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房子,房子!牙牙齿齿

发表于-2007年09月10日 晚上9:57评论-1条

短篇小说:房子,房子!

——罗春会

黄兴又搬房了。这已经是他工作十多年来第八次搬房。

第一次是他调了单位,新单位不给解决房子。新领导板着的脸孔似乎单位是他家的,到单位就得看他的脸色。新领导说想来咱们单位,首先得自己解决住房问题。那时黄兴正年青,单身,而且想着要调到单位的事已经费了那么多周折,现在给领导要求解决房子怕影响领导对自己产生不利,以后不好和领导相处。所以黄兴说,不要紧不要紧我自己解决。于是自己租了一间比较小的房子。第二次是处了女朋友,他们已有些准备结婚的念头,而且也在做着一些准备。当然单位还是不予解决住房问题,好,那就自己解决吧!结婚是给自己结又不是给领导结,所以便另找了一间比较大的住处。不久女朋友吹了,房子却是住了一年多。后来有了新的女友,就是孙绮,又是为了为了结婚,第三次租了一处单元房,不大,可有卫生间,灶房,房主只提供一间卧室,没有客厅。自从有了儿子黄小兴,他们的房子就在单位和单位外面搬进搬出,直到第七次又住进了单位,是单位给分的,还是要出月租金。十几年来租房出的房钱比他结婚时花的钱还多呢!

黄兴是单位一个普通的职员,事业不得意,房子也煞费了他几多苦心。黄兴十分酷爱书法,临摹十多年,曾参加了几次全国青年书法大赛,获得过两次二等奖。但这并没有为他带来好运,工作十多年了,现在依然没有栖身之处。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去上班,没有什么怨言;尽管领导都有一套安全称心的房子,象他这样的职工多的是,可他和他的职工们还是照样每年春节去给领导拜年;尽管房子那么重要,但生存意识里生活总还是第一,存还暂且能过得去。把领导巴结得好些,虽然没钱买房,有单位那一两间房住着到也比较安稳。

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有时黄兴也想,有房没房只要人安安稳稳健健康康也好。

春节刚过,这安稳的有些和平的日子让他大大地有了惶恐。

黄兴的单位机关大院准备在他们住的单身宿舍所在地修一座办公住宅楼,一二楼办公,三四五六是住宅。住宅楼主要是给大院里的中层领导修,挎不上条件的是没有一点职务的人,黄兴是其中的一个。单位规定四月十五日是最后期限,也就是必须限期腾出地方。黄兴原定的近期许多事诸如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去广州学习、电脑连网等都因为房子而搁浅,这使黄兴大伤脑筋。但胳膊扭不过大腿,他和单位的一些同事只好出去寻房了。

房子是那么好寻的么?!黄兴和孙绮很苦恼!他们正在为房子焦虑不安的时候,黄兴的朋友姜平要乔迁新居了。

早晨,抹去脸上的沮丧,黄兴也来为姜平贺喜。一帮子人在酒店吃饭喝酒,大声喧哗,个个喝得醉不啦叽,玩笑也开得没了性别,荤荤黄黄的。酒场的热闹气氛使黄兴忘了暂时不快。

此时,爱整黄段子的刘洋又拿出手机逗大伙的乐。

“领导看完女秘书的稿子说:‘整体挺丰满,上半部分有两点比较突出,下半部分有些毛草,中间有漏洞,水分太多。晚上我给你整体压一压,插入我那一条就充实了。’”大伙儿一听哈哈大笑,说“刘洋刘洋,你他妈的真是流氓!”刘洋说我算什么流氓,咱们这地方刚刚发生的一起恶性事件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大伙说,听说了但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刘洋说房产局局长才流氓呢!这坏熊不愧是搞房产的,开发区买了块地皮,修得金碧辉煌。城里还有两套住房,也是十分豪华。可不知谁又给了一套,装修得格外阔绰,而且包了二奶,他老婆不知道。不料二奶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也有人。这熊上月出差,说是五天,其实是两天。晚上突然返回,当他打开房门进入卧室时二奶正与姘头赤身luo体在床上。局长大怒,要收拾二奶与姘头,却被二奶和她的姘头合伙日他了。前几天才发现,都死了多日。大伙一听纷纷大骂,说只知道大城市那些腐败分子,没想到咱们这小地方也有。大伙鸭子一嘴鹅一嘴地大发议论,可说得最多的还是房子派生出的现象。都说如今的人一当领导为什么都那么有钱,什么都想要,房子住了一套又一套,还包二奶养情人,腐化堕落,败坏风气,实在可恶!

