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束着宽松头发仰头吃果冻的女孩。雨珊就是这一种。

雨珊说文轩，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头发就开始疯长。我就用手梳理着他柔顺的长发，狡黠的笑。

五月，天气足够热，雨水可以用来灌溉枯萎的思想。我的黑色t恤汗水蒸发后，留下一片碱渍。雨珊就站在树叶浓密的梧桐树下，用一片片宽大的梧桐叶当作扇子给我扇。她说文轩，你说云水那边天气也一样热吗?与此同时，我看到她眼里有云飘过。

我一直认为雨珊应该是和水相关的。可我知道我不是她的船。下雨的时候，雨珊就穿着她的白色运动鞋在雨中小跑。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一绺绺得贴在脸上。雨珊就把头发往后一捋，咯咯地笑着说文轩，来呀，像淋浴一样。我说雨珊，快回来，别淋病了。雨珊就甩着淋湿的头发说不，我就让你心疼。脚下溅起的水花溅到她卷起的裤管上。我的白色雨伞太小，容不下两个身影。是买把大伞的时候了，我想。

翻过一页日历，夏天就来了。花开得正艳，蝴蝶的翅膀已载不动春天。雨珊就买回一瓶瓶的防晒霜，她说夏天是蛰伏的季节。她把黄瓜切成一片一片的贴在脸上做美容。我说雨珊，你已经够漂亮了，她就乐得屁颠屁颠的。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让我想起持白色栀子花的仙女。她应该有着白色的梦境，梦中有一枚水做的月亮。什么时候，她静坐水湄，便有露花倒影，她也拥有一方水的恬静和夜的柔美。

暑假里，我开始喜欢画漫画。我买来带有漫画人物的精装信纸，没日没夜的模仿。见不到雨珊的日子，我的思想空白着，找不到东西来填补。我想让自己忙碌得没有时间去想念。可雨珊在电话里说文轩，我的头发开始疯长了。我就忽然麻痹了自己，让想念像野草一样蔓延。我说雨珊，我需要一把镰刀。雨珊就笑了，说傻瓜，还不到割麦子的时间呢。雨珊总埋怨电话线太细，她无法从电话里钻过来。从此以后，我就开始讨厌暑假，讨厌这漫无尽头的暑假。我的随身听已经换了三个了，磁带多得可以开个音像店。画漫画的时候，我就不厌其烦的听那些不知听了多少遍的歌曲。在电话里，我对雨珊说我的耳朵出血了，她就问怎么弄的，我说听音乐听的，她就又气又急的要哭。我说你别哭，我以后不听就是了。她说不听，你别骗我了。是的，我在骗她，她知道，我像爱她一样爱音乐。晚上，我的台灯昏黄。想雨珊的时候，我就在灯下写我的小说>。雨珊的脸就突然浮现在稿纸上，我看见她纯真的笑。于是，我在写满思念的稿纸上日夜兼程。我对雨珊说我的小说已经八万字了，雨珊说等我写到十万字的时候给我寄两张照片。于是五天后，我买了个象框摆在案头上。

我说雨珊，我真的想见你，我明天一定要去找你，雨珊就哭了，说我在樟树街的那颗最大的香樟树下等你。可那天老天也哭了，泪水流成了河。我到达樟树街的时候，看到香樟树下雨珊脆弱的身影，她的紫色雨伞随风摇曳，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流。雨珊说文轩，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说我也是。我们在那颗香樟树下躲雨，我突然就开始喜欢下雨了。雨天，适合以一种吟咏的方式来体味，即便你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那颗香樟树老的已经满脸皱纹，我说雨珊我想象不出你满脸皱纹的样子。雨珊说我不会活到满脸皱纹的年纪，我会在五十岁的某个夜晚悄没生息的死去。细雨斜织，我的思绪很乱。我不知雨珊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我知道那天我一定是最痛苦的人。我和雨珊撑着伞在这条泥泞的小路上深入浅出，雨珊的白色运动鞋上满是泥水。雨珊说她很久没有淋雨了，一场雨能够淋掉很多忧愁。雨珊是个天真的孩子，整日里无忧无虑的样子，我不是先知，无法了解雨珊无忧无虑的背后所隐藏的故事。可我很容易满足，只要能每天看到雨珊开心的笑容那就足够了。雨珊说她希望暑假赶快结束，她无法再承受漫长的空虚。我说雨珊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雨珊说可我希望每天见到你的样子。这条泥泞的小路向暑假一样漫无尽头，我和雨珊牵着手踽踽而行。当我们坐在奶茶店里捧着热乎乎的珍珠奶茶的时候，突然就生出来些许感慨

