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宫惊鸿。出生望族，聪颖灵慧。

三岁习字、八岁背诗、十岁做文章。我的性格高傲又倔强，我的志向不输男儿，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要写一部游记。

十六岁，宫廷盛会。

花灯交错、烛光朦胧，身后有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一个清秀的男子站在灯从中，他穿着月白色得长袍、头上的金冠在灯火的照耀下璀璨夺目。他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四皇子齐月。　

“南宫惊鸿”漫天烟花纷飞，灯火摇曳，我匆忙离去，不敢再看眼前人……

金栏玉柱，茫茫深宫。国母垂爱，召我进宫觐见。

齐月在，未及换下的朝服给他的温柔增添了几分威严，我抬头看他。温柔、多情的眼神让我红了脸，我的心忽然狂跳不已。

不知从何时起，齐月常闯进我的视野。花园边偶尔抬头，看到一双含笑的眼；小路上猛然回头，什么时候他已站在身后？

“鸿儿，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鸿儿，你愿意嫁给我吗？”在皇家的花园里，齐月握起我的手、脉脉含情。有风吹过，微微有些冷，他将我揽入怀中，我原本想要抽回的手再也无法拿回，也许这一生我都将被眼前的男子牢牢握着。　

皇上和皇后对我们的婚事很赞同，我的父亲也为我有一个归宿而高兴。我在皇上和皇后以及父亲的祝愿下，嫁给了齐月。

和心爱的人长厮守是幸福的！宫里住着很多女人，高贵的、骄傲的、美丽的、卑微的，她们有各自钟爱的男人，可是又有几个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蓝珠又在月下练剑了，这是她的宣泄吗？　

齐月

元宵佳节，我邂逅了鸿儿。

一个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女子，却端庄自信，高傲得矗立人群，仿佛天上的仙女不为人间的欢喜哀愁所动容。灯火阑珊，人潮涌动，盛宴的喧闹却在我心里霎时无声，我对旁边的二皇子说，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他扬扬嘴角，没有说话，自从吴妃被打入冷宫后，我也已习惯了他的冷漠。天冷了，蓝珠送披风过来了，我轻笑，身为二皇子的贴身丫鬟兼保镖，蓝珠总是那么细心和体贴。

我的母后很喜欢鸿儿，我便央求我的母亲常邀她进宫。她很懂事，也很有才华，我看过她写的诗，很美。

那次我终于有机会向她表白。那时有风，她有些单薄的身子，打了个寒颤，我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幸福的想这辈子无所求了。

后来我们成了亲。鸿儿以她的聪明和机智使后宫的皇后嫔妃以及公主相处的很融洽，她待每个人都很好，而待蓝珠尤甚。蓝珠虽为下人，但正直狭义，不失大家风范。我和鸿儿也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朋友。　

炮竹连天，烟花满天，又是一年。

山西报急。瘟疫横行，又连年干旱，庄稼无收，荒野死尸数不胜数，天子速派齐月发放粮食。在我和皇后的千叮万嘱中，齐月带着我为他准备的行李，离开了繁华的京城。

现在回过头看走过的路，不免感叹。如果当时不放你离去，是不是可以避免悲惨的故事，可以逃脱我们每个人以后的伤痛。　

探子经常回报着灾区的消息，中间却夹杂着刺客和伤亡的字眼。二皇子说，有人死了，是谁不知道。我有些忧虑，不知道齐月发生了什么事。

蓝珠端来饭菜，“放心，四皇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快吃点东西吧！”

我接碗，她的手臂有伤。

“蓝珠，你受伤了？”

“　没，没，没事，是练剑时不小心划破的。”她匆忙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我也不再多问。

焦躁闷热的七月，齐月回来了。等到他向皇上报告完灾区情况已经是掌灯时分，他推门进屋，苍白的脸显得很虚弱。　

还没来得及我开口，他就将我一把拉进怀中，脸上没有重聚的喜悦，满眼的悲伤。　

“鸿儿，感谢上苍，我还有你，还能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还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安慰。鸿儿，什么都不要问，就这样陪着我，好吗？”齐月把我抱得很紧，他的吻冰凉如水，他的泪掉在我的身上，很凉，他的身体在炎热的夏夜依然冰凉。他是如此哀伤！

