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边缘人木落

发表于-2007年09月08日 下午5:20评论-7条

当安无情的双手强有力的将我按在手术椅上时,我面对那陌生而狰狞的脸,我整个人瘫痪了下来,四肢停止了挣扎,我闭上双眼,任由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沾湿了身侧洁白的枕套。轮椅缓缓的驶动,在走廊四周发出沉闷的回响,黑暗中我第一次对死亡感觉恐惧。

白得让人可怕的墙壁,映衬着充满幽深诡异气息的灯光,尸体的味道紧紧的笼罩着四周的空气,死神的脚步在空荡中四转,我睁开无助的双眼,惊慌的张望,捕捉到的只有难以承受的白色旋涡,全身失去了重心。紧闭双眼,任意身子悬浮在空中旋转,我在溺水中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滑过指间的却是冰凉的灵魂碎片。

在我与白色死亡抗争时体内未形成的生命悄悄流走,那诞生于那个酒后的夜晚,我和安的骨肉。

拔掉了针头,药液不停的滴在干净的地板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带着麻木而惊恐的神情逃出了这片白色恐怖世界,不顾一切的逃离,我极力让自己清醒,这只是一场噩梦,走出了医院门槛便是梦醒时分,死神不会对我有任何的眷顾。

然而,清醒的结果让我重重的摔回了现实,残忍的摆在眼前的不是虚幻。安走了,带走了我寄以他拥有家的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消逝于那白色的死亡恐怖中。

我没有回家,失去了意识支配双脚,迈着无力的步子,把我带到了那个酒吧,那个充满了纸醉金迷的世界。

吵杂而喧嚣的环境,混杂着欲望和罪恶的味道,舞池上的男女子疯狂地扭动四肢躯体,肆意地发泄内心的激情,一种颓废之中的激情,沉浸在腐烂的味道中。喉咙上来一般呕吐的冲动,被我强压了回去。

吧台前的座位空荡荡,小伙子在享受摇滚乐带来的快感。不停的摇摆自己的头颈,手里挥动着调酒瓶。我上前打了个要酒的手势,他发出调侃的尖叫,递上满满的一大杯酒。我仰起头,一股液体顺着喉咙直下,高浓度的酒精强烈的刺激着喉咙部位蔓延至整个头部神经,我不由的停住了倒酒,发出一声干涩沉闷的呻吟,脸开始火辣辣的烫。

一个长发的男子走了过来,站在我的旁边带着一种常见的面容对我说,我请你喝杯酒怎么样?

曾经的那个夜晚我与安便是在同样的场景下,同样的喝酒方式认识。在酒精麻痹了彼此的大脑后,一起走向了舞池,疯狂的跳舞,扭动自身的躯体,望着对方的舞姿,内心得到了一种满足,很虚无缥缈的感觉,却常动了对方麻醉的心。彼此相对的眼睛充满了未知的诱惑。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宿命,太多的沧桑让心过早走向了苍老,漂泊的灵魂变得千疮百孔,不堪一击。我奢望着从酒精的味道里找眩晕的感觉。模糊的生命无法感知血液的流动,我在无数的夜里享受放纵的罪恶,安的出现似乎应该是另一种生活的转折,我想。

于是,每当灯光霓虹照亮这繁华都市的街头,两人总是会准时的出现在吧台,安也总是说他请客。很有默契的养成了一种习惯,大口着消耗着高浓度的酒精,然后在一阵眩晕后,在舞池中享受放纵带来的快乐,这似乎是种游戏的规则,尽管充满着堕落的罪恶感。在一群舞者中,我融入了其中的队伍,成了其中一员。安也是。

一个星期后,我被安带向了他的出租屋,也就是我所谓的家。一张仅有的双人床及地上杂乱塞满了衣服的纸箱便是安的全部财产。安甚至忘了应该购置一张桌子,再放上一台电视。不管怎样,我心甘情愿的加入了这个狭窄而脏乱的房子,给它下了自我定论的家。虚无得不存在的东西,或许仅仅是我过于逼切而产生麻木的幻想。