开学的时候，雨珊的头发真的长长了，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我说雨珊你的头发有股淡淡的绿茶香味，雨珊就把头发拿到鼻子下嗅啊嗅的。我喜欢看雨珊梳头的样子，像童话里善良的长发女孩。雨珊说文轩，看，我用的是你送的木梳。我说雨珊，我给你梳头吧。雨珊就把头闪到一边说文轩，男生的手不是用来给女生梳头的。我突然就有种想吻她的冲动。我把视线转向远方，远处的柳树呈现一片淡绿的颜色，柳树上有鸟鸣传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黄莺，我只知道雨珊的歌声远比它的叫声动听。雨珊喜欢梁永琪的《花火》，我就买了一盘梁永琪的带子。雨珊说文轩你能不能带我到日本去看真正的花火，我说我愿意陪你到任何地方。

学校的电脑补习课开始了，雨珊说文轩我想和你坐一块，我就换了位置。我是个电脑文盲，我说雨珊计算机会考我肯定是过不了的。雨珊说文轩你要相信自己，我说雨珊我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说雨珊我想逃课，雨珊说要不我陪你出去放松一下。我说老师会批你的，她笑了说又不是没批过。晚上，校园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上自习。我说雨珊你冷吗，我们到教室去吧，雨珊点了点头。大家都去上电脑补习课了，教室里空无一人。我在黑板上写字，雨珊坐在下面静静的看。我是喜欢书法的，可总没时间去练。我的隶书写得不漂亮，但雨珊喜欢。我在黑板上写雨珊的名字，雨珊说文轩你写得真漂亮，不要擦去。我指着胸口说雨珊你的名字在这呢，谁也无法擦去，雨珊就笑得像花一样。门开了，李林走了进来，头低垂着。我说李林你怎么了，李林没说话，又摔门出去了，我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李林是雨珊的朋友，雨珊说我去看看。我说好吧，我在教室等你回来。雨珊出去了，我在教室里看小说。难得有这样寂静的时刻，我可以静下来想些什么。我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只是偶尔的会想一些关于人生和理想的东西。我一遍又一遍地听那首《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因为对于理想我很迷茫。我无法决定自己的路，有时候会感到莫名的孤独，像一个孤独的影舞者。回忆，我总是在回忆。我的思想在两年前中断，我需要一个借口续弦。而雨珊像一个摆渡者，将我的思想摆渡到另一个渡口。而我已开始依赖这种摆渡。可我知道自己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有些话埋在心里发了芽，也不能对别人说。晚自习放学了，雨珊还没回来，我坐在桌边默默地等待，雨珊知道我在等她。而雨珊始终没有回来，我独自走回宿舍，一个人真不习惯。每天晚自习后，我都会陪雨珊去拎水，然后送他回宿舍。

第二天，雨珊告诉我，李林昨天晚上跳到学校人工湖去了，因为他喜欢的一个女生拒绝了他。雨珊将他拉上来，一直在安慰她，很晚才回的宿舍。我说我鄙视这种行为。雨珊说文轩那是因为你还没找到你真正喜欢的女生。我说也许吧，可她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

雨珊说文轩，你知道吗，如果你一直被众星捧月的话，我也许就不会成为你的朋友。我说为什么。雨珊说当一个人被众星捧月的时候，多一个人关心她，他根本不会在意。所以呢，这时候你最好不要去接近他。我说雨珊，你的理论很奇特，但也很实实际。

我是喜欢夏天的，满眼的绿色，让人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拒绝。雨珊喜欢坐在学校的人工湖旁看风景，水中有鱼游来游去，水藻招摇着，可惜没有桨声。微风过处，涟漪轻漾，模糊双孔桥的倒影。我和雨珊并肩坐在桥的护栏上，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说雨珊，看我们在水中的倒影，真好看。雨珊说是呀，可它不真实。我说有些东西正因为虚幻才美，你永远都不希望看到它真实的一面。雨珊开始叹气了，我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我说雨珊你有心事吗？雨珊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的睫毛覆盖不住你的落寞。雨珊抬起头来，有露珠挂在他的睫毛上。

