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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辑五:卷七十八----春申君列传第十八遐逸

发表于-2007年09月10日 凌晨3:54评论-0条

史记辑五:卷七十八----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在四个君子(孟尝君--齐、平原君--赵、信陵君--魏、春申君--楚)中,把春申君的列传排到第四的,但在四个君子中,就只有他才没有多少提到食客的言论,更多的是他个人的努力或者说胆识。

史记里记载春申君的第一件事,是说服秦王不要攻打楚国。

而这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去说服秦昭王的呢?

【原文】资治通鉴卷四·周纪四:

赦王四十二年:

赵人、魏人伐韩华阳。韩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穰侯曰:“请发兵矣。”乃与武安君及客卿胡阳救韩,八日而至,败魏军于华阳之下,走芒卯,虏三将,斩首十三万。武安君又与赵将贾偃战,沈其卒二万人于河。魏段干子请割南阳予秦以和。……

韩、魏既服于秦,秦王将使武安君与韩、魏伐楚,未行,而楚使者黄歇至,闻之,畏秦乘胜一举而灭楚也,乃上书曰:……【原文完】

武安君,即白起,即那个在春申君说秦王后几年大败纸上谈兵的赵括,再坑杀赵军四十万的白起。春申君所事的楚顷襄王,又是谁呢?就是屈原所事的昏君--被秦国请过去而被虏又不肯割地,逃去赵国人家不又不收留的--楚怀王的儿子。

春申君即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楚顷襄王使去说秦王的。先说明一下,他最终是成功地把秦王给说服了,不去攻打楚国。所以,这篇说辞,才有看头。

说辞如下:

【原文】天下莫强於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斗。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至则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已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庄王之身,三世不妄接地於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使盛桥守事於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而後复之;又并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之北,注齐秦之要,绝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单矣。【原文完】

开始时,就给出总论点:从大的方面来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而且别人还得渔翁之利,所以不如和楚国好。

为了说明这点,首先承认秦的疆域之大(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占地之优(绝从亲之要--即腰,索隐:以言山东从,韩、魏是其腰,连纵的腰)赫赫战功(可谓能矣,功亦多矣,威亦单矣)。

【原文】王若能持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仗兵革之彊,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於艾陵,还为越王禽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叛之,杀智伯瑶於凿台之下。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彊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原文完】

这里开始说明两种不同的选择(持功守威、力臣天下之主)及其结果(无后患而继续强大、有后患)。当然,他是要把第二种选择说得严重些的了。

在第一段,有说过“物至则反,致至则危”。这里说“狐狸爱惜它的尾巴,过河时都把尾巴给收起来的,但如果河太宽的话,则还是没办法,要把它放下来,然后,尾巴还是被浸湿了。”

再举赵国和吴国的事例。都是看中了这里的利益,然后,去攻打,未必都打得成功了;但是,却又是“螳螂扑蝉,麻雀在后”,被别人给杀了,甚至把国给灭了。

现在秦王,你就不怕依靠韩、魏攻我楚国而不被他们算计吗?

【原文】正义诗曰“大武远宅而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趯趯免,还犬获之。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之信越也。臣闻之,敌不可假,时不可失。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何则?王无重世之德於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将十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腹绝肠,折颈摺颐,首身分离,暴骸骨於草泽,头颅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群虏者相及於路。鬼神孤伤,无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仆妾者,盈满海内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原文完】

这一段开始详述韩、魏不可信。先说要打楚国,一定要经过韩、魏,从历史渊源来看,秦国并不对韩、魏两国有什么恩德,甚至刚还杀了他十多万的兵。你不把韩、魏给彻底地灭了,都已经有后患了,现在还敢指望他们来帮你打我楚国?而且你的兵要来楚,则必然要经过韩、魏的,你的兵还能指望回来吗?

