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似乎很早。一天正在门口玩,邻居一个小叔叔去上学,自己看着眼馋,闹着母亲也要上学。母亲给了一块碎了一半的手掌大小的石板,拿上一个板凳,就跟着上学了。
老师问是谁家孩子,父亲的名字等,安排在一条木板的一端坐下,就算上学了。从此,上学成了最有趣的事,学到了不少新“知识”。
村里有一个小学校。共有三个班,混合排班上课。就是一个课堂上不同年级轮流上课。具体课的内容早已淡漠。但对于上学的一些事仍记忆犹新,因此就知道了“知识”的作用的伟大。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放学回来,给母亲念当天学的“毛主[xi]万岁”,母亲高兴的合不拢嘴。后来学了打倒刘少奇等,也学了一些算术。母亲高兴的说儿子可以帮父母算工分了。
知识的第一作用:斗地主
一天,老师给我们一些白纸,和我们一起做成两尺多高的白帽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上“我是地主三老从”,“我是牛鬼蛇神二驴子”等,一共有五六个吧。
然后就给这些人戴上。戴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敲他们的脑袋。因为这些帽子太长,他们低下头,就容易掉下来,掉下来就说他们不老实,要挨打。抬起头就说他们趾高气扬,不服从改造,也要挨打。反正就是让他们不好受。
然后我们几十名学生分成几个组,每个组负责看管一名坏分子,斗地主的方式可随意发挥,看谁更有新手段。一路上喊起口号,非常热闹。觉得自己成了“知识人”。至于那些坏分子如何吃饭,如何受苦我们根本就不关心。
知识的第二个作用:打倒姐姐
从书本和生活中学到的知识,很快就真正“活学活用”在现实的生活里了。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到姐姐。有一次,不知道姐姐为何得罪了自己,就在家屋里每一个角落写满了这样的标语:“xxx(自己的名字)万岁”,打倒xxx(姐的名字)”。父母不识字,当姐姐看到后告到父母那里,父母也是笑一下,说我聪明。就觉得更开心,自己已成“知识分子”了。
知识的第三个作用:写对联
小学的几年时光,到底有多少时间读书,实在说不清。但至少认了一些字,甚至可以看标语。而且无论日子过得怎样,过年还要换一幅对联。自己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勉为其难,可以涂鸦发挥一番,父母很是骄傲。因为对联在墙上的时间长,每个院墙上的对联就有了比较。至于对联的内容无非“九天揽月,五湖捉鳖”、“金猴金箍棒”“莺歌燕舞”之类的,也一样过瘾。
知识的第四个作用:帮瘫子写标语
在这个敢写对联的“知识分子”队伍中,自己的字实在不敢恭维,其中最好的字出自一个瘫子之手。这个人20岁左右,两条腿几乎没有,不是切断了,而是小儿麻痹太严重了。他身子下面有块一尺半见方的木块,下面有四个轴承的轮子,坐在木板上用两手拄着两个棍子像撑船一样滑动。每到一个地方,很远就可听到支支呀呀的声音。
就这样一个瘫子,却有一笔拿手好字。他不能到地里干活,经常可看到他一个人孤独的呆着,用棍子在地上写字,不断的写不断的擦去。
就这点能耐也为他挣得了一个职业――写标语。为乡亲们写对联是免费的,有时还要白搭纸张,为生产队写标语,是有工分的,有时上面来的干部看着高兴,这个瘫子还可以与他们一起下馆子。这也算是特殊时代的特殊职业了吧。
父亲也经常以这个瘫子为榜样,要我们“写好字”,我也就有机会与写标语的人们一起混很长时间,见识一些家里没有的油墨、皮尺等新鲜物件。
写标语时,先要量好墙的尺寸,按字数多少划格子,这些事瘫子干不了,我可以帮着他拉尺做标记。划完格子,用凳子和门板搭成台子,把瘫子抬上去他就开始写字了。所谓写字其实仍然是写字的方框,瘫子是不用尺的,随手写来,字的外形就出来了,而且不按我们平常的横竖撇捺的顺序笔画,而是按字的外缘从一端开始,一笔就把字的轮廓画出来。然后其他人在里面填满油墨或白灰。一幅标语就完成了。
当时我家屋子的后墙比较现眼。在那个墙上,至少刷过十次以上的标语,因此多年以来,我家的后墙一直就不用单独粉刷。
其中印象比较深的标语有:“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以阶级斗争为纲”,“抓革命促生产”、“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翻案不得如人心”、还画过一个鼻子很大的刘少奇的图像,以及后来的“你敢超生,不得安生”、“你敢生仨,立马抄家”等。
等到自己可以写标语,那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高级知识分子”了。
知识的第五个作用:带队喊口号
批邓反右的时候,自己已是中学生了。正常教学根本谈不上,每天除了勤工俭学帮村里劳动,就是游行喊口号和写大批判文章了。对于写批判稿和游行喊口号自己是很热心的。
我多次作为领队带领同学们喊口号。口号的内容是事先准备好的,自己只管直着嗓子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记得一次喊:“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坚决拥护党中央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英明决定”。第一句话短还比较容易喊,第二句话太长了,自己可以“念完”,但也不能大声的一口气“喊出来”,等自己念完,同学们接着喊的时候拖得很长,就已完全变了味,后来干脆自作聪明拆开成为三句:“坚决拥护党中央,坚决撤销邓小平,坚决服从英明决定”。为此,回来受了很严厉的批评。
乡亲们看到自己带队喊口号,自己简直就成了村里的“教授”了。
这样说来,我在中学时代就成了教授了。
啊,伟大的时代,伟大的知识,伟大的知识分子,伟大的教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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