“齐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关心着你。”我在齐月耳边坚定的说。　

齐月

我没有告诉鸿儿，在离开他的几个月里我得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也没有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子和她一样深爱着我，而我辜负了。　

在山西，我认识了红袖，她是蓝珠的妹妹，会武功、热情豪爽的女孩。

当我看到红袖热情机灵的眼睛，就再也无法抵挡对她的感情了，就象当初无法抵挡对鸿儿的爱一样。

那天我遇上一群刺客，红袖划破一个刺客的手臂，带着我突出重围。后来，红袖引开了刺客，我因此脱险，却在悬崖边发现了红袖的衣角。她，连同我的骨肉一起没了……

我常想：如果红袖从来不认识我，她就不会死。　

这些沉痛的记忆压在我心底，让我心痛，却不能言明，我已经辜负了一个爱我的，不想再伤另一个。

我的哀伤，鸿儿是明显感觉到了，不然她不会什么都不问，可是她却用避而不谈回避我的悲伤。那些日子我总是神情恍惚，鸿儿在我身边说话，我总是忘记她前一刻说了什么。而她微笑不语，并不生气，我暗叹她的波澜不惊。

蓝　珠

我和妹妹红袖从小相依为命，过着贫苦的生活。后来我作了杀手，别人出钱，我去帮他解决麻烦。

18岁认识了二皇子傲月。那年遭人暗算，我摔倒在一匹奔驰的马前，还好那人勒紧了缰绳，才不至于撞上我。抬头，一张冷漠但英俊的脸，充满焦虑，

“对不起，你没事吧？”他下马扶起我。

我被伤的不轻但不是撞得，这一惊吓，支持不住。脚下一软，倒在他怀中。

“姑娘，姑娘”，我听到他焦急的呼唤，我想告诉他他并没有撞到我，却没了力气了。除了妹妹，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过我的死活。

他的高贵并不能阻碍我们的交往，我迷恋着他的冷漠，沉醉在他忧郁的眼神中不能自拔。我们先是成了朋友，后来成了恋人。他虽然身份高贵，但他却常常活在痛苦中。

他告诉我，他的母亲住在冷宫，他从小受到手足的歧视，后宫嫔妃们的冷眼。除了四皇子齐月，很少有人接近他。他恨皇宫，也恨那里面所有的人。

在宫中他是弱小的，也许正因如此，才让他有帮助弱小的欲望。他并不介意我的身分卑微，后宫佳丽三千，而他却对我情有独钟，虽然这让他时常处在痛苦之中。

他常忧伤的说：“蓝珠，我不甘心，我的母亲遭人陷害，在冷宫过着非人的生活，我不能救她出来；而你，我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娶你进门，我不甘心。”一次又一次。

“皇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开心。”

他苦笑：“不，我不甘心。总有一天我要扬眉吐气，我要你骄傲的站在我身边。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这样说，犀利的眼光不再有往日的温情，我在他怀里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为了他的风光，为了她母亲的解脱，为了我们的爱，他终于走上了这条路。皇位，每个皇子追逐的目标，他终于也不可避免的坠入其中。　

我爱上了她，做了他的人，我愿意听从他的一切命令，为他的幸福做任何的事情，哪怕是死。　

当我奉命带人去刺杀四皇子时，我受了伤，红袖也认出了我。

二皇子并没有怪我的失手，而我却备受煎熬，不知道如何面对红袖，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还有南宫惊鸿，这个高贵而贤淑的女子，拿我当亲姐姐看，象小妹妹一样信任的在我怀里哭泣，而我却在想着如何去杀她的丈夫。我是多么的狠毒和阴险，不顾自己妹妹的感受，欺骗好朋友的感情。　

二　皇　子

我是罪妾吴妃的儿子，宫里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住在阴暗潮湿的凌秋宫，可谁又能想到她曾经是多么的受天子宠幸。

那时，我的父皇总是把我架在他的肩上，我在他强悍的肩上愉快地大笑。　

“傲儿，长大了一定是最优秀的孩子。”

“皇上，快放下他，别把他惯坏了。”我的母亲微笑着。　

突然灾难就降临了。宫里人人都说我母亲和别的男人私通，可是我的母亲是那么高贵和美丽的女子！

“娘亲，他们说你背叛父皇，是真的吗？”

