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前,河北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因病去世。几个小时之后,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伴毅然从楼上一跃跳下,追随丈夫而去,谱写了一曲令人唏嘘不已的夕阳生死恋歌。
这是一出凄美的爱情悲剧,是一曲讴歌痴情的绝唱,是一首咏叹浪漫的诗篇。它充分体现真情至爱的伟大及其不可抗拒的魅力。这是追求完美之爱的结果,表现出人类爱情无坚不催。爱情面前,渺小的生命也会变得伟大,也会绽放出熠熠光华;这是真情的生死相随,是至爱的山盟海誓的生动诠释。
时光磨蚀了青春岁月的痴迷与浪漫,老太早已过冲动的年轮。为什么她老人家仍然清醒、冷静地在生与死之间,做出自已的抉择?真的是情迷失了老人家心窍,让她失去理智?难道对人生就没有少许留恋?是什么让她对生活如此绝望?
殉情,固然感天动地,但做法却极不可取。这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举动,是自私、脆弱的心理表现。严格说来,是封建社会陈腐观念遗传下来带着屈辱烙印的产物,是沿袭了三从四德的愚蠢举动,是无能、无助、无奈、无望必然裂生的低级花朵。
生命,大自然的造化;生命,是父母血肉的赐予。生命不仅属于自已,也属于所有亲人。你的解脱,令亲人心灵滴血,蒙上的阴影和刻骨的伤痛,恐怕要伴随他们一生。
对这可歌可泣的生死恋,怀着极其崇敬、钦佩的同时,痛定思痛,不禁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
这个悲惨事件,表面上看似乎为情,是否存在其他方面原因,不得而知。但是,的确存在让我们设想的空间。古人云,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花甲之年,按说已看破红尘,人生阅历不能谓之不丰。一位饱受社会风雨考验,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老人,这一生都沐浴在党和社会主义的阳光下,加上中国人特有的勤劳与韧性,除去情,是什么让她如此绝望?难道老头儿的离去让她生存失去了经济保障,抑或子女下岗,生活维艰,自顾不暇,她不忍拖累儿女?
老太和我父母一样,几乎都是共和国的同龄人。这些人曾一度被称之为垮掉的一代。这代人,不幸几乎伴随他们大半生。他们生的逢时,成长却多灾多难。呱呱坠地,抗美援朝是他们的洗礼,一个接一个的运动,把襁褓中的他们推过了懵懂的童年,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浆>,一天天茁壮成长。三年自然灾害,把这些幸运儿饿得面黄饥瘦、皮包骨头;前苏联老大哥翻脸逼债,举国上下又勒紧了实在无法再勒的裤腰带,吃糠,咽菜,外加榆树皮,没饿死,也算他们命大。在这种情况下,厚道的中国人并没忘记理想,依然无偿援助国际上的阶级弟兄。挣扎着熬到中学,卯足了劲儿,发愤渎书,渴望知识,掌握本领,满怀冲天豪情,为报效社会主义祖国而磨拳擦掌。做梦没想到,一场更严酷、史无前例的浩劫,已张开手臂,用异乎寻常的热情,拥抱他们。
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席卷中国大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一片大乱;红色的海洋淹没了城乡的大街小巷,拥挤着清一色带着红袖标,胸前佩戴像章的人们。在这庞大的造反大军中,被委以重任,充当先锋的是乳臭未干,思想单纯的学生。他们扔掉书包,满怀改变世界豪情,用革命的眼光,从历史看到现实,瞅什么都不顺眼,瞧哪都来气,甩开尚未发育成熟的膀子,大刀阔斧地摧毁几千年的中华文明。
大革命的分解力量,简直太强大了:家庭关系为之中断,夫妻反目,父子断情,这一切,皆源自观点不同。信仰成为迷信,服从演变成盲从。家长头脑发热、不清醒,儿孙的狂热程度,不亚于半疯。不过,钢铁长城岿然不动,紧握钢枪,百倍警惕,保卫着年青祖国的领土和乱得一塌糊涂,几近破碎的大家庭!
