两条小膀子朝前走。还不时地回过身来,朝我招手。那是他上小学不久,一年级上学期,六`一节前一天。第二天,他就带着红领巾又蹦又跳地回家来,左手臂上还佩戴了一枚一道杠的臂章。问他是个什么官儿?他说是个小队长,管劳动的。哦,劳动委吧?我讪笑着。他羞红着脸说:“是我主动要当的。”后来,上初中、上高中、直到大学,没怎么留意,他就长大了。
他是前天才打电话来,向妈妈报平安的。
在电话的那头,他还让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咿咿呀呀地对着电话不知是哭还是让他撩逗得不耐烦时叫了两声……
现在我们的窗户开得大大的,却只有我一个人。老妻最不愿看的就是圆月,过一个圆月夜,就会给她带来些愁苦的。
我独自在窗前,书架作了我的背景,宽大厚重如城砖的《全唐诗》把我的背影衬托得十公厚实。就是这轮明月,从李白的窗前,照过来、照到白居易“独倚柴门月中立”,“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存亡感月一潸然,月色今宵似往年。何处曾经同望月,樱桃树下后堂前。”《感月悲逝者》过去的人,对着月亮有着多少伤感……月亮恒定自己的规则,刷新着人类不同时代的悲欢离合。
今天、还要照到未来,我想起古人一句诗: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想起,月亮作为地球的卫星,围绕着地球一天转一圈儿,不知转了多少个世纪了?这个普照全球的月亮,除了时差,我看站在哪儿都会是一样的大一样的亮,一样地阴晴圆缺……
案上尺牍还留着新鲜的墨迹,那是我新写的一首诗。是写给月亮的……不,我没有了那份青春期的孟浪,有的是太多的伤感的记忆。
今天忆起儿子他小小的脸上带着小小的惆怅,从我身边走开去,走向他自己人生的月亮和太阳,开始着他自己人生白天和黑夜……
我想月亮带着时差明晨就会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升起来。儿子也会站在窗前赏月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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