“傲儿，娘亲没有，那只是别人的诬陷。”

“他们为什么要诬陷你？”

“因为嫉妒，因为争宠，因为……傲儿你太小，你不懂。”母亲美丽的脸梨花带雨。

一群侍卫不顾我的阻拦和哭闹带走了我的母亲。我的父皇在一旁愤怒的看着我，那是他最后一次正眼看我。

从此，我被禁止去凌秋宫，我的父皇再也没有抱过我。

我常去看母亲，偷偷的。每次被别的皇子欺负，我都带着一身的伤，悄悄溜进凌秋宫，去找慈爱的母亲，我想告诉她我很痛，我想告诉她我很难过。

这时，母亲都会把我搂在怀中，拿出很多点心给我，她的点心连我的宫女的都不如。他总是抚摸着我身上一条条的伤口，轻声问：“傲儿，疼吗？”

我捏着点心，突然想要逃离者破败的地方。

“不疼，娘亲。”我咬着嘴唇，咽下原本想要跟他倾诉的委屈。

母亲的泪像秋天的雨，落了下来，掉在我的眼里，让我鼻子很酸。

我捏紧点心，在心里恨恨的想：“母亲，凌秋宫阴寒潮湿，我想带你离开。总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我要让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

长大了，我爱上了蓝珠，因为它的身份卑贱，我也不能给她一个光明的名分，我生命中重要的两个女人我都不能保护，我因此而懊恼。

后来，我知道皇权的意义，那是一种至高无尚的权力，谁拥有它，谁就可以号令天下，没有人敢违抗。如果我是皇帝，我的母亲就不用在忍受冷宫的生活，我的蓝珠也会和我并肩而坐，在也不用躲避别人的目光。

要做皇帝，要先做太子，而太子只有皇子才有资格做。大皇子，英年早逝；三皇子不学无术，花天酒地；其他几个皇子也都不成气候，而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只有四皇子齐月。他是皇后的儿子，在宫里只有他不嫌弃我，小时候还帮我打破了三皇子的头。可是，我要皇位！

蓝珠从山西回来了，她紧紧地皱着眉，告诉我她遇见妹妹了。她身上带着伤，我不忍心责怪她。　

九月了，皇宫里的每天都会落下厚厚的一层树叶，早上稀薄的晨雾和剔透的露珠凉凉地让人觉得有些感伤。齐月跟着我和皇后去白云寺进香。

一路的颠簸让我有些眩晕，齐月过来扶我，顺手理了理我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对他笑笑证明我没什么大碍。他的身后，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女子苍白的脸，眼里装满泪水。齐月的亲信过来了，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看到齐月的眼睛里绽放出欢喜的光芒。

齐月并没有急于和我们一起回来，他告诉我他有些要紧的事去办，匆匆离开，直到很晚，才从宫外回来。那时我已经睡下，我听到他脱衣就寝后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声音。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一天早上，齐月去和皇上商量西夏的事，我也好久没去皇后那里了，于是决定去看看她。还没跨进门，就听到皇上和皇后的说笑声，我没有进门，转身离去。

晚上，我试探地问齐月：

“今天和皇上谈地如何，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噢，西夏的事很麻烦，和父皇谈完，又被他留下吃饭了，所以耽搁了。”他的回答让我有些难过。

“齐月，你撒谎，皇上今天一天都在皇后那儿。”我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从来没有一刻让我觉得这么挫败过。

齐月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抱着我的肩，想要对我说什么，但是门外有人来报皇上找四皇子有事商量，齐月在屋里答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我，

“鸿儿，我现在去父皇那里，你在家等我回来，我告诉你一切，不要走开，一定等我回来，好吗？”然后匆匆离去。　

空荡荡的屋子，我突然有些害怕。

齐　月　

终于还是不能瞒住鸿儿，一切都要重新来过，有人伤心，有人难过，有人心痛。庆幸的是红袖还活着，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我从父皇那里很晚才回来，鸿儿坐在床边，表情很安静。她从来都是这样端庄，处世不惊！我拉起她的手在她旁边坐下，我告诉她我和红袖的一切，我也告诉她红袖是蓝珠的妹妹，我很诚恳地对她讲述这一切。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和原谅。　