【原文】且王攻楚将恶出兵?王将借路於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资於仇雠之韩、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雠之韩、魏,必攻随水右壤。随水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也,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原文完】

要经过韩、魏的兵,你是不敢指望还有得回来的了;如果你不经过他们领地,那攻楚国,可是大费周折的了,而且还未必能有效的攻打楚国(所得地都是贫瘠的),还背了个毁楚的罪名。(这里秦、韩、魏和楚的地理位置还有待考究。因为这里是“王若不借路于韩、魏,必攻随水右壤。”意即不和韩、魏借路,就只能攻其他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即取要地则必借路于韩魏,说明是韩魏在秦楚之间〔若意为借路给韩、魏,则说不通〕。而后面的春申君的食朱英又说“背韩、魏而攻楚”,好像又是在秦楚的同一旁。待更多的资料求证。)

【原文】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而攻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而使独攻。王破楚以肥韩、魏於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彊,足以校於秦。齐南以泗水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後患,天下之国莫彊於齐、魏,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後,为帝未能,其於禁王之为帝有馀矣。【原文完】

秦、楚一旦交战,两后对垒,谁都动不了。这时候,其他四国(魏、齐、韩、宋)则轻松地坐收渔利。秦国吃力不讨好,终是做他人嫁衣裳啊。

【原文】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彊,壹举事而树怨於楚,迟令韩、魏归帝重於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王施以东山之险,带以曲河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王壹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於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後危动燕、赵,直摇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原文完】

综上,不如与楚国和好。这样,其他国家的反应会是怎么样的呢?四国无法联手,而且互相制约,则必定是向殿下俯首称臣的。

凭借这样一段段的说辞,终于把秦王给说服了。

【原文】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谢韩、魏。发使赂楚,约为与国。【原文完】

后面呢,他的另外一些事情,也还是很有看头的。

【原文】黄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於秦,秦留之数年。楚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於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原相国孰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後图之。”黄歇为楚太子计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忧之甚。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後,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原文完】

黄歇即春申君(到后面做宰相时才被封为春申君),他和太子一起作为楚国的人质留在秦国。楚顷襄王病危,这时候,春申君,不直接找秦王说,而是找秦相应侯。这时候,微妙的关系就来了。如果应侯帮太子回国,而太子必然会报恩于他,那么,他以后处理两大国的事务就好做得多了(钱财自不必说)。这时候,应侯的积极性就被调动起来了,他会主动地向秦王提建议,并积极地促成楚太子完回国。但秦王还是不肯,只叫太子傅过去。春申君以国家大局为重,建议太子微服随太子傅出去,愿以死来挡秦国来搜查的人(称太子病,不出见客)。

【原文】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当死,原赐死。”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秦因遣黄歇。【原文完】

料太子已经脱离危险之时,告诉秦国“歇当死,愿赐死”。这时候,应侯保不住太子,保黄歇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最后,黄歇得以全身而退。

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很好的东西在里面。即用变化的观点看问题。

前面黄歇说“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太子完在秦国,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回去楚国,那就不得了了;如果不放回楚国,那么,楚国必然另立太子,那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的了。应侯啊,这个人情你只有这么一次的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别把机会从你掌心里溜走啊。

而后面,应侯也是这样说服秦昭王的。“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现在太子完已经在楚国登基,现在杀了他的恩人黄歇,则必然对秦国不好;放回他去,或许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秦王于是也听了他的。

后面还有一段有参考价值的:

【原文】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硃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硃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原文完】

毋望之世,毋望之主,毋望之祸,毋望之人~

或许我们什么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这些本来没有可能得到,或者说不应该得到,却又不经意间得到了的东西,还有本不应有却会被祸及到的事情。值得我们对比一下自己本应得到和已经得到的东西,以及本不应失去却很有可能会失去的东西。

最后,还是被朱英言中了,春申君被李园所杀。

所幸的是,他的一个私生子,居然成了楚幽王。(【原文】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原文完】)或许这才是他最大的毋望之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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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吴钩 | 荐/吴钩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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