刘洋说,我盼房子头发都快白了,至今还住着一室一厅(单位的宿舍和过道)。前些年,为房子老婆差点要离婚,而我们领导有两三套,他娘的,要那么多房是埋他屋的死人呢!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刚才黄兴还兴致勃勃,情绪激昂地划拳喝酒,跟谁都不服输。这会一听说房子,立即显得萎靡不振,沮丧的心情又无奈地表现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妻子孙绮又出去找房子了。

这些天,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找房子,都折腾了多半个月,还没有着落。黄兴狠狠地骂道:“房子,狗日的房子!”他怏怏不快地离开了酒场。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对于三十九岁的黄兴来说似乎并不符合这个规律。如果在农村,起码也会有一两间茅草房可供栖身,可在这个城市,假如还是单身光棍,没有房倒也罢了。如果有了老婆孩子仍然住着单位的一间或者两间单身宿舍,那你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看着别人住着宽敞的家属楼,听着人家得意的口气,在黄兴的心里,不啻是蔑视。所以但有朋友乔迁新居,黄兴不去不行,而妻子孙绮是打死也不去的,孙绮曾经对黄兴说她不愿看别人趾高气扬的媚俗气,哪怕是黄兴或者她最好的朋友。

天已经黑暗了,黄兴郁郁地朝单位走,想着孙绮是否找到房子?想着自己这十多年的生活,心里独自有些伤感。刚到宿舍前,看见张连,张连阴阳怪气问:“黄大帅,找到房了没有?”孙中山的大将黄兴,人称黄大帅,孙中山成功后再也不见了黄兴。可单位里常常有人开黄兴的玩笑,说他是黄大帅,有时黄兴就觉得是耻辱。张连平时爱看别人的笑话,刚买了一套新家属楼,有些张狂。黄兴没好气地挖苦他说:“找到了,房子是一个卖布人家的,挺宽敞,三室一厅呢!价格也合道。”说罢便撇下张连一个人走了过去。进得屋子,儿子黄小兴正在写作业。黄兴问小兴:“你妈回来了没有?”小兴说:“没有,爸爸,我肚子都饿了。”黄兴心疼儿子,赶紧到另一间小屋为儿子煮了两包方便面。

已经九点多了,小兴已经睡觉,孙绮还没有回来。黄兴打开电视,正好是一个电视剧,说的是一个二奶在一处豪华住宅里被人杀害,住宅是电视剧里一个大官的外室。大官正接受审查,被警察带进了局子。黄兴丧气地关掉电视,狠狠地骂道:“他妈的房子,他妈的贪官!美!”

屋外下起了细雨,回来的孙绮一身精湿。看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黄兴,孙绮没说话,疲倦地往沙发上一躺。黄兴知道没找到房,却仍然问道:“还没找到吧!”孙绮摇了摇头。黄兴倒了杯水递给孙绮,说:“别急,明天是星期日,我出去找。”孙绮说:“哪能找到呢?房主一看找房的人这么多,都涨了价,况且想找一处条件好价格合适的又特别不容易,不是房租高,就是不顺心。唉,我的脚板都磨了泡。”黄兴又赶紧起身倒了一盆热水,说:“来,把脚烫一烫会舒服些。都怪领导他妈的修什么办公楼,自己有房,哪知道老百姓的苦!站着说话不腰疼!前天我去领导家,里面拾掇得就象他妈的宾馆。”孙绮没好气地说:“怪咱没本事,怪咱没钱,怪人家领导屁事!”