安与我同属于夜游动物的生活。两个人的行尸走肉的游离态徘徊于世界的边缘,蜗居于灯红酒绿的迷乱中,只求一方阴暗的角落供彼此像受伤的野兽舔着各自内心遗留的伤口,蜷缩中相互依偎,虽然冰冷的肉体无法给予对方温度,游荡的灵魂却有了个同伴的声音。

可是两个月后的一天,安对我说,我要离开这里。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你还可以去哪?的确,我和他都无法在这天底下找到一席的立足之地,因为我们都不属于现实的世界。

安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你不能走,你也不会走。

黑暗里,我环视这房内杂乱的一切,空洞的眼神无目的的游移。

我将要和你建一个新的天地,因为你我创造的那个新生命,彼此都将会改变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精神,你我都会为了他的诞生而得到另一种生活。明白吗,安?

什么?!安的声音?震惊而颤抖,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冰蓝的泪光,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不!不可能,你不能要,那是你我都不能触碰的东西。

为什么?我不明白安为什么不愿与我分享对家的期盼。或许,他已经陷到失去人性。,向了无理智的兽性。

黑暗中他转了身,耳边飘来他那不真实的声音,低调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

我们只是失去了灵魂和生命的两具外壳,彼此带着各种面具行走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们没有拥有生命权利!更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家,这只是个地狱,你跟我的地狱,你懂吗?

安的身影如幽灵般轻飘的在四周打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在观察什么,但安未能捕捉到任何东西,除了充满诡异的空气。他亲手把我推进了医院,扼杀了未成形的生命,也毁掉了精神赖以寄托的幻想。我感觉到从肉体流走的是自己仅存一点生命的灵魂。

请我喝酒?好啊,我的用手撩起了垂到脸前的头发,侧脸投去娇艳妩媚的一笑,透漏着冷淡绝望的神情。

忘记了喝了多少,酒精的味道不停的刺激着鼻喉的神经,漫漫的失去了知觉,直到酒吧开始打烊,那男子也未离去,我明白他心里想什么,这是游戏的规则。

我拿起外套,走出了店门,回过头,打着酒嗝对身后紧跟我的男子说,我不会跟你回家的。因为他不是安。

街道开始停止喧嚣,人们开始了生活中夜里的另一部分,远处仍有闪烁的霓虹,在无力的支撑着城市虚假的繁荣,偶尔一辆开着灯的车经过,身边掠过一阵凉风。我恍惚中踢到了一个抛弃在路上的易拉罐在高楼间发出刺耳的声响,没有搅坏死寂的气氛,这是一种注定。

回到出租屋,因欠交房租房东截断电源。黑暗中摸索着躺到了床上,压在了一堆衣服上,那上面留有安身上的味道。我掩面而泣,泪水穿透指缝,顺着肌肤滑落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就昏睡了过去。梦中出现了安的身影,那颓废而疲惫的嘴脸在我的面前忽闪忽现,无神的双眼注视着我,嘴唇微微的颤动却听不见任何言语。伸出双手去抓却触摸不到他的实体。整夜,安如不散的冤魂纠缠着我的梦魇,我在惊恐的挣扎中消耗完我的睡眼时间。

仍然准时出现在吧台前的位子上,除了此处可供消糜我已别无去处。

每晚总会有不同的男人用一种惯用的口吻请我喝酒,盼着一场常规游戏的开场,而我在享受完酒精的麻醉后便打断游戏的进程,或者他们在为游戏中遇到我而感到失望,可我不在乎。我已经不存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更不存在任何担心失去的东西。

房间里,弥漫着一层霉味,我的脑海闪现了一个可笑的念头,倘若安不曾离开我的生活或许该是个成为人母的家庭主妇,干着家务活,等着门外脚步的响起,之后开门迎接归来的丈夫。我没有去改变房内的一切,躺在了软绵的衣物上。

我开始每晚服用镇静剂,借药力入睡。是安留下来的,他离开了,我却更依赖于他。

小姐,等人吗?