晚上，我和雨珊一块坐在栈桥上数路灯，雨珊的眼睛眨啊眨的，我说雨珊算了，你望不断隔岸的灯火。雨珊说灯火的尽头应该有另一个世界，她恨她没有一双天使的翅膀。栈桥上过往的汽车飞快，雨珊说人会很快变老，我就突然想起那首名叫《青春散场》的歌曲。，老狼的声音很好，有沧桑感，很适合唱校园民谣。起风了，雨珊的头发随风摇曳，我说雨珊我喜欢看你长发飘飘的样子。可雨珊说也许她不适合续长发，因为她是一个简单的人。

雨珊喜欢喝珍珠奶茶，但从来不吃里面的“珍珠”，我不知道为什么。雨珊说喜欢可以有多种理由，你可以喜欢她的味道，也可以喜欢它的名字，而她只是喜欢珍珠奶茶的名字。我突然就感到有些东西是多么的华而不实，欺骗你的往往就是你感觉最真实的那种感觉。雨珊坐在奶茶店的秋千座位上晃啊晃的，我说雨珊我是为你推动秋千的那个人。雨珊说好啊，可我的秋千上注定要坐两个人，你推得动吗？

我和雨珊每天下午都会一块到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去吃东西。那天下午，雨珊在门口碰到一个朋友，雨珊给我介绍，我跟他打招呼，可它不理我。他转身离去的时候，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我说雨珊，他怎么这么没礼貌？雨珊说文轩，你应该知道的。三天后，雨珊告诉我说文轩，以后我不能和你一块吃饭了。我说为什么，雨珊说你还记得那天遇到的那个没礼貌的男生吗？我说记得呀，怎么了。雨珊说他是我原来的一个好朋友，可他喜欢我，可我拒绝了他，可他不希望见到我和别的男生在一起。

秋天，雨珊告诉我他有男朋友了，是那个追求了他三年的男生。我说雨珊祝你幸福。我转过脸，真讨厌，我眼里进了沙子。我说雨珊，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年的秋天特别冷，跟冬天似的。我裹紧衣服，像个受伤的孩子。雨珊说文轩，你真好，谁嫁给你一定会幸福的。我说是吗，可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我说有人肯要你，我就放心了。她就咯咯的笑着说你才没人要呢。我也笑着，可我知道我笑得一定很苦涩。

秋天，我的心事比纷飞的落叶还多。在青草开始变黄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开始变老。我站在秋天的田埂上，看一片片裸露的土地，秋天应该是丰收的季节，可我只看到一片狼藉。我想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祭奠感情，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我根本就没有播种什么，有什么资本来收割。我的自尊在父辈收割麦子的镰刀面前片片剥落，我的思想远比土地贫瘠。收获对我来说本就是一种讽刺。

秋雨很冷，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风很大，我的乳白色小伞已不堪摧残，早就坏了。我想没有再买个大伞的必要了，或许我以后都不会再用伞了。我在校园里恍惚走过的时候，看到雨珊穿着他的白色运动鞋在雨中小跑。后面一个男生撑着伞在喊雨珊，快回来，别淋病了。雨珊就甩着淋湿的头发说不，我就让你心疼。我突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里一阵悲哀。

几天后，雨珊的头发挽起来了，我喜欢她把头发束起来的样子，可也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雨珊说文轩，你送我的木梳断了。我说我知道它迟早会断的。我是一个倔强的男生，总以为自己不会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生难过，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在每个寂寞的晚上夜夜失眠。

两年来，在雨珊的眼里，我只是扮演了一个好朋友的角色。我一直努力着，想通过某种方式完成角色的转换。可两年后的秋天，我才知道我的努力只是徒劳。我常常怀念雨珊头发上淡淡的绿茶味道，可我知道这种味道只能在我的回忆里飘。雨珊说文轩我有了男朋友，你还会像以前一样想我吗。我说雨珊，我每天都会用四分之三的时间来想你。很深沉的一句话，可我却说出了悲壮的意味。我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无法走出关于雨珊的回忆，即便以后有了自己的妻子。欧阳修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不是玩弄风月的人，可也不想处于一种被动的姿态，于是我选择离开。我说雨珊，我想到学校外面去租房子住。雨珊说为什么，我说宿舍太吵了，我想清静一下，以后晚上就不能送你回宿舍。