孙绮的话让黄兴想起四年前,单位新修的家属楼。当时他是有资格的,只要有钱,他就可以买到自己的房。那时他手头还有一两万块钱,如果出去张一下口给人说些颇烦还是可以借几万块,再贷些钱,他也就不会遭受目前没有房子的难堪。现在情况好转了,他和孙绮积攒得也比以前多了几万,再借几万块而且不用贷就可以买一套房了。可是情况却大不相同了,这些年房价不断上涨。特别是今年,房价一路飚升,拿过去的价格想买一套房已经不可能了。月前,孙绮还说,唉,咱们什么时候能赶上买房的时机呢?但令黄兴苦恼生气失望的倒不是房子需要花多少钱的事,而是单位有了新规定,要先给中层领导修一套家属楼。有了这条件黄兴就没了指望,没钱可以厚着脸皮去借去贷,资格是谁能借来贷来的?而且有些是刚刚调来的年轻人,一来就当了这科长那主任的,任你在单位工作了十多年甚至几十年都没荣升什么职务的哪不就是没了资格?机关年年修家属楼,机关里的领导年年都有资格买,你根本不用操心人家领导钱从哪里来,又为什么那么多钱;而机关里有的职工年年都盼着买家属楼,可年年都没份。每次修房前的会议上,领导说的话比漂亮姑娘的脸还漂亮,说什么已经有房的不能报啦,领导要有高姿态啦,不要跟职工争房子啦,要照顾没房的人啦,要公正民主啦等等。然而那有什么民主公正可言,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动工呢家属楼就已经有了下家。谁不知道大伙儿在下面为房子的事争得有多激烈!可领导并不关心这样的事,因为有的领导,谁有他们厉害呢?谁敢跟他们争呢?

黄兴哪一年都参加了建房会议,除了他失去的那一次机会,除了他还没有时机。但是现在他似乎是没有一次机会可以买到房子了,牛年马月才能实现有家属楼的梦呢?那些中层领导大部分都有了房子,但他们可以按条件申报,但不一定要,却可以把房子卖给没条件报没资格买又没房子的职工,但要付出成万甚至更多的转让费。那不是给那些人倒卖房产挣钱制造机会么?!这是谁给的?是领导!黄兴心想怪不得人都说,瞎熊当官哩!当时听了这消息,气得黄兴要死。

黄兴在机关一呆就是十四个年头,他常常为自己走不出这个大院而无颜。因为走出去了就是走出了官,可那些早他到的迟于他的都差不多混了这样那样的一官半职,他陪了一届又一届领导,鬓角都有了丝丝白发。现在的领导都要求年轻化,过了三十五,还没戏,怕就永远没戏。想想三十九岁的年龄,眼看着官位无望,他就只好有一心愿,给老婆孩子买套家属楼。“人有房心安,鸟有巢身安”,有了房子,也就有了自己的窝,心也可以静下来。为了那一套十多万元的房子,他和妻子孙绮可以说是吃糠咽菜,连十多年的烟瘾都戒掉了。夏天儿子小兴吃一角的冰棍,可现在的孩子谁吃那玩意,哪个出来不是要吃奶油雪糕喝伊犁蒙牛纯奶汇元果汁脚踩旱冰鞋,穿衣看名牌背包要蓝猫。然而领导他妈地竟然大放臭屁,说要把他们住的宿舍楼拆掉给中层领导修住宅楼、修办公楼。还不如拿刀把大伙杀了了事。但这事情似乎是铁定了的,办公楼是要修的,家属楼也是要修的,没人干涉机关里的大事,挎不上条件是自己的事。而机关家修属楼是论资排辈,他黄兴还真是够不上格,他有什么能耐呢?所以他和孙绮不得不出去一家一家地寻,一家一家地问。半个月过去了,竟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时不时地还要受到一些人的奚落,让他莫名地烦恼。

第二天黄兴一早就起了床,一个晚上他有了新的决定,不能让孩子因为房子而影响了学习,也不能让孙绮难堪。他想找个条件好些的房子,只要掏上钱,好房子不住人有的是,孙绮还不是为了省钱买房子。这些年实在是亏了小兴和妻子孙绮,女人的虚荣有时是需要满足的,没有虚荣的孩子有时不经意的话也会刺疼大人的心。

六年前,他们只住了一间单身宿舍,那是什么样的房呢?仅仅十四平米,家具摞家具,进了门连个抬脚的空隙都没有,冬夏做饭都是在楼道里。那时小兴还只有三岁。儿子出去玩耍,回来奶声奶气地对黄兴和孙绮说人家大胖(大胖是他单位王处长的儿子)住的家属楼美得很,爸爸,咱们什么时候也有家属楼呢?那时孙绮刚刚失业,听了小兴的话,就搂着小兴失意地哭了起来。黄兴半是安慰小兴半是安慰孙绮,说,再过几年,等爸爸有了机会,面包也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这机会也是黄兴想谋取某个单位的位子的理想。可是经过了六年,小兴已经九岁,上了三年级,可他依然是老和尚帽子平扑踏,思想里的那点希望也在一点一点地破灭。