秋天的夜晚，凉爽的有些冷，窗外得枫叶在漆黑的夜里簌簌坠地。鸿儿虽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很难过，他伪装的坚强只为了维护她的骄傲罢了。但是以她的贤淑和大度，要接受红袖应该不难吧。我把她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胸口，

“鸿儿，你相信我，我对你的爱，并没有因为红袖的出现而有丝毫的减退。我对你的感情一如往前，你在我心里的位子也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鸿儿，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只希望你能用你的宽容和善良来接纳她。鸿儿，你那么善良那么大度，你一定可以接受她的，是吗？”

夜晚凉爽的有些冷，我瑟瑟的发着抖，好想靠在齐月的怀里取暖。

这个不久前握着我的手说喜欢我、要娶我的男子，现在在告诉我他和另一个女孩的感情。而我深爱的丈夫，为了维护另一个女子，不惜低声下气的求我！我嫉妒他爱别的女人如此深，我愤怒他对我如此卑微的祈求，我更心痛于他的多情。

我终于明白那些日子里，齐月悲伤的眼神，在炎热夏季里他依旧冰冷的身体，我终于理解他的神情恍惚和沉默寡言。那是他对红袖的思念，对他的骨肉的愧疚啊！

我一直保持冷静，可怜的维护着自己的骄傲。可是我的脑子很乱，头晕得厉害，齐月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的时候，我差点放下武装，在他怀里大哭一场。但是我没有，我忽然觉得齐月离我很远，我拼命想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看到他眼里的不舍和心痛。

红袖很美丽，在齐月书房里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会武功，眼睛里闪动着机灵和睿智，站在面前，让人感觉很安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蓝珠，也许是因为她们是姐妹的缘故吧。

她在我面前缓缓跪下　：“夫人，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四皇子跟我说过你们的感情，我知道你们很相爱，我也知道我应该消失，从掉下悬崖我就应该永远地消失。可是我真的无法阻止我的心不去想他。我不敢奢望什么，我只希望您能够容纳我的存在。”看着她满眼的泪水，我还能说什么呢？　

墙角的老鼠让我叫着跌倒在地，闻声赶来的侍卫以为有刺客赶忙闯进来，不容分辨地拔出刀剑捉拿红袖，红袖出手还击。附近的侍卫听到这边的打斗，又听有人喊着抓刺客，也赶过来帮忙，齐月也赶了过来。书房乱作一团，连皇上也惊动了。红袖被当场捉住问斩，齐月不顾一切冲上前跪在皇上面前，声嘶力竭　：　

“父皇，不要，他是我带进来的，你不能杀她，她肚里怀着我的骨肉，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啊。”我从来不知一向温柔的齐月会有这么雄浑的声音，我的心直接被撞碎了，流着血。皇上将一脸的震惊传递给我，我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眼神。

我和齐月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皇上最终没有杀掉红袖，但是也没有同意齐月和红袖的婚事的，就像二皇子和蓝珠一样，无论如何相爱，也不能冲破等级的束缚。也许皇宫注定是女人的悲剧，很多年前的吴妃，很多年后的我们。我突然好想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写诗填词。

父亲拍着我的肩膀，说：“孩子，没有什么伤是不能痊愈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爹永远在支持你。”然而我却听出他声音里的哀伤和怜惜，爹老了，已不见当年指点江山的激昂。

齐月闯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跟皇后交待完了，准备离开。他试图留住我，

“鸿儿，我不是说了吗？我对你的爱没有一点点的改变，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还要离开呢？你在生我的气吗？你不是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吗？你要反悔吗？我不要你离开，你明白吗？”他的眼里充满了焦急和期待。

“你是在气我吗？如果我的存在让你难堪的话，我可以离开。你知道吗？四皇子离不开你，你不在他身边他会很难过的，你在他心里是无人能比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走，好吗？”红袖在身后说。

“齐月、红袖，我没有生气，真的。齐月你知道我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怎么能适合留在皇宫里呢，我的离开不是因为你们任何一个人。齐月，如果你还爱我的话，就请你再宠爱我一次，让我骄傲的离开，好吗？”说完我抽回齐月拉着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原以为永远也不能松开的手原来竟这般容易松开……