大革命的战绩昭彰,硕果累累。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各条战线、各行各业杰出人物,不成神就变鬼。最为显著的战果,就是我们的祖国同发达国家相比,落后了几乎几十年,某些方面或领域,甚至近百年。
辉煌战绩,我的父辈,当年的红卫兵,功不可没!狂热过后是冷静,要恢复大伤的元气,希望寄托他们身上。为了培养接班人,进一步煅炼这千百万栋梁之材,统统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父辈们,这批满腹经纶的知识青年,昂着空洞的头,唱着高亢的歌,走进广阔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为社会主义建设大展鸿图。
梦,有美梦或恶梦之分,无论那种,都不会永远做下去,总有醒来的时候。迷迷噔噔还阳,恍然大悟,意识到华夏子孙是有着丰厚文化底蕴的民族,祖宗留下的遗产还是要继承。不学无术,白卷英雄对生存毫无帮助,更不会带来任何利益。重新拣起破烂不堪的书包,掏出知识课本的时候,世上已过十个春秋。
那时,我们孤零零的这代人,已陆续来到人间。父母们含泪再次放下拿起的书本,自我安慰,干什么都能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哪怕在街道小厂糊纸盒,也是党把我们抽调回城交给的任务。环顾左右,一帮老头老太,接老一代的班是历史赋予他们的历史使命,是父辈那代人的责任!决不能辜负党和人民多年培养!经过文革洗礼,根深蒂固无产阶级世界观注定他们终身的命运。在崇高思想指导下,他们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奋斗在各行各业,许多人成绩斐然,成为各条战线的模范、英雄。
这代人就是如此。党指向那里,他们就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们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忠实信徒,他们的世界观牢不可破。受教育程度限制,他们文化驻足在小学高年级或初中水平,知识贫乏,可毛泽东思想的精华语录,林彪讲话的摘要,至今记忆犹新,背得滚瓜烂熟。他们笃信可望不可及的远大理想;生存靠的不是先天的聪明才智,而是后天靠灌输、靠耳濡目染、靠亲身的阅历形成的修养,不善变通。永远跟党走是他们唯一的信念。
这代人生活俭朴,没有什么生活质量要求,不敢侈望富贵但求温饱,对待爱情始终如一,坚贞不渝,僵硬的思想缺乏浪漫;为人正直、诚实;与人为善,同任何人打交道都从好的方面去想,充分暴露出与年令相去甚远的幼稚。他们看不到世道在变,人心在变,跟不上时代前进步阀。生活里,上当受骗往往是他们。
改革开放伊始,他们认为又是什么司空见惯的运动,过阶段会象他们熟稔的运动一样,热闹一阵儿会过去。改革深入,他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没事似的一心扑在工作上,冷眼看热闹。随着开放的脚步,一部分人真的先小富起来。见此情景,个别脑筋活络点的,边工作,边战战兢兢地偷偷倒腾点小玩艺儿,弄几个烟钱,美滋滋跟要好朋友显摆。对那些所谓先行者,也就是好象富了点的人,父辈们认为他们自吹自檑,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因为那般人,几乎全是社会游民,不是有劣迹的不良之人,就是开除公职或刑满释放人员。这些另类,天生有冒险精神,偶然得手是万幸,说不定那天政策突变,不收拾他们才怪。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大鸣大放,随便你咧咧,放量叫你侃,结果怎么样,右派高帽一戴多少年?让你臭得瑟!再说,那些人没工作不干点,靠什么活!父辈们端着铁饭碗,撂着高地看人轻松赚钱。麻木的神经,丝毫没有感觉到铁饭碗的晃动!
下岗一词,从一出现到流行,父辈们从忧心重重,惶惶不可终日直至真正下岗,呆在家里,捶胸顿足,追悔不及,恍如又一场梦。望着满街下岗工人蹬的人力车远比行人要多得多,这些半大老人欲哭无泪。这些靠工资生存的人们失去了工作,主人翁的感觉荡然无存。命运中,又一个打死他也不能相信的现实,无庸置疑地、严苛地摆在面前。
达尔文之所以伟大,我觉得,是因为他讲出了“适者生存”这句话。人类有史以来,无可辩驳地证实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历经磨难,望着颐指气使的新兴老板的脸色,同有知识的子女,争夺有限的打工机会,他们痛楚的伤口,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舔舐,悄悄掉下几滴清泪。
熬到退休年,幸运的,有劳保医保,晚年相对衣食无忧。问题是相当一部分不幸的。几十年的工龄,拿到一两万元买断钱,什么劳保之类,有钱自已交,没钱拉倒,劳保?想得美!更为不幸的连一分钱也没见到,稀里糊涂回了家,想找原单位都难,几年前就破产蒸发了!养儿防老,生存指望子女吧;儿女多,没准出息(当今衡量是否出息,赚钱多少是唯一标准,并不在乎你来钱的手段或形式)一个,晚年有靠。偏偏这一代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先天不足的原因,有点出息的毕竟少数,剩下的自顾不暇,拖累他,当老人的忍心吗?(可怜天下父母心!)表面上看,家家安居乐业、和和美美象个小康之家,殊不知,大病一个就会拖垮几个家庭,工薪阶层家庭经济基础太薄弱了。身边多少并非绝症,有病能医而不治,围一圈亲人无奈地、眼睁睁看着等死的例子还少么?归根结底是缺乏社会保障!构建和谐社会,必须要有对新兴穷人,对弱势群体行之有效的生存保障机制。
振奋人心的是,党和政府并没有忘记他们,已经或正在采取积极措施,以保障即将来到的老龄化社会的公民能无忧地度过晚年!仅此,让我有股冲动,有股要振臂高呼的冲动:"中国共[chan*]党万岁!"
本文标题,为一代人而泣。一个泣,两种心境:哀伤悲泣,为老太代表那代人的至情(阿弥陀佛,但愿为情。祈祷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得以永生);喜极而泣,为我们的党。本人坚信,中国共[chan*]党过去是、现在是、永远是伟大的无产阶级政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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