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天上掉下个“舅爷爷”本色男儿

发表于-2007年09月08日 上午11:14评论-1条

放下电话,匆忙交待一下工作,撒腿就跑。

老爸少有的兴奋和激动,加之急促的命令似口气,感染了我,车子开得好快,兴冲冲往家赶。

爸爸目前的嗜好:一是老少皆益的麻将,再一个就是每期必买的彩票。他与几个票友经常聚在一起,研究彩票的走势,和号码出现的频律。那专心凝重的样子,就象拿着红篮铅笔在作战地图上寻找最佳进攻路线的将军。能令老爸如此亢奋和迫不及待要见到宝贝儿子的心情,再弱智也能判断出决不会是切磋麻技,只能是后者的原因。如果是后──哇!天哪!一阵晕眩,血往上涌;心,一阵狂跳,手有点颤抖。信号变时,我还在发呆,惹得身后一片喇叭尖叫声。慌忙将破夏利靠边停下,稳定一下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我多次深呼吸,脑子再三自我抑制,都还是产生了影像,瞪大眼睛贪婪地欣赏眼前蹦跳着的数字,品味它的含义:五佰万......

老爸万岁!──丫的,我也换种活法!

风风火火飞进屋,迎接我的是一双双惊讶的眼睛!有点儿蒙,有点儿怔,刹那间,从云山雾罩的天上,一下子掉进工棚:房内烟气弥漫,或站或坐或蹲,总之,床上、沙发里、地下分散着一屋子民工。

爸爸异常高兴,他热情招呼我,得意地告诉我这些人都是老乡!我连忙问好、敬烟,并逐个儿给点上。我的友善活跃了气氛,屋里立马响起一片叽里哇啦、侉了巴叽,我似懂非懂的谈话声。

我爷爷的爸爸就是讲着这样方言,一路讨饭,挑着担,从山东黄河边一个偏僻小村庄,经过千里跋涉来到东北。担子两头是萝筐,除了破铺盖卷儿和锅碗瓢盆,再就是三个爷爷──老少四个光棍儿──大爷爷十六岁,依次十五岁、十二岁。我爷爷最小,行三。

爷爷是个典型山东汉子,梗直、豪爽,怀念故乡,尽管东北长大,他仍然眷恋故土,楞是回老家找个山东妞儿当老婆,去世时,仍然千叮万嘱,一定葬在老家,陪已故的爸爸和两个哥哥。

老爸完完全全继承爷爷衣钵,即便家乡已没有太近的亲属,每隔三、五年,他也要回山东老家看一看,呆段日子,反正庄里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基本个个沾亲带故,都有渊源。

那天,他象往常一样溜弯,经过一建筑工地,特殊的乡音吸引他去攀谈。交淡中,竞然是老乡,且两庄相距不过二十几里!他兴奋异常,象过去一样,盛情把老乡们请到家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都没有泪汪汪的意思,可那热乎劲儿着实令人感动。更让老爸没有想到的是,在闲话三七、东拉西扯话家常的过程中,他居然意外邂逅与其亲缘比较近的一位舅舅!我也不知怎么论,反正从我奶奶的娘家,怎么拐两个弯,爸爸多了一位舅舅。据说是水泊梁山好汉、大财主卢俊义的后裔!老爸欣喜无限,多少年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酒桌上,爸爸郑重其事地带我参见这位舅爷爷时,我差点背过气去:面前正襟危坐、一脸庄重的"老人家"居然是位毛孩子!他十六、七岁样子,又瘦又小,一件绉巴巴的白衬衣穿在单薄的身上,所有的扣子都系着,连袖口那两颗也没落下,白净的面庞一脸严肃。见他有点拘谨,又捂得那么严实,我一边去解他下颏那颗钮扣,一边嘻笑着说:

“小爷们儿,多热......”

