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时正遇上返程高峰,火车上那个挤呀,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切身感受。以前我都是故意避开高峰期,可这次硬没躲过。谁都知道中国人多,可恐怕没有几个人真正意识到,把很多人塞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我提前五天买票,都没买着,只好买了六天以后的。卧铺早已抢购一空,只剩下硬座了——这已是莫大的造化了!车站上人山人海,都潮水一般涌向一个狭窄的入口,又自觉的分成不同的几股急不可耐地涌向属于自己的列车。在队列中你就根本弯不下腰,因为你的前胸被人抵着,你后背同样被人抵得死死的,少不得还会有一个大包顶在你的腿弯里,使你两条腿形成x型。你用不着费多大劲,后面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你向前推着,你只能是两条腿机械地跟着移动。
好容易挣扎着上了车,才发现车上早已坐满了。我找到座位,好说歹说,人家才给让了出来。因为好多人都买的是无座的票。我一屁股坐下,喘息未定,又有大队人马涌了过来。一时间车厢里全是人,连过道都站满了。车终于开了,我才感觉到忙活了这一阵,有些内急,我拨开人群,一路吆喝着,“请让一让!”前面稍微动了一动,不甚通畅,我只好瞅着人腿之间的空隙一路踩过去,到了厕所前已是汗出如浆了。偏又有几个人守在厕所门口,我也只有排队等呐。
每到一站,都有人上车,而且上的人多下的人少。车厢的空间越来越小,活像一个拥挤的沙丁鱼罐头。有人索性坐在过道里,有人实在是站不下脚,就爬上座椅靠背上坐着。车窗都已全部打开了,可车里还是出奇的闷热。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作“闷罐车”。一百多人的座,塞得足有三百多人。人腿挨着人腿,胳膊碰着胳膊。别以为坐在座位上就好受,你想伸伸胳膊腿儿,马上就有人把你顶回来。望上看是人,往下看也是人,感觉放个屁都不能打转转。车里充斥着各种难闻得气味,烟臭、口臭、汗臭……心里委实堵得慌,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发泄。有人咒骂起来,说该死的车,等了两天两夜了……有人说中国人咋这么多呢,没事干你乱跑啥?有人赌咒发誓,以后再不在这个时候出去了。说归说,刚上车的却又是一脸的庆幸,叹道:不容易哦。有人说这铁路部门是咋了,也不临时加一趟。有人破口大骂,这破车,装这么多人,就不怕开翻了!此言一出立马成为众矢之的。嫌破你别坐哦,有的是飞机……你不想活了你跳下去,谁让你跟我们挤这儿?说话的人早已缩了脖子,躲进人堆里不敢言语了。
我不敢纵情喘气,因为每呼出一口,再吸进去的就愈发不自在了。更要命的是不敢喝水,怕上厕所,怕往出走。有两个想吃泡面的拿了泡面桶出去倒水,花了半个小时硬没走过去,只好折了回来。不吃饭可以,若要不如厕,难呀。好在大汗淋漓,为体内减轻许多负担。有些小孩实在熬不过,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得亲热。于是人们大手一伸,开辟了空中通道,从中间一只递到厕所门口。大人就难哪。男人可凭借身高力大冲杀一番,女人们被困在中间动弹不得,只好等着,希望有人给前头开路。中间的人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不甚其烦。有一娇小女士被卡在中间,进退不得,不停地哀求边上的人:“大哥,行行好,让一让。”前面的说,“你看哪还有地方让,总不成也要我们抱你过去吧。”众人大笑。看看女士脸都憋红了,众人才勉强让开一条缝,那女士攀着男人们的肩膀,踩着座位边沿这才得以出去,样子及其狼狈。有人吆喝:看这阵势,都少喝水,少折腾一些。又有人说:实在不行我这有空矿泉水瓶,免费提供。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混混欲睡中不知过了几站。在一个车站停车之际,又上来三五个人,个个膀大腰圆,被堵在门口横竖进不来。为首大汉央求了半天,前面就是挪不开步。大汉一时性起一掌将前面一个瘦弱的妇女推了个趔趄,两厢对骂起来,大汉看看要动手。人群中男人们一声呐喊:“哪里来的蛮子,在这里撒野。”有人吆喝:“把这家伙撵下去!跟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刚上车的几个看看犯了众怒,只好龟缩在门口的角落里。
我的脑袋渐渐被困意麻痹了,竟歪歪斜斜地靠在旁边人的身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快到站了。我拎起行李,顶在头上,侧着身子好不容易挤到门口……火车一身长啸,这恶梦一般的旅行终于结束了。站在故乡的土地上,犹如大赦后的犯人。我暗自庆幸,没有受旅游公司的忽悠,没有跑得更远。我只觉两腿僵硬,脖颈发麻,感觉不到身体的另一半了。我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脑海里还是轰鸣的火车,涌动的人群。然而眼前出现的又是黑压压的一片,还有站台上一双双渴望的眼睛……
我努力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嗅到了家的气息。我感觉到了松软的沙发,和一张舒适的床,鼻子里竟然泛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酸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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