黄兴走到居民新村,那儿都是一些有来头的人修的房子。看阵势,看修造的堂皇劲,就知道主人们都是厉害角色。但他还是敲开了两扇深红铁板黄铜金扣的大门,门并没有大开,可从里面透出一颗硕大的脑袋,脸上尽是流光溢彩。“干啥?”大脑壳的口气果然不软和,硬邦邦的话落在地上能砸出洞来。黄兴堆出满脸笑容问:“有空房么?”“没有!”随之大门便咣当一声关住了,差点碰了黄兴的鼻子。黄兴的脸顿时阴了一大片,骂了一句悻悻地离开了深红铁板黄铜金扣。在另一座房子门前,顺着门缝透过去,他看见一个老太婆在大院里来来去去地走着,就是不给敲了三次门的黄兴开。当他准备第四次敲门时,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打开门哈斥黄兴道:“你敲什么丧呢敲!”黄兴没说一句话就赶紧离开了,他想这样的房东有房也不敢住,谁受得了他!接下来黄兴又走进了一个院落,看着这铺满红色地砖的小院,刷着雪白仿瓷涂料的墙壁,装着银质样铝合金门窗的小楼,把黄兴刚刚一肚子的闷气驱散得只留下了祈祷。进了门,他发现自己认识房主,是退了休的机关某一局的局长。但他并不认识黄兴。

知道了黄兴的来意,老干部威严地问:“你是干啥的?”

黄兴微笑着说:“我在县政府机关。”

疑惑似地问:“怎么没见过你?”

讨好地笑:“我去时,您已经退休。但我知道你曾经是x局局长。”

有些笑容却仍然问:“你媳妇干啥?”

答:“没事,照看孩子。”

斜着眼睛问:“你哪儿人?”

递上一支烟:“城墙镇人。”

并不接烟却没了笑问:“你干啥工作?”

陪着笑脸答:“坐办公室。”

又问:“几个人?”

耐着性子答:“三个人!”

语气始有缓和:“有两间房子,在二楼,你看看!房子的价格是一百八十元。”

说着领黄兴上了二楼。一大间隔成两间,一大间单另,两间不整体。房子并不如意,价格却不低。

“能不能低些,我觉得有些高?”

“看在你也是干部,这价已经优惠了,放在别人我还不愿意让他住呢?”

“那好,我回去跟媳妇商量一下给你个话。打扰了。”没出门,黄兴就没了要这房子的兴趣。

这老头贼他妈地不是东西,象审犯人似的。房子看着还蛮漂亮,其实他妈地并不怎么样,用水又不方便,洗手间又不在一起,还神气地跟皇帝一样。

寻着房子,想着房子,想着过去跟孙绮谈恋爱的时候,住的还是租的民房。年轻人爱黏糊,他一跟孙绮在房子里独处,房主就在外面指桑骂槐,说什么脏了他们的房子,让人心里不好受。结婚时他们仍然住的是民房,孙绮怀孕后,房主象看贼一样,有时还问孙绮什么时候生,要生的话可坚决不能在他家生,害得孙绮一生小兴就回了老家。那些有房的人收着房客的钱却在许多时候不给房客便利,张狂自私,飞扬跋扈。想起过去,黄兴就想骂人。

本已戒烟,为了寻房,黄兴特意买了一包。此时他摸出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看看已经十一点,房子依然没有找到。黄兴不想回去,这时候,房主基本都回了家,找房容易些。老城区他也转了一大片,出了这家进了那家,钻了长巷钻短巷,不是脏不兮兮地就是乱不咚咚地,房东见了你先审问再看房,而且每家都养一只大狼狗,见了人就呼刺刺地朝他跟前扑。黄兴想到现在的人为什么都要养狗呢?见人就咬,听着动静就胡乱地大叫,实在影响周围环境。黄兴想狗影响别人不说,经常近距离影响自己烦不烦,要把人咬伤了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又“噗嗤”一声笑了,“咳!我操的哪门子闲心呢?自己都火烧火燎似的成了丧家之犬!还想着别人家的狗!”

