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洞庭湖的大堤上有家木器作坊，很出名的，老板叫王木匠，王家三代单传，都是以木匠手艺著称。靠着勤劳节俭，王家几代也算是积累了些家业，只是王氏一直人丁不旺。王木匠十八岁讨个堂客，十多年疖子都不生。王木匠骂堂客是蠢货，人家一肚子生几个，你一个都不生；堂客呢，也骂王木匠是草包，豆不得种，做不得用。你骂我，我骂你，直骂到王木匠四十挂零那年，睡在他身边的堂客突然说“有崽了”。王木匠摸着堂客的肚子，他喜得哟！

王木匠的堂客出手不凡，还生了个有“有把把根的”。王木匠搅出满肚子的墨水，给儿子取了个大名——“来福”。

来福满七岁那天，家里来了个的八字先生叫毛瞎子。八字不算则已，一算糟了。毛瞎子把来福的时辰八字一排，掐指一算，“这伢子五行里水多，水多的人聪明，但水多的人也易浑，怕成不了大器”。王木匠急了，哀求毛瞎子想个解救的法子。毛瞎子说：“有的，将来讨的堂客要是五行木多的，木随水才能浮，并且长相要丑点。”

王木匠也就拜托毛瞎子：“麻烦您帮我早点访个合适的妹子，我就这么个崽，免得迟了出问题。”还霸蛮塞给毛瞎子一个大红包。毛瞎子东寻西访，差不多访遍了洞庭湖的所有姑娘，终于访到了一个。他不知道这妹子有多丑，名字就叫丑女。于是毛瞎子去调查丑女的左邻右舍，都说，那妹子呀，尖下壳，细眼睛，黄头发，丑死了！

毛瞎子满心欢喜，正式登门来到丑女家。他把丑女的长相，算个不差丁点，使丑女的娘咋舌惊讶。毛瞎子说：“你妹子的八字克夫，若不在五岁前找好婆家，今后恐怕有灾星降临”。又将王木匠那个崽夸得是如何如何的好，说得丑女的娘只恨不能把自己嫁过去。

搭帮毛瞎子撮合，七岁来福就要拜堂完婚。丑女出嫁的那天，长长的送亲队伍红红绿绿的一大路，后面还跟着丑女娘家陪嫁的一匹白马。

二

王木匠就只这个崽，爱得真的是举到天上怕他摔了，衔得口里怕他化了，还勒紧裤带送他读了十几年书。可惜这崽不争气，书读烂几箱，狗屁文章不会做一句，就知道跟那般财主家的阔少们混。王木匠晓得这崽读书无望，就把这祖孙三代的木匠手艺传给他。来福跟他爷老子做了三天，不干了，这哪有学堂里轻松呢？

那天，来福带了几个财主家的狗少来家里玩，他们硬是要一睹他堂客的芳容，来福当然不肯。吃饭的时候，他逼着丑女躲在房里不出来。谁知那般狗少钻山打洞地翻了进去，一看，我的妈哟，丑得没法多看一眼。他们出来向来福伸舌头，摇脑壳。来福一向死爱面子，这下他的脸都气白了，只说“邻居家的”。

这以后，来福对丑女非打即骂，不把饭给他吃，不把床给她睡，还要她滚。丑女咬着牙，咽着泪，殷勤地侍奉着来福和公公。

眼下，王木匠得了重病，郎中说治不好了。王木匠也自知他在世间的时日不多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来福这不争气的崽，幸亏媳妇丑女人好：勤劳、节俭、能持家。他眼泪巴沙地把丑女叫到床前说：“来福这崽，我最不放心，我担心他将来会把家业败了。丑女，多劝劝他。今后，如果他万一把家败了，记住我的话：卖屋就不卖梁，卖田就不卖塘”。丑女含着泪，点头。

说完，王木匠就胡子一翘，脚板一抻，到那边去了。

王木匠一死，来福就一天天变坏了。他硬要把这“丑婆娘休了”。丑女流着泪，跪在