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4年冬天来得特别的早，也特别的冷。无边的寂寞的夜晚，孤独和寒冷准时来袭，总能击中我柔软的心房，让我疼痛得不能呼吸。

冯西有时候会过来陪我，他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爱着和可以依靠的人。冯西有时候会在下午的时候过来，有时候会在工作的间隙。每次他过来总会带一束红色的玫瑰给我，把玫瑰插进透明的花瓶，整个灰暗的房间也立即明亮和生动起来。

冯西不怎么爱说话，每次过来我们总是迫不及待的纠缠在一起，像藤与树的纠缠……。我们都拼命似的想在对方的身体里索取更多的爱，可是很多的时候这样的爱让我绝望，冰冷的没有丝毫希望的绝望。

冯西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可爱的女儿。遇见我，只是他人生的意外或者说是惊喜，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主题。比如，他永远准时在晚上的九点离开，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他过来给我做饭。做到一半的时候，他接到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老公，你快回来，我切菜的时候把手割到了，流了好多血，我想我快要死了。”

他握着电话立在厨房里转过头来望着我。我拼命的忍住眼泪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刻把目光移开。他还是走了，而我一个人窝在小屋里在寒冷的夜里泪流满面。

二

突然就决定搬家，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奔波到处找房。终于在四环以外找到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居室，客厅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坐在窗前就可以看见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卧室还套有一个大大的阳台，可以种上我喜欢的长着长长藤蔓的绿色植物。

一个人欢天喜地的搬进去，连带的好像也换了一份心情。

从此以后，我每天早睡早起，生活规律而愉快。而冯西仿佛在我的心里已经慢慢淡去，在某个突然忆起的瞬间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每每这个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悲凉的，只是这样的暗夜里的爱情让我绝望和厌倦。

三

春天的时候，我在花市买了一袋牵牛花的种子，细心的种在花盆里。隔几日就发出好看的嫩芽，再隔几日那藤蔓就开始沿着墙壁向四处蔓延。

那日，我正在认真的打理着自己的牵牛花的叶子，房间外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在这个还算陌生的小区，我实在想不明白谁会找我。开了门，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纯棉的格子衬衫，白色的球鞋，一笑露出细小的牙齿。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微笑：“我住你隔壁，你家的牵牛花爬到我家的阳台了。”

我赶紧道歉，他又笑：“没事，我也喜欢牵牛花，不过，你的牵牛花好像已经长虫了。我能进去帮你看看吗？”

我把他让进来，带着他穿过狭长的玄关进了卧室的阳台。他蹲在我的牵牛花前一脸惊喜：“好多牵牛花。等到花期的时候一定会是整整的一片，多么壮观和美丽呀。”

是呀，我就是喜欢那一整墙的牵牛花在阳光里开得一片蓬勃，充满鬼魅的美丽。

四

和这个爱穿纯棉格子叫做骆言的男人熟悉起来。每天的傍晚他都会过来陪我一起打理的我的牵牛花，打理完牵牛花，我们总是坐在那些藤蔓下，看风轻轻的吹过时，那些厚重而肥大的叶子在风里笨拙的移动着。

骆言说：“别再施肥了，再这样下去所有的养分被叶子吸收就光长叶子不开花了。”

我不信，没有充足的养分，即便开花了，开出的花又怎么可能美丽？

骆言在我家阳台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温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几盆牵牛花的牵引下，慢慢的靠近再靠近……只是，我不清楚这里面有没有爱情成分？

五

牵牛花一天一天的长大，蔓延成一垛绿色的墙。

傍晚的时候骆言又一次过来，他站在门口对着我笑：“小米，陪我去我姐姐家吃饺子吧。”我刚想拒绝，骆言却拉了我的手就走。

骆言的姐姐其实就住我们楼上，刚敲开房间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骆言的姐姐，姐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围着桌子在包饺子。看见我，骆言的姐姐赶紧的迎上来：“这就是小米？好漂亮！”我微笑跟着骆言叫了声姐姐。骆言指着坐在桌子另一端的男人说：“这个是姐夫。”我微笑的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终于没有叫出来。

我坐到了沙发上，这沙发正对着他们的阳台，我突然看见他们阳台上有好多牵牛花的叶子。我站到阳台的位置，看夜风轻轻的吹过，那些肥大而厚重的叶子便像海浪一样的翻腾着。

小女孩跑过来问我：“姐姐，我听舅舅说这些花是你种的，我天天给它捉虫，但是它们怎么还不开花呢？”

我蹲下来，抚摩着她柔软的头发：“宝贝，到了花期，牵牛花就会开花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问我：“漂亮吗？”

我点点头：“漂亮，一朵一朵的花，就挂在这藤蔓上，像一个一个小喇叭，会说话的喇叭。”

……

六

牵牛花终于开了，一朵，一朵，又一朵……。密密麻麻的串在叶子下面，非常的漂亮。

骆言带着小侄女陪我在藤蔓下面数花骨朵，小女孩突然一脸天真的对我说：“姐姐，你种的牵牛花的叶子会长字。”

在我发愣的时候，骆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姐姐种的花的叶子能长出字来？小小孩子也知道跟人拍马屁，套近乎。”

小侄女却一脸认真的对我说：“真的，姐姐，真的有字。我告诉过爸爸，可他也不相信那叶子会长出字来，还叫我别瞎说。”

骆言揉着小侄女柔软的头发：“的确不能瞎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

七

三天后，我下班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我家的楼下围了一大群人。我奔跑过去，却看见地上满是鲜血……

听周围的人议论，原来是骆言的姐夫从楼上的掉下来了，掉下来的原因，据说是摘牵牛花里的黄叶子。

我仰上头，那整墙的牵牛花正生长得郁郁葱葱，哪里有黄叶子的影子？即便是有，哪里用得着去摘，它自己也会掉呀。

八

我搬离了那个小区。离开前我把所有的牵牛花的跟全部拔了起来。我能想象几天过后，所有的叶子和花全部枯死了，有风吹过，枯黄的叶子开始随风飘去……

其实，小侄女说得没错，我种的牵牛花是会长出字来，那些字是我用针一针一针的刺上去的，上面的文字是：“小米爱冯西。”

我实在想不通，骆言的姐夫为什么要摘去那些叶子，难道他不明白，牵牛花到了秋天就会全部枯萎吗？让那些文字在温暖的阳光里摇曳着一季花期的时间都不可以吗？

我把上次剩下的牵牛花的种子全部放在了骆言姐夫的坟头，转身前，我看见墓碑上刻着的冯西两个字，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本文已被编辑[舞袖霓裳]于2007-9-10 20:38:2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