身后有人轻拍我的肩，是蓝珠。我不顾一切的拥入她怀中，一直伪装的坚强终于放下。汹涌的泪水打湿了蓝珠的衣衫，我听到她在我头顶幽幽的叹气声，善良而可怜的姑娘！

红　袖

我的介入造成了一个家庭的悲剧。鸿儿走了，齐月说，她太骄傲和倔强了。她何止骄傲倔强，她更是高贵而自立的女子。

是的，鸿儿是骄傲而高贵的女子。她的骄傲重于地位、高于荣耀，甚至超越爱情。鸿儿最终选择离去，不是因为她不爱齐月，如果她不爱，就不会在蓝珠怀里那样悲伤底哭泣。她的离去是因为她承受不起爱他的代价，她看清了自己的骄傲，也看清了齐月的多情。正如她所说，她不适合皇宫！用她的骄傲去换一分并不专一的爱，是她所不能做到的。

难道我不想逃吗？我爱齐月，但我又何尝情愿留在皇宫，皇上和皇后的眼里分明写着轻蔑和嘲讽，齐月眼里的不舍和心痛，也让我清楚地知道我是永远都不能和鸿儿相提并论的，姐姐蓝珠的日子也让我看到了我的未来。如果不是在山西认出袭击寅弘的刺客是蓝珠，我又怎甘心入宫，忍受别人的眉高眼低。　

蓝珠效力二皇子，她能杀齐月一次也会杀齐月第二次，我爱齐月，所以我必须保护她，我没有鸿儿那样决绝的勇气，也没有她不荣玷污的骄傲，我的爱卑微而狭窄，然而如果齐月的安全是要以我的骄傲和尊严，甚至更沉重的代价来交换，那我也认了。　

我又回到以前的生活，曾经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该结束。

旧时的梦想又在我心里萌生，我开始为我的游记作准备。

我带了银钱和换洗的衣物，准备明天出发。我本打算一个人就这样悄悄离去，却还是告诉了一个人我的去向。

“你一路小心，想家了就回来，知道吗？”蓝珠说完这句话走了。

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游访，我从长安到洛阳、经湖北　、到达江南。江南很美，让我可以暂时忘记齐月，忘记心痛，忘记难过。

齐月

鸿儿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理解。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我承认我爱红袖，但是这也不见得我不爱鸿儿啊！况且，她应该感受得到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是红袖不能替代的。她那么端庄聪慧，怎么会想不通呢？非要这样大家都伤心。

鸿儿，离开了京城，开始了他的周游，那是她的梦想。我渐渐明白，我总以为我对鸿儿的了解是无懈可击的，其实我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内心，她强烈的自尊心和独立感，都是我从来不曾体会过的。这样一个独立、自由的女子，有着自己的梦想和生活，不愿依赖于任何男人。她心胸豁达，可以谅解每个人的过错，但却不会为任何人低眉。

她走了，我常常牵挂她，常去探听她的消息。我也知道她忙碌着她的传记，是不会像我这样，有太多时候记挂别人的。父皇说，我太多情了，多情的男子注定要为感情所累。我惊讶，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父皇，难道不是多情吗？父皇轻笑，拥有但不一定都要用情。这道理太深奥，我不懂。

再回京，已经是一年后了，我的游记已经有了大致轮廓。这期间皇宫里又有多少不幸在重复，又有多少悲剧在上演呢。

红袖死了，是在她流产后不久死的。父亲告诉我。

我很吃惊，赶忙进宫。

齐月憔悴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我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鸿儿，你回到我身边，好吗？”齐月的眼里很忧伤。他真的需要有个人陪他，可是这个人不是我。

“齐月，我不能。”

“鸿儿，你还是那么骄傲。”我想，我不是骄傲，我是太清醒了，看得到留下来后的生活。

齐月再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下午，然后我离开。齐月，我多想回到你身边啊！可是我不能。

路过二皇子窗下，有人喝酒，一个男声说着醉话

“　我何曾想和兄弟反目，我又何曾想对一弱女子下手，可是可是……”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些无奈。

“皇子，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声音里有些恼怒，“蓝珠，你恨我是不是，你恨我打掉你妹妹腹中的胎儿而害死你妹妹是吗？你恨我竟然对自己弟弟下杀手是吗？你觉得我很卑鄙很无耻是不是，你开始鄙视我了是吗？”