话没讲完,只见他麻利地挡开我伸过去的手腕,并飞快地瞪我一眼。我武警出身,自然看得出他"老人家"无意中流露出好象擒拿的招数和明显的不满。爸爸连忙陪笑,说我打小就没大没小,别见怪之类的话。他大大乎乎一口喝干爸爸敬的酒,滴溜嘟噜说了一句什么话,引得一片笑声。侉了巴叽的语音,我一个字也没听懂。爸爸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不过笑得勉强,并狠狠剜了我一眼......

原来,他今年已十九岁,仅上了几天小学,家实在穷,十岁辍学,就跟先天痴傻的父亲给别人放羊。有一年冬天,他傻爸爸不知从哪扛回来个女人,藏在他破破烂烂的窝里,她当时连饿带冻只有一口气。他的妈妈是个流浪的疯女人。四十多岁的傻子,不但拣了一个年轻俊俏的疯媳妇,而且第二年奇迹般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黄河岸边、梁山脚下,一时间传为佳话。傻子乐得更傻了,羊也不管了,整天抱着孩子,串东家走西家给人看儿子!疯媳妇什么时候没的影子,别说他搞不明白,全庄男女老少也说不清楚,女人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当年才几个月,活下来本身就是又一个奇迹。他吃百家饭长大,是全庄近百户人家共同的孩子。懂事以后,在庄上安排下,他和傻爸爸与一位八十来岁的孤老头儿住在一起。老人教过私塾,身板硬朗,练过武功。他管老人叫爷爷,傻爸爸也跟着叫爷爷。

来东北打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本不想跟来,他担心傻爸无人照顾。在老亲少故的保证下他放下牧羊鞭,来建筑工地当力工。他打算多挣些钱,让遭一辈子罪的傻爸爸,过几天象人过的日子。

爸爸对这位小舅舅疼爱显然多于恭敬,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这儿夹那儿,让我都有点儿妒忌。那小子也不客气,闷着头儿就是吃。伍佰万变成一帮民工,又冒出一个大咧咧的小舅爷爷,心里这个别扭儿,偏偏这时爸爸又让我给舅爷爷敬酒。管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屁孩儿叫舅爷爷,我怎么张那个口?又碍于老爸面子不敢太放肆,我有点不情愿地给他的杯子斟满酒,自已也倒一杯,站起身,俯在他耳边,低声说:

“各论各叫!来,小哥们儿──我敬你!”

我特意把“哥们儿”两字加重语气,没等他反映过来,我一仰脖,一杯酒下肚──先干为敬!

他定定地看着我,脸色由红变白,猛地站起身,只听“啪”一声脆响,人们吓一跳,谈笑声戛然而止。他把酒杯摔得粉碎,大理石地面上,碎玻璃、酒水四溅。他指着我鼻子,急头掰脸、滴嘞嘟噜嚷着什么,我听不明白,推开跑过来打扫的服务生,问爸爸他小舅舅在喊什么?老乡们面面相觑,有人在呵斥那小子;爸爸伸手打我一巴掌,连忙安慰他小舅舅。

我一头雾水,问身旁一位年长的老乡,他说话,我能听懂:

“那小子哇哇一通──到底说什么?”

那人极力敛住笑,一本正经地反问我:

“你真要知道?”

我气哼哼点头。

“他说的意思:你没大没小还凑合,可没老没少绝对不行!......”

............

“老人家”脾气、秉性挺合我“胃口”。为他将来计,我东跑西颠了两天权衡再三,最后安排他去朋友开的物资公司上班:吃住在公司,工资暂时一千三,捎带学习水电焊。他掌握一门技术,日后无论走到哪,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作为晚辈,我尽了心,爸爸和他小舅都很满意。他爷俩儿计划,下一步准备把傻爸接来,让这位“老老人家”享享清福,在东北度过残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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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小痕繁华点评:

“老人重根”,那一股思乡之情是深藏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文字娴熟,结构严禁,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文章评论共[1]个
本色男儿-评论

谢谢编辑老师鼓励!愿您健康愉快!at:2007年09月08日 下午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