黄兴抬起头,见一家院墙里透出无数青竹绿叶,常春藤爬满了院墙的里里外外。樱桃正在开花,还有一树桃花,开着粉红色的花朵,一树雪白的梨花清纯美丽。若非春天,人们一定以为这个院落里白梅俏枝头,红梅花儿开呢。秋风枯藤繁花落,月色揉碎影绰绰。这是多美的景致啊!有这么一处房子住着,心情也如春日的和风,怡怡恰恰。一阵喜悦,黄兴走进了这春风修竹,花儿当头的小院落。突然,一只大狼狗奋力向他扑来,黄兴不敢跑,声嘶竭力地大喊“快拉住——”,“狗”字没出,那只凶猛的狼狗一张血盆大口已经狠狠地啃在了黄兴的小腿上,黄兴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出来的男主人吓得脸色大变,急忙拽绳拉狗又喊人。狗被控制住了,但仍在那里大声叫唤。黄兴的裤子上有两排狗牙洞,渗出了血,血顺着小腿流到了脚面上,黄兴疼得呲牙咧嘴,站不起来。惊慌的男主人赶紧架起黄兴出了院门拦住一辆拐的,说“去医院!”

急诊室里,医生铰开了黄兴的裤子,看着他腿上那两排尖圆形的伤口,医生说“这几天怎么搞的,来了几个被狗咬的人?怎么不把狗拴好!”房主不吭声。黄兴只知道疼,可心里的怨恨又无从说起,怨谁呢?冲洗消毒后,医生做了包扎,开了些药说:“要赶紧去注射狂犬疫苗,防止感染狂犬病。”房东又搀扶起黄兴搭上拐的到防疫站。打了疫苗,房东才对黄兴说了一句:“对不起!现在我把你送回去。房子在哪儿?”黄兴想说:“我哪儿有房子呢,有房还去你家找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唠唣凭啥给人家发呢?他无奈地说:“算了,我自己回去,不怪你的!”“哪能呢?还是我送你回去!我想问你,我们又不认识,你去我家干什么?找人吗?”“单位要修房,我是去你家寻房的!真倒霉!”房东“哦”了一声。他在防疫站旁边的超市买了奶粉、糕点和一些营养品出来,问出黄兴的地址,又叫了一辆拐的把他送了回去。

房东没再说什么歉意的话就离开了。

麻醉过的药劲散了,躺在床上的黄兴一阵钻心地疼。

回来的孙绮见黄兴躺在床上,问说:“怎么了?哪不舒服?房子找到了?”

黄兴说:“唉!真是的,出门被狗咬,过河船翻了!还没找到房呢就被狗咬了一大口。真是倒了霉运!”

看到鞋子上的血和放在墙角的烂裤子,孙绮惊慌失措。赶忙揭起被子,发现黄兴被狗咬得很重。“是哪家的狗?那人呢?你说是哪家我去寻他去!”她的眼里已经流出了泪花。

“算了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况且已经陪我去了医院和防疫站,花了一二百块钱,还买了许多营养品!是咱自己撞上的,怪不得人家。”黄兴疼得有些忍不住,焦躁地说:“你把药拿来让我服。”

端来开水,孙绮生气地说:“谁稀罕他的营养品!这些城区的人真不是东西!”

“算了,咱们谁也不怪,只怪我自己没本事,有自己的房子何必去找人家的房呢?那也就没了狗咬人的机会!可你千万别去找人家了,凡事想开什么也没有了。”黄兴难过地安慰孙绮,一旁的孙绮直掉泪。

吃罢饭,叮嘱小兴在家好好做作业,孙绮又出去了。单位规定搬房的日子不多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人正着急呢却又出了这档子事,黄兴是一步也不能走动了,找房子的事还得孙绮自己去跑。“寒天引雪水,滴滴冷心头”,想着日渐憔悴的孙绮,黄兴的心就如同刺在扎一样疼。

房子在黄兴的岁月里已经成了一块无法治愈心病,这心病常常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小城市人在年青的时候,还没有大城市的年青人房子、票子等那么苛刻的要求,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靠文凭在城市混一碗饭吃就很不错了,成一个家谈何容易,有时两个人可能因为经济问题分手,不会因为没有房子而分道扬镳。和孙绮结婚时,他们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单位没有给他解决房子问题。住单位是有许多方便的,比如用水用电,甚至在上班的间隙可以回去干点私事。而单位里有房子却不住的人比比皆是,生了小兴后黄兴就从单位里租了房子,每月掏几十元钱给自己那毫不脸红的同事。这其实并不能怪同事,怪就只能怪单位的领导,想想看谁又不想占一点便宜呢!不占便宜的人才是傻瓜!“当官不发财,叫我都不来!”官都如此,平常之人也绝对不会落后的。比如房子,这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能享受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人就是能人,谁也拿他们没办法;不能享受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人,是傻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黄兴和孙绮租同事的房子住了几年,因为其他某些原因不得不搬出机关。后又搬回来再租别人私占的公房,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公房私占,更准确地说是单位给某些人提供了占便宜的便利和机会。一年后,黄兴又搬了出去。就这样结婚时孙绮家给的几件陪嫁家具几乎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后来单位终于来了一位锐意改革的领导,首要的就是房改。黄兴终于分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同的是仍然要出一点住房费。