“啊”我吓得叫出声来。

“谁？”蓝珠很快出来了，我躲避不及。

相视的霎那我们都愣住了。

“谁啊？”二皇子在屋里问。

“没人，是只猫。”蓝珠撒了个谎　。

我明白她的意思，趁机离开。

二皇子

在宫里哪个皇子有了儿子，他做太子的机率就更高。所以我让蓝珠打掉红袖的孩子。

她有些为难，跪下来求我，“皇子，放了他们吧！”

“蓝珠，你从来没求过我，今天你要为一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来背叛我吗？”我的声音很冷，何时起我对周围的人没有了丝毫热情。

“皇子，我不想背叛你，只是这太残忍了，那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生命，对你构不成威胁，你又何必非要他死。”

“残忍？一个杀手跟我谈残忍！你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我冷笑。

蓝珠颤了一下，我有些心软，低下身，抬起他的颌，

“蓝珠，要登上皇位，是要用一些手段，有些事情是我也不愿但必须要做的。”

“包括对自己手足的谋杀，对无辜者的残害？　”

她的挑衅彻底激怒了我，

“哼，你要么杀了齐月，要么打掉他的孩子，孰轻孰重　，你自己掂量着！还有以后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然后拂袖而去，我知道这样她就不会再违抗了。我太了解她对我的忠诚和爱了，我的愤怒足以让她毫不犹豫的去完成任务。

什么时候我学会利用别人的感情？什么时候我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也学会了伪装？

红　袖

蓝珠，端来了“安胎药”，我知道喝下它的结果。

“姐姐，不要。”我流泪求她。

“妹妹，听话，喝了它，对谁都好，难道你真的希望死的是齐月？”

“姐姐，为什么我们会成为敌人？”

“我不知道，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

许久我说：“我打掉孩子，你能保证齐月不会出事？”

我看到蓝珠咬紧了唇，

“我保证。”只一句，我已满足，我的姐姐从来说话算话，只要她答应的事情，除非她死，不然粉身碎骨也会做到。

我不再反抗，仰起头，一饮而尽，有泪灌进耳窝。

“孩子对不起了，来生再也不要投胎到皇室。”

我和蓝珠在天香阁见面。

“鸿儿，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是威胁还是乞求。

“蓝珠，这些真是你们做得吗？”我问。

“嗯，对不起。”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说。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再问。我们站在风中，

“蓝珠，不要伤害齐月好吗？她对皇位不感兴趣的。”

“我可以保证不伤害齐月，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我答应，”我说“明天我就走，不到万不得已以，我不会回京。”很久，

“鸿儿，你还是很爱齐月，是吗？”蓝珠突然问。

“是的。”在蓝珠面前我无须避讳。

“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这次我也没有回答，我厌倦了，女人的无奈，皇位的争夺，我不想再看。

齐月

鸿儿回京了。她来看我，又走了。匆匆来了，又匆匆离去。

她成熟了，也更坚强了，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我本想抱她入怀的打算消了，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我的感伤她已经能平淡接受，不起波澜。那一刻，我还是不愿死心，我还试图求她回到我身边，她拒绝了。此时此刻她还是如此骄傲！

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鸿儿离开了，孩子不小心流产后，红袖也因悲伤难过染病而去。我的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暗淡无光。忽然记起那个灯火阑珊的元宵节，一切都已成回忆！

明天，我和二皇子约好了骑马。

我累了，坐在路边。背后二皇子悄悄拔剑的声音。

“你是要杀我吗，二哥？”我平静的说。

“你知道？”他惊讶的后退了两步，“谁告诉你的？”

我转身，

“没人告诉我，我猜的，在宫里想杀我的人不多。只是为什么要害死红袖他们？皇位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吗？”

“你知道什么？你有一个尊贵的娘，后来还有个清高能干的南宫惊鸿，你可知我的痛苦。你可知我的母亲在阴冷的冷宫受着非人的待遇，你可知蓝珠和我的痛苦。”

“所以你要来杀我？”我反问，接着说：

“那还等什么呢？动手吧。”

二皇子的剑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迅冷。闭上眼，我已经心灰意冷，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留恋？死未尝不是解脱。