我觉得如此的声音格外陌生,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角落。

海藻般的发丝散披在肩上,我仰起那苍白憔悴的脸,望着眼前不同于往日调侃着请我喝酒的男人。整洁的西服,干净的面容,正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目光注视着上下邋遢的我,平静的露出嘴角的微笑,透心凉的笑。

你看我像等人吗?他不属我的同类,于是也就不能为伍。我又仰头喝了半杯酒,真实地感到液体流经喉咙,流入胃部,不停翻滚。

或许你在等待你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因为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是吗?我发出一声干枯的冷笑,第一次听到如此的谈话,在只提供酒精的吧台前。我拒绝思考等待的回答,又或者是因为我早已丧失了思索的感官,继续闷头喝完杯中剩下的酒。

要请我喝酒吗?

ok!他爽快的回答,却没有之前酒吧男子惯用的那种语气。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第一次遇到我这种女人吧,我想。

依然喝到昏天暗地,拾起身边的外套转身离去。他似乎也在想扮演惯例游戏中的主角,将游戏进行。因为他跟着我出了门。门口拐弯处我扔下了游戏的结束语,我不会跟你回家的。

那……我送你回家吧。微风中传来他平静的语言,我感到意外。没有回答,也忘记了否定。这就意味着没有拒绝,对他而言。

忘了多少次走这条路,每一次总是因酒精的催化后无法辨认眩晕的夜灯,摇晃着的步子几次险些摔倒,他没有扶我,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的确,他不属于我的同类,无法同道。

我转身关上了房门,门外传来房东深夜里的辱骂。我很久没交房租了。我忘了他还在门外。第二天,我得知他帮我交了房租,房东还给我恢复了供电,但我习惯于在黑暗中呼吸,光线只会刺痛我的全身。我仍然在阴暗中与噩梦纠缠。镇静剂渐渐的失去效用,梦魇总是充满阴森诡异的噫叫,在冷汗中惊醒。等到夜的降临便是我活动的时间。

他又出现在身旁的坐椅上,我不懂他想玩的游戏,他再次送我回到房门,然后被拘之门外。

安的离去使这里成为只属于我的禁地。容不下任何陌生的气味掺进来,那会破坏供我在现实中腐烂的进程。我不会去改变生活的状态,也无法去动摇安给我留下的一切。尽管只是充斥着死亡的黑土壤,它的潮湿给我种舒适感,我将在此深藏下去,直至某个时刻的到来,那会是个尽头。

你应该为自己换一个地方,这不适合你。他每晚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我没有理会,喝完无数瓶酒后,我转身走出了酒吧,回到栖息的黑暗角落。

他无数次的和我一起出现在酒吧,又无数次的保持那种距离送我回去。那天晚上,我忍不住提出了疑问,这是第一次。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因为我要带你走出这个肮脏的世界,它不是你应该生存的地方。

这就是我的生活,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为他的话感到可笑,我从未有过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生活内容。只是他不明白。

我已经失去了生命,只是具尸体,懂吗?我希望他会离开。因为我对他感到恐惧,潜意识的直觉告诉我,他的存在会给我带来威胁。

我带你去个地方,敢吗?

他的话中明显的带有激将的技法,不知道为什么,我接受了挑畔的邀请。意外地他带我上了车。我现在才知道他有车,而且一直停在酒吧门口。

我不会跟你回家的,我似乎更是在提醒自己这是游戏规则。

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给予我肯定的答案,淡淡的笑。

穿行于琳琅满目的都市街头,人头涌动,在视角停留的一个个瞬间,停下一幅遗忘的画面,仅一窗之隔,却形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两种不同的生活,那是两个圈子,你我生存的不同圈子。不存在可变性,因为,这是一种注定。

车停了下来,那是一座白色的高大建筑物。他把我带进了医院,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不!我声嘶力竭的拒绝再次踏入那个白色的坟墓,那是个噩梦,我相信那些过去了的曾经,不会再我身上重演。

他没有对我竭斯底的愤怒感意外,他把我的手臂抓得微微发痛。这不是死神的墓穴,而是新生的家园。他说。

我惊恐的神情开始抽搐。开什么玩笑?就是这里葬送了我的希望,四周都布满游荡的鬼魂,扼住了我的生命的咽喉,满目狰狞的苍白在吞噬着我的灵魂,深陷其中将会被吸干体内的血液。

不!我不会进去的。我近乎于疯狂凄惨的发出抗议。

相信我!我会帮你解脱的。

面对他坚定的双眼,我失去了挣扎的意识,在头脑一片麻木中被他拽着前进。不停的有神色匆匆的白衣女子擦身而过,如空中飘过的幽灵,在对我发出冷笑。但,很快又从我眼中消失。无数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撞击墙壁反弹入耳,我怀疑自己将要死去,在这个白色禁地。

终于,我感觉到他停止了脚步,把我推到了成排的大玻璃窗前,那新生的生命!