说起孙绮,那实在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风姿卓约,浑圆玉润,而且贤惠善良。这因此而倍受黄兴那善良的祖母的喜爱,常常要来照料他们的生活,照料小小的小兴。可一间房子一张床就常常有拥挤,特别是夜间。孙绮喜欢黄兴的祖母,却不大欢迎她,人老了难免忘东忘西,和小孩子一样唠唠叨叨是小事。不欢迎主要是没有房子,住在一起很紧张,难免不方便。夜里,有时,黄兴有些熬不住,想和孙绮那个,却因为有祖母在床的那一边,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没办法就自己解决。可也有克制不了确也实在无法克制的时候,黄兴就偷偷地钻到孙绮的被窝,象小时候偷村里杨老蛋的香瓜偷偷摸摸,心惊胆战。一间屋子一张床,什么动静能瞒过人呢,特别是已经八十岁的老人,黄兴紧张得不敢有一点喘息,生怕祖母听到他们在她的眼皮底下不检点。可没办法,黄兴就象窒息一样闪电般在孙绮身上一番播风施雨,往往是孙绮刚刚有了意思,黄兴已经偃旗息鼓,恼得孙绮悄悄在他身上拧一把。那夜是十五,月正圆,黄兴望着洒进窗子的月光,一夜惆怅。第二天星期天,祖母拉着小兴出去玩,黄兴赶紧把门关上,就抱住孙绮溜进被窝,两个人甚至都不敢把衣服脱光,就草草地紧急行动,怕万一老祖母突然返回。还在快乐中的孙绮脸上洋溢着光彩,却无端地叹息!黄兴知道她又在为房子而伤心。他暗暗地想: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呢?

后来黄兴用一条烟一瓶酒做礼物为自己弄了一间房子,这又是什么样的房呢?窗外正好是和他同住一个院里的那些同事倾倒垃圾的地方,大伙什么都往那里倒,夏天的苍蝇到处乱飞,嗡嗡声不绝于耳;老鼠来来往往,见了人也没有一点恐惧,小孩子们在他的窗外拉着一小堆一小堆的粪便,可大人们根本不当一回事。机关为了保持大院清洁,就专门在他的窗外修了一口方池,让大家倒污水,可大家什么都在里面倒,废煤块、破鞋子、夏天的瓜皮,甚至冬天的屎尿都在他的窗外那口池子倒。因此他根本不敢把窗子打开,那气味能把人熏倒。但孙绮和黄兴还是觉得有些渐时的满足,虽然要付房费,但这已是天壤之别了,毕竟不再受搬房之苦,而且某些时候不受监督,孙绮和黄兴可以快乐地做她们想做的事。

可是快乐的事并没有延长多久,很快便把孙绮才舒展的愁眉拉在了一起。

孙绮的高中同学丽娜乔迁,作为好朋友,孙绮前去恭贺。房子装修得极尽堂皇富丽。客厅摆放着两套高级墨绿色真皮沙发;一指厚的高级玻璃茶几;地板统一铺着高级墨红珍珠瓷砖;天花板上悬挂的是高级磨沙水晶吊灯;几个窗户一律是淡绿色高级窗帘,看质地一挂窗帘少说也得四五百;大背投、音响、豪华庄重又古色古香的家具;博古架上有各种色彩和风格的瓷器……贺喜的人谁不感到惊讶呢?可是谁又能跟丽娜比呢!丽娜的公公魏明扬是财政局局长,丽娜的老公魏力才三十八岁就已经是城墙镇的书记了,还是黄兴他们那地方。看到这些,孙绮有些心酸,心里感叹道:“男怕学错行,女怕嫁错郎,”女人一生想得到的除了不现实的浪漫爱情,丽娜统统得到了,根本没费吹灰之力,而自己做少女时那天真地幻想浪漫爱情的幼稚给自己的现实生活带来了多么可悲的苦难。想想自己那时也是人人追求的城花!而魏力还追求过自己呢!那时她根本不把魏力放在眼里,油嘴滑舌流里流气没有志向,完全一个公子哥。不成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公子哥成了一镇书记。让她一千个想不通,一个和流氓没有什么两样的人居然把日子过得和天堂一样,孙绮无限感慨。她不怨恨黄兴,这个善良可靠的男人,对她就象对自己一样真诚,有时甚至比对自己还好。孙绮想二十多岁时的黄兴潇洒倜傥,满腹文采,正直无私,光明磊落,也是许多漂亮女孩子梦想的白马王子。他们俩相爱前都是互相倾慕,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黄兴的运气并不见得顺达,成家后更是一帆不风顺,日子就过得十分艰难,但他们俩都没有什么怨言,依然相亲相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孙绮有时也想到并不是黄兴不好,可能说他有本事吗?并不是的,要不怎么到现在还在为房子煎熬。孙绮只能怨自己的运气差,她认命了。

