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州小城,有一繁华街道,叫荣昌大道。街道两旁,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代表着小城的一方安宁。可它的前身并不叫荣昌大道,而叫文昌街。早些年的文昌街,小是比现在小的多,但亦是商贾错落、店铺栉比,顺了街道看过去,花花绿绿的各种招牌,拥拥挤挤在小街的两旁,小城的荣衰,窥一斑而知全豹。
在文昌街的东头,路北,生长着一棵阳伞般的大楝梓树,树下住着一户吴姓人家,历代不乏舞文弄墨之人,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也不知从哪代人起,也是顺应了时代的潮流吧,吴姓人家也在门前挂起了一个别致无二的招牌。招牌上,一个硕大的“文”字,被装裱的凤翅镏金,杏黄色的穗子上,提溜着两只小小的风铃子,微风过处,招牌翩跹起舞,风铃童喉圆润,颇不引人注目。
这吴家人绝顶的聪明,他们因地制宜,瞄准市场,充分发挥自家的特长,在这繁华的文昌街上,开了个代人写书信、对联、请柬一类挥毫泼墨之事的铺子,生意虽不很兴隆,倒也能养家糊口。
就这样,吴氏文铺代代相传,到了大兴这一辈,也就是民国初年吧,由于连年的战乱,匪痞遍地,很少有生意再送上门来,文铺自然也就暗淡了许多。仰仗着大兴的才能比历代爷爷们都出众,这才勉强撑着门面,没有关门。据说,早年吴大兴曾在官府内吃俸禄呢,因看不惯衙门的作为,便辞了官,回家来接替了父亲,经营文铺。
大兴为人服务,收费颇低,也只是勉强维持家人生计。有时有穷苦爷们上门来,大兴不仅为他们写了字分文不收,往往还要让家人取出家里仅有的一点银两周济他们。吴家的行为,常常使得街坊爷们感激不尽。这一天,大兴正于铺内习功,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暗影,就知道有人来了!
吴先生,好自在呀!随着一个喑哑之音,文昌街西头的地痞胡大扁手摇竹扇,一副凶神恶煞般坐在了为顾客准备的木凳上。两个腿子立于左右。
大兴见是胡大扁,知道来者不善,赶忙招呼:
哟,是胡爷,小的有失远迎,得罪了!说着,赶忙吩咐家人:给胡爷备茶。
大兴满脸堆笑:胡爷亲临寒铺,还望胡爷指教?
胡大扁一副高敖的神气,道:指教到是没有,只是想劳吴先生给小的代写一纸状子,我要打官司!
哦!大兴一楞,道:不知是何人因为何事敢得罪胡爷?
这时,家人端上茶来。胡大扁接过氤氲着腾腾热气的茶盏,哼了一声,朝桌上猛地一墩:
别提了!胡大扁声音如同拉锯。道:那王家老儿,自幼将女儿许配小的,可现在又要退婚。不是捉弄小的吗?小的要告他视儿女婚姻如儿戏!
大兴听了,方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
这胡大扁家大业大,其父又与官府有一面之交,自己便终日无所事事,整天带了几个腿子满大街逛荡,看见谁家有俊俏的姑娘媳妇,便拦截调戏。众人只有敢怒者,哪有敢言人!那日,胡大扁见了王家小女凤儿,顿生歹意,上前调戏。凤儿姑娘转身便回。胡大扁却跟踪到了王家,逼迫王家将女儿许配给他,并扬言三天后娶亲,然后便扬长而去······
吟哦片刻,大兴眉头一皱,忙说:
胡爷,我看这状子不好写呀!
咋回事?胡大扁脖子一梗,喷出一股霸气来。
您说王家悔婚,可有凭据?
啥他娘的凭据,你写就是了!
胡爷,这……作文可讲究依据呀!没依据小的可不好写呀!
没依据也要写吗,写了要啥给你啥?胡大扁说着,一扭头,早有腿子把一包银两掷于大兴面前。
大兴见状,知道这胡大扁又要耍无赖了,自己得罪不起呀!写吧,对不起王家!不写,恐怕这铺子撑不到天黑!怎么办?
写呀,吴先生!咋还不动笔呢?
那包银两也确实叫人心动!片刻,大兴心一横,立下主意,只见他微微一笑,抬手提笔,刷刷刷……笔走狂蛇,龙飞凤舞般挥写起来。
胡大扁在一旁淫笑着,看大兴愤笔疾书。
突然,咔嚓一声,只见大兴手中只剩了半截笔杆,刚刚拟就多半的状子,却让一只笔头弄得面目全非了。
大兴强韧折笔之痛:胡爷,您看这……是否明儿个再烦胡爷您跑一趟呢?
胡大扁见笔折了,气的不轻,可嘴里又说不出。哼了一声,道:既然这样,吴先生,咱可要守信呀!说着,眼睛瞪瞪腿子,冲着桌上那包银两一努嘴,自己起身出了铺……
第二天,胡大扁一大早来到文昌街的东头,四下里张望,却怎么也找不见了那面整日玎玲做响的杏黄色招牌。
自此,吴姓人家便在这莘州城里销声匿迹了。
本文已被编辑[湘西南箫剑]于2007-9-9 19:20:4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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