我完全失去了控制,那个噩梦霎时间完全笼罩了全身。曾经的安,曾经的痛,在撕杀我的肉体,我只想逃脱,只想走出死神的阵地,因为我睁开眼面对后一切是无数晃动的小手,嗷嗷待哺的婴儿。

放我出去!竭斯里底的怒吼在医院回响,他紧紧的抱住了我抓住了我狂乱挥双手,将我的手心按在了我的胸口。

听!这是你的生命,它正在跳动,它仍为你所有。

我大口地喘气,手心感受到了一阵强有力的跳动,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原来,我的体内仍拥有属于自己的心脏,嘭彭的振动中传来血液流动的声音。背后,他的体温给我一种平稳的安全感。

紧贴着玻璃,透视着单纯的新生命,柔和的灯光下,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呼吸新世界的空气,露出白皙的肌肤,一尘不染。在窗户的反光中我看到了一个苍白的笑脸。

理发师熟练的修剪着干枯的发梢。

在服装超市的试衣镜前,我面对着里面陌生的人,自信的笑了。是的,自信的笑容。

准时出现在预约的餐厅,豪华的装饰,洁净的环境,一曲悠扬的钢琴曲响起,不远处,他起身招手。第一次跟他会面于别处,没有酒吧的吵杂,心如止水地面对。

常识让我谙熟地应对他的彬彬有礼。彼此的话不多,但谈吐中他透露着一种自信而满足的感觉。我明白。

我仍然没有跟他回家,他送我,不过,这次是用车。

拉开尘封已久的窗帘,朝阳的日光穿透着都市的每一个角落,一直照到了我的床铺上。开始清理房内的杂物,叠好安留下的衣物,提起褪色的旅行箱,走出了安的出租屋。

我给他留了一封信: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我的掌心将永远遗留着你的温度。

——边缘人”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木落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文章评论共[7]个
抒情的暴力-评论

    一直认为,好的文字给人的感觉是暴力的,而这种暴力又是很抒情的。这个文社应该是年轻的。就像我们不朽的情怀,我们扬眉剑出鞘,我们长街械斗,我们我们坚持用白纸黑字孤伤自养。我们持风铃看桥,登雨枰台。暴力文学的欣赏,我们自成一派。…… 
    因此我创了感情用事帮,敬请加入,敬请造反。
  【木落 回复】:呵~文学可不是用来造反的啊,我可是个乖乖仔哦~ [2007-9-13 15:48:40]at:2007年09月09日 凌晨2:45

白柔湖-评论

一直以来我抗拒着柔情的文笔,因为那种风格会使我陷入一种绝境。你角色的反串给了我新的视觉感受,但却少了原来的特色,一个女孩真的可以这样吗?我做为女生,普通的,遇到那样的事,想法不会是这样的,简单,生硬,干脆,少了很多柔情,或许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或许她从未出现在我的视野,所以让我难以想象,但是我 不会向往,因为她有很多东西是我无法接受和认同的。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写的是我所不能的!加油!
  【木落 回复】:过奖,纯属虚构~ [2007-9-13 15:49:46]at:2007年09月09日 早上9:28

fudy2006-评论

  小子,写的不错呀!至少字数够多,续继努力呀!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at:2007年09月09日 上午11:27

木落-评论

多谢捧场啊!名位~at:2007年09月13日 下午3:50

抒情的暴力-评论

     文学造反有何不好/该。
  【木落 回复】:不是好不好,而是我觉得没有用 [2007-10-6 13:28:14]at:2007年09月15日 晚上10:40

抒情的暴力-评论

    抱拳
    道不同
    不相为谋
  【木落 回复】:回礼了. [2007-10-7 14:49:54]at:2007年10月07日 中午1:44

小秋88-评论

小秋来拜读。。。。问好。。。加油哦。at:2008年04月25日 晚上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