那个季节,多了厌人的雨,脚上似有一点泥巴。可喜庆就忘了提醒每个人都注意自己的鞋子或者是鞋子上的灰尘。偏偏刚从家赶来的孙绮脚上沾上了老家的泥土,给洁净得一尘不染的地板擦上了污渍。细心的丽娜立即表现的不快和同样细心的孙绮突然觉察的反映让她大大地失去了祝贺的兴趣,她觉得受了侮辱,脸上立即挂上了色彩。她没有告辞就离开了丽娜,连吃饭都没去。

回家的孙绮伤心地对黄兴说,她再也不去别人的家属楼,哪怕是八抬大轿来抬,她也是不会去的。除非她有了自己的新房,有可以骄傲的资本。现在她怎么能骄傲得起来,她早丢失了美丽少女时的矜持。孙绮坚决地对黄兴说,无论如何咱们都要买套房子,为了争一口气,哪怕买下了不住也要有,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新房么?孙绮气咻咻地说。

黄兴想着这样的日子也是有尽头的,他心疼孙绮,心疼自己那可爱的黄小兴。房子不但是自己的心病,也成了孙绮的心病。九岁的小兴常常因为没有房子而不到自己那些有房子的好伙伴家里去玩,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

小兴去了学校,走不动路的黄兴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早上的疲惫和疼痛折磨得他极度困乏,窗外的阳光暖暖地射进屋里,那么温和。吃了两片止痛药,黄兴不由眯起了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黄兴因为腿脚不便利,找房子的事就全权交给了孙绮。房子让黄兴伤了心,所以单位的事在黄兴的生命里并不重要了,他想到自己把单位比着家,爱她。可单位却并不把他当一回事。领导也不管你找没找房,也不管你找到没找到,到时间拆房,没有商量的余地!正所谓天不下雨,关了城市人什么事,老百姓没粮食,着急的是老百姓呢。黄兴没心思想单位的事情,他现在一门心事想的都是先找一处房子安顿下来,自己快四十的人了,小兴才九岁,小兴才重要呢!人活着都不是为了孩子么!只要小兴健康长大,考上大学,他和孙绮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给他,他已不图什么了,他还图什么呢?躺在床上,黄兴想得那么多。有时他会想到父亲和母亲一生都生活在农村,不也过了一辈子么?他们一生最大的事就是抚养他们兄弟几个成长,看着黄兴几个兄弟都有了工作有了家,父母亲别提多高兴。父母亲常常说只要你们健健康康地比什么都好。他们一大家人和睦相处,父亲和母亲对黄兴的祖母很孝顺,正是因为这样,黄兴也对两老人非常亲,对祖母也好。所以他常常想如果拼死拼活地买一套房,那小兴将来上大学可怎么办?现在上大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得起的,不象他自己那时四五年都花不了五千元,现在供给一个学生从中学到高中再到大学毕业没个八九万是不行的,那还是轻的呢。就拿他们机关大院里那个刚刚退休的杨局长,儿子上了四年大学就花了七万,乖乖七万呐!可人家杨局长象没事一样,他可不行。不住房能行,不让孩子上大学是万万不行的。看小兴的劲头,是个料子,肯动脑筋,爱学习,懂事。有时他也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房子而影响了小兴的将来。只是没有房子,总是对不起孙绮,她当初选择自己,难道是为了一生都寄人篱下吗?他心里很矛盾!