孤独的时候，我的脚步沉重，一步踏过一场秋寒。冬天突然就来了，在我来不及准备的瞬间，凄风冷雨，“罗衾不耐五更寒“。人在冬天会变得清醒吧，我想。冬天，许多事物已经凋残，包括我枯萎的思想。霜雪遮住我的双眼，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空间去冬眠。飘着霜雪的下午，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那条熟悉的小路，看到香樟树下两个熟悉的身影以及我擦肩而过的爱情。我无法把自己的一厢情愿看作是别人的背叛，但又倔强的不肯花一点时间去祭奠。许久以来我只是活在一弯弓形的梦里，梦碎了，我的生活也就失去了一半。

雨珊说文轩你不高兴吗？我说是啊，没有人会永远活在快乐里。可他不知道我的快乐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我像一个脱离了寄主的寄生虫，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不知道还有谁值得我依附。在爱情的滋润下，雨珊的脸蛋日渐丰腴，而我的思想则日渐消瘦。

下第一场雪那天，我的心里开始结冰。满天的飞雪覆盖不住我的手掌，我说雨珊，我要用我掌心的余温来温暖你的脸。雨珊说文轩，你冷吗？我说冷，很冷。雨珊说我给你织条围巾吧。雨悄无声息的落下，一如后来我悄无声息的离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延伸到我冰封的心里，一步一步，我听见冰块碎裂的声音。雨珊顺着雪地上的足迹亦步亦趋的行走，而我今后都不会再顺着别人的步伐，于是，我的脚步在一条陌生的路途上深入浅出。我说雨珊这些足迹就是我所经历的生活，它太过清新，以至于在你面前一览无余。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像是一架复印机，一页空白压着一页空白，可它已经邹了，在我来不及涂抹的年龄。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让自己对得起自己，毕竟人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世界里。雨珊说文轩，你是个好人。我突然就想笑，怎么这么像电视里的那句经典对白。我说可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坏人，至少可以活得随心所欲。我拂落落在雨珊头上晶莹剔透的雪花，突然就想起李后主的那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这个动作已变得陌生，可我知道会有另一个人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晚上，有人在栈桥上放烟花。绚烂的烟火映出雨珊苍白的脸，雨珊的嘴角有笑容浮现。而我终究没能完成对雨删的承诺，至今没有一束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烟火，我也总会在看到烟火的日子怀念那次握别而非吻别的遗憾。远海上有汽笛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萦绕不绝。我不适合做水手，但我想拥有一叶扁舟，载得动离愁的那种，可以躺在上面看满天星斗。小时候总有人对我将那个关于灯塔和青年的爱情故事，于是我在单纯的年纪开始相信纯真的爱情，可没有人告诉我那个青年和他的纯真的爱情都已葬身海底。

寒假快要来临的时候，雨珊说她为我织的围巾织好了。我喜欢的白色，一种淡雅的感觉。可我戴上的时候，不只是温暖。我一再的告诉自己，雨珊编织的只是一条围巾，而不是一个柔情陷阱。是的，事情没有朝着我预期的方向发展，但这不是雨珊的错，只怪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我不是一个只懂得怨天尤人的人，但我需要一个疗伤的场所和一个忘却的过程。有人说男人忘掉一个女人，需要时间和另一个女人。可我并不需要一个悲哀的替身，但我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或许这一生都不够。好在寒假就要来了，整个寒假，我可以用来冬眠。

熬过一场考试，寒假就来了。我拎着行李走出校门口的时候，看到雨珊躲在男朋友怀里那张幸福的笑脸，于是，我没说再见，我知道没人会在乎。新年的那天晚上，漫天的烟火映红黑的夜，不知道雨珊是否也在放烟火。而雨珊也像是我目睹的一束绚烂而短暂的烟火，只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给以后每个痛苦的日子。以往的新年晚上，往往会下雪的，而今年的上天很吝啬，只有稀疏的星星隔着薄薄的云层窥人浅笑。“文轩，新年快乐！”我对自己说。

寒假里雨珊说文轩，我的头发剪短了。

我说雨珊，可我已记不起你长发飘飘的样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