“不要！”有女子大喊，我睁开眼睛，蓝珠挡在我的身前，鲜红的血，染红路边不知名的白花，何等惨烈。

二皇子接住了要倒下的蓝珠，

“蓝珠，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答应红袖和鸿儿，要全力保护四皇子的安全，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蓝珠伤得不轻，虚弱的闭上眼睛。

“皇子，不要再杀戮了，那不是你的本性，难道你在残害他们的时候你不心痛吗？”

“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不能了。皇子，你一生孤苦，朋友不多，皇位只会加重你的痛苦。答应我以后不要让自己活得那么苦，好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二皇子哭了。

他的泪太多了，我看不清他冷漠英俊的脸。我记得从吴妃打入冷宫后，他就很少流露自己的感情，仿佛悲喜与他无关。今天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泪一起流尽吗？未免太多了。　

二皇子

蓝珠用她的生命守住了自己的承诺，也带走了我的全部热情，我再没有杀四皇子。

蓝珠在我怀里渐渐变冷，我突然觉得我所追逐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人都知我想要皇位，人又都不知我想要一个与爱人共享的江山。蓝珠去了，皇位对我来说还有多大的意义。

我的心在作痛，我又想到了四皇子，我一直把他当作我最大的对手，其实他何尝不是和我一样。我们都有自己的目标，我看中皇位，而他看中感情。南宫惊鸿走了，这个世上他最爱的女子离开了他，我还记得他在元宵节上对我说，他要娶这个女子为妻。可是这个他最珍爱的女子最后还是骄傲的离去了，任凭他的心痛了又痛也难以唤回；我害死他的孩子，也间接害死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子。他的世界未尝不和我一样的惨淡无光，我们同样的卑微愁苦，却要刀剑相对，真是滑稽。

蓝珠说我一生悲苦，是的，从小我就活在别人的冷眼和唾弃中。但是她何尝又不苦？从小失去父母，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子，饥寒交迫；后来做了杀手，过着自己并不喜欢的血腥生活；我们看不到希望的爱情，又让她常常处在惊恐中，一个平常的拥抱也要四周张望；她唯一的亲人，也在我的威逼下，死在自己手中。她心里承受的痛苦怎会少于我！很多次我都看到他偷偷的抹泪，红袖死去的第二天，我看到她肿了的双眼。我总说爱她，但是真正为她考虑了多少，回想起来都只是命令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她不愿做的事。　

蓝珠劝我不要活得那么苦，我能吗？我母亲还在冷宫里夜夜期盼黎明的到来，而她的离去无疑也是我最大的悲痛。　

要我放弃皇位，我可以吗？我的双手已经沾上了无辜的鲜血，我还能回头吗？

那天在天香阁和蓝珠见面后，我就离开了京城，我答应蓝珠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回京。我的游记已经有了轮廓。从上次回京见到齐月后，我和他再也没见过面。

第二次回京，是父亲的病逝。齐月去洛阳了，二皇子冷漠的脸更加冷峻了。　

“蓝珠死了。”二皇子说。

“哦。”

“是我杀的。”

“哦。”

“你不会说点别的吗？”

“哦。”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走了。

我苦笑，我要说什么！红袖死了，我不在；蓝珠去了，我不在场。我是该庆幸没有看到这幕悲惨的场面，还是该悲伤我们惨痛的生活。

我离开了京城，以后再也没有回去。我终没再见过齐月。

几年后，我的游记纂写完毕。

我的生活突然没了方向，像没有航向的航船不知要漂到何方。

我坐在洛水边，想起京城的繁华，想起那个灯火阑珊的元宵节，想起无数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但我不能回去，那是我所承诺过的。

人声的喧闹打断我的沉思，

“皇上出巡，闲杂人等回避。”有人高叫。

我偷偷抬起头，想一睹皇帝的芳容，是齐月还是傲月？

错了，我们都错了，所有的人都不该失去这么多！所有的人都不该流那么多的泪！

那雍容华贵、藐视众生的不是三皇子吗？原来看似吊儿郎当的三皇子暗地早已作好部署。

…………

…………

………

两年了，村外的桃花已经茂密成林。这里识字的人不多，我为周围的妇人们读者外出男子的书信，有时也为她们代笔回信。在落花纷飞中体会平常人家的乐趣，怡然自乐。没有人知道我曾是相府千金，没有人知道我曾是太子的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