次日两点刚刚过去,孙绮有些激动地返回来。

孙绮说:“黄兴,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

黄兴说:“现在除了房子是大事外,我看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大了。”

孙绮说:“找了二十多天的房了,总没有满意的。可我就想费着一生的辛苦买一套房子能住几年呢?我算了一下租一套比较满意的房子一年一两千,就是三千,十年也就三万。而一套房子拿现在的价格得十一二万,一年的利息都不止这些呢。我考虑将来小兴还要上大学,买了房,小兴上大学就困难了。咱不如租一处房子,而且你们单位修家属楼,又没咱的份,看着那些当官的一手遮天,可恶的劲咱又何必受那窝囊气呢?”

黄兴有些欣喜却也伤感地说:“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可我总觉得人家都有房,咱们没有房,你出去心里难过。现在出去不论到哪,相识的人问你的第一句话都是‘买房了没有?’听这话我总不舒服。你知道我平常为什么不太爱出门就有这个意思,怕别人问买没买房。要真不买套房子,我就觉得自己一生对不起你,亏欠你。”

孙绮说:“我活我自己的,管他别人怎么嚼舌头。我儿子才重要呢!”

黄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可有那么合适的房了?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个意思。”

情况似乎是孙绮说服黄兴,孙绮有点兴奋地说:“我还怕你不同意呢?我今天早晨出去碰上我过去一个同事,前几天我曾经让她帮忙打听房子。今天她打电话说她们附近有一户人家修了一院平房,前些日子这家人到西安做生意,委托她们找个人来照看房子,房租不是很贵,一年两千。人家说住几年都行,最好长期。这是房主的意见。我去看了一下,用水用电厕所电话电视都方便。虽然在郊区,有些远,但房子挺不错,周围的环境也好。也正适合你的心情。”

看着孙绮似乎有些兴奋,黄兴的心里说不清是幸福是难过。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漂亮的妻子比有金屋银屋都值得,他还要什么呢?黄兴转过身子动情地握住孙绮的手说:“你跟了我后悔么?可我用一生来报答你都是不够的。”

孙绮顿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说:“有什么后悔的呢?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我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还能拔出来变成原样!”

孙绮的幽默并没有使黄兴高兴,他似乎是被孙绮的话感动了,眼里已经是满满的两眶泪。

此时对门许多家有歌曲飘进了黄兴的房子,正是流行的庞龙那忧伤的《两只蝴蝶》,“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房子总算定了下来。为了吉利,孙绮请阴阳先生看了日子。孙绮说:“不知为什么,结婚后咱们似乎运气总不顺当,以前做什么都是随随便便的,不当一回事,有些事情你不相信还真是不行呢!人家都请人看日子呢,虽然还是租别人的房,想一想不都是为了过好自己的生活。”

黄兴说:“一切按你的意见行事,只要你和小兴满意我咋甚都能行。”

几天后黄兴已经能下地了,他们看的日子是单位规定搬房的前两天,孙绮也已经开始整理东西。看日子的阴阳先生说:“早晨六点先把锅灶移过去,吉神向南,财神面北。”

到了搬房的那一天,早晨,小兴刚刚起床,孙绮照看小兴穿好衣服,给了一块钱。孩子去了学校,黄兴就和孙绮准备去新房了。黄兴腿还有些跛,但这不影响他们的搬房。也许是怕人笑话,这时间正好别人没起床,外面弥漫着白雾,春日里应该是没有起雾现象的。黄兴的心有些感动,租房住不丢人,可常常租房搬房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老天爷都怕他和妻子难堪,特意播些雾气来给他们遮掩呢!

昨天夜里孙绮在锅里放了十元钱,不知道这有什么讲究,可搬房的人都这么做。孙绮端着锅,黄兴扛起炉子,两个人犹豫似一前一后地出了机关大院。出大门时黄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来到租住的新居,放好炉灶,孙绮面向南北,点上一柱香,燃起了一刀香表。看着徐徐升起的烟雾,孙绮虔诚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黄兴就立即点响了一挂鞭炮。

要正式搬东西了,出了他们将要长久租居的房子,黄兴和孙绮不禁回过头,响过鞭炮的硝烟悠悠地弥散在早晨的浓雾中。隐隐约约里,那一柱点燃的香正徐徐升起一缕蓝烟,萦萦袅袅,萦萦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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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矛一戈点评:

“衣、食、住、行”,生活基本要素,缺一不可!城市人的“住”一直是苦恼人的,因此衍生的故事也是很多的,但是太多的却是无奈。正如题目所言,只能感叹:房子,房子!

文章评论共[1]个
傲雪寒-评论

很无奈的生活啊,作为城市最基层,房子是每个人的心病啊!at:2007年09月11日 晚上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