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迷迷糊糊的听到操场上传来的喇叭声，从床上惊坐而起，知道是升旗的时间了，于是起来，脸也不及洗，就挂了牌去等升旗。

国旗升上去后，接下来是高三的一个女学生讲他们应该如何学习，顺便问一声老师好。之后由校长补充强调教师的重要，以赢取学生稀稀拉拉的掌声。我早上没有课，升完旗后回家洗漱。

教师重要不重要，从来不由教师自己说了算，要看他在他人心目中的分量而定。从我今天的遭遇可以窥见一斑。我洗漱完后，便去找人办事，因为前天已经和人联系好的。我母亲买了块地基，需要办理准建手续，事情当然都由我来做了。我找城建、土管、乡政府，一切都还算顺利，因为我的爱人是副县长。今早我打了土管的人的电话，那人半天没反应过来。那人其实和我有老乡关系，也在一起喝过酒，算是老相识了，加上前阵子找他，也打了无数的电话，但他居然还不记得。记不得，是因为我仅仅是老师，不是什么职权（正规叫“职能”）部门的人，其价值只在开学分班那几天，过了就过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从东汉时起，不，从孔孟那时起，教师就不是什么吃香的职业。扬雄《法言》说：“师者，人之模范也；模不模，范不范，为不少矣。”是说不称职的老师的（唐人李轨曲解为“伤夫欲为而不得其道者多矣”，不去管它），但称职如孟子，号称“王者师”的，社会的评价仍是“迂远而阔于事情”。蒙古人骑马，瞧不起老师，说“九儒十丐”，可以理解，信奉法家“儒以文乱法”的秦皇帝，确乎是焚书坑儒的。所以，即使圣如孔子，他的报酬“束修”，也不过是学生送的几片干腊肉。孔子是“圣人”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粮陈蔡，他照样能弦歌，但对我辈瓶无贮蓄，地无寸土的人来说，以食为天，是非得“忧道”更兼“忧贫”的。听说十来天前，最高领导讲要提高教师的待遇，这当然也如阶级斗争，得天天讲，月月讲的。教师节过了二十三回，讲也如此数，其效用，也和“三八”妇女节差不多，弱势群体需要用节日来标签，也是社会的一大进步。听说有的地区，教师很有威权，可以掌握学生的“生死”，于是大收特收其费用。这我不知道，即使有此威权，我也不去用它。本来跟平常没两样的一天，我也不想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我只觉得，人该是平等的，教师跟学生也好，老师跟他人也好，都如此。工作是种职责，以劳动换饭吃，不该假公济私，偏是有了一种叫“权力”的的东西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

我当了教师十五年，也蒙了扬雄式的教训十五年。如说老师就该有老师的样，不该和学生一起打乒乓球；老师就该有老师的样，不该和人打麻将；老师就该有老师的样，不该和人喝酒醉……。“老师的样”是什么，可惜我愚笨，到现在还不清楚。传说古代有某公主要嫁人，皇帝用某大臣作了个“人样子”。可怜我们老师，到如今也没哪个皇帝给出个具体的“人样子”来，——孔、孟吃冷猪肉的画像太模糊，“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抽象——，无所适从的我们，大概只能像祥林嫂一样，嫁二夫不洁，捐门槛也不净。因为是教师！

其实，我上面是混称了，“教师”与“老师”不是一回事的。“教师”是以教书来糊口的人，古代称“三家村学究”“蒙师”。“老师”是资深的学者或监考官，如《史记》说：“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王世贞《觚不觚录》：“京师称谓极尊者曰老先生，自内阁以至大小九卿皆如之，门生称座主亦不过曰老先生而已。至分宜（严嵩）当国，而谀者称老师，其厚之甚者称夫子。此后门生称座主俱曰老师。”教师之“节”，绝不如“小说”之能由附庸蔚为大国，变为“老师”。

发了一通牢骚，好象我要洗手不“教”似的。其实，我除了会读几本古书外，还能干什么呢？“文不像誊录生（秘书、公务员），武不似救火兵”，还只能靠卖教而活。要是有一天没了学生，想当“教师”也不能呢。假使能卖文，做个文人，也还不错，虽然有人说“一为文人，便不足观”。那就来点阿q的精神，自找些乐子吧。我找到的教书之乐，是既能读书，又能卖所读之书挣工钱，达到马克思所说的“劳动成为自身需要”的共产主义境界了。所以虽然现在嗓子嘶哑，身份卑微，工钱不厚，我还是能“心满意足”地教下去的。至于“教师节”放不放假休息，不是原因。

那就打住，安心备下午的课罢。顺便也祝愿天下的同行们节日快乐！

2007-9-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