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流火七月,可不止一般的热。余婶说:“这天可真热。一个蚊子也没有,想必是它们停来停去,哪里都烫,就全烫死了。”
学校放假后,赵就躲到他深山林子里的老家去了,很少能见得他面。这一回,据说要上四天课,不得不赶出来。他来的第一个晚上就用电话骚扰朋友,十二点多的时候,原因是天太热,睡不着。我也是他的骚扰对象之一,正好我那时也未曾入睡,就与他天南地北闲聊起来,一直到一点多,各自又洗了澡,才睡去。
第二天,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赵来到我家,说道:“草塔停电了,今晚睡你这里!”我连说:“好啊,好啊。正好可以聊聊天。”然而还没坐到两分钟,这家伙就叫喊起来:“怎么这么热。这电扇怎么这么慢啊。屁风也没有。”我劝道:“算了吧。难道你还有好地方吗?要不我们去五泄大坝上吹风!”
正在讨论间,秀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们她们找到了个好地方。我问道:“哪儿呢?”“学校草坪上!”秀得意地说道,“可凉快了,我们都在。你们来不?”我俩略加思索,一致觉得这主意不错,便说道:“好的,我们马上就来。”
出了门,在街上夜排档碰上老茂,便约他同去。他也觉得主意不错,于是一同去。
很快就到了学校,老非,秀和她的弟弟妹妹都在。草坪上早铺了大小不等的一排席子,还有两张空着的,是他们为我们准备的。我们也不客气,扑倒就睡。赵一躺下就“哎呀”一声,一招“懒驴打滚”,滚上我和老茂的席子。原来他那张是竹席,小草从席缝里探出尖尖的小脑袋,用力地刺着他的屁股。我和老茂自容不得他,各自出脚,把他踹了回去。
草地软软的,像席梦思一般,又有点凉,仿佛是从底下透出来的。秀的妹妹好动,在草坪上翻着筋斗,老茂也不甘示弱,练起“鲤鱼打挺”来,可惜没能成功。当他灰溜溜回来时,位子却被赵抢了,他推了推赵,没能推动,只好睡边上竹席,恨恨地说道:“皮这么厚,还怕这点草!”
我们断断续续闲闲杂杂聊着,夜空中,星星一簇簇的,一闪一闪亮晶晶。不知道今晚会不会遇见流星,传说见到一颗流星就可以许一个愿,而我现在正需要它。我只见过一回流星,在初一结束的那个暑假。那年大旱,田里起了裂,父亲便去抽水。离田不远处就有一小溪,在那里积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子。抽了三四个小时候后,水便干了,于是要等上三四个小时候后才能再抽。然而,在水潭子慢慢积水的过程中,人也是不能走开的,因为这水本是无主之水,只有你守着了,才仿佛是你吐出来的一般。
到了晚上,田还没有完全被灌溉,所以还是要守着水,还有那抽水机。父亲一人去,母亲又不放心,母亲去了,我和妹妹又害怕起来。最终,我们抬着块一寸厚的大海绵一同去了。那一晚的夜也如今晚,淡月一弯,群星四布,天高得我们看不清它到底有多高。然后流星划过,是一道美丽的弧线,是一群调皮的星星靠拢在一起,忽得睁开眼睛,又马上闭上,躲到黑夜里偷偷去笑,任伊怎样等,也不再出现。
赵说道:“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想想从前多味道!”我和赵、老茂是初中同学,那时寝室里的铺子是整排儿并在一块的,只要你有兴趣,可以从一边开始滚,滚到寝室的另一头。我们三个铺位在一起,冬天冷的时候,轮着用一条被子垫着,两条盖着,三人拥在一起取暧。我们三个最爱聊天,息了灯,等老师检查之后,就又开始“叽哩喳啦”聊起来。最热门话题是哪个女生今天扎的小辫子好看,哪个女生笑起来的酒窝深。次热门话题是诗词歌曲,当下了雨,雨水滴在窗外梧桐叶上,溅进破了玻璃的窗户到我们床上的时候,我们不写诗唱歌又能做什么呢?当时写了什么,我们三人苦苦冥思,也只是回忆起几句:“考试,考试。考不出就要死。”“借问淑女何处有,路人纷指教学楼。”
睡在我们上铺的一个姓杨的小子,很讨厌我们聊天,主要原因是我们没有把他喜欢的女生排上班级美女排行榜。总是我们聊到兴头上,他冷不丁地说一句:“还要吵。一群老鸭。”我们开始让着他,又来忍无可忍,就还了嘴。双拳难敌四手,同理可得,一张嘴是无论如何斗不过三张嘴的。我们三个笑嘻嘻地,把这当是游戏。总是赵先骂一句“羊屎”,老茂接一句“羊白眼”,我跟一句“杨白劳”。然后给他回骂一句的机会,接着又由我这边开骂。往往到后来,我骂到“早饭羊尿泡饭”,老茂接着“中午羊屎馒头”,赵最后说“晚上,吃xxx的泡饭馒头”。姓杨的骂不过我们,便想出一毒计,掀了席子,对准床缝放了个屁,说道:“请你们吃!”
这下我们吃了大亏,便往他的铺子上踢,把床板也踢得飞起。他只好去外面拾来砖块,把踢飞的床板重新钉好。这事后,他不再干涉我们聊天,我们也觉得他占了地利,不去主动招惹他,大家相安无事。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的最热门话题还是没有变。只是桃花依旧,人面不知何处,那帮小姐妹不知身在何处,又怎会想到当年老爱扯她们辫子的几个小子,又正偷偷议论着她们。
然后又聊起各自的梦想,老茂说:“等了有本钱,我自己开个饭店。有三四个小包厢,天天能坐满人,也就好了。”“等我赚了大钱,再考出文凭,找份有关文学的工作,也来个兼职,一边创造物质财富,一边追求精神财富。”我等了等,又说道,“本来我对自己这个梦想是很有信心的。可这会儿,来了个才二十一的小醋,人人都说我不如他。”这时赵插了进来:“你写的倒也有看头,不过,论文字功底,你自是不如她的。我想,说不定,你的词汇量还没我教的学生多。”
我当即恼羞成怒。说道:“老茂,来。把他推过去!”老茂一听,大乐,连忙起身。赵忙说:“你最厉害!你最厉害!什么小醋、岁月如歌,统统不是你的对手!”然而我们并没有就此住手,连秀的弟弟妹妹也赶过来凑热闹,直吓得赵死死抓牢席子,说道:“席要破了!席要破了!”
我们最终为了席子而放过了他,又闲聊一会儿后,各自“呼噜噜”、“呼噜噜”做起美梦来。
-全文完-
▷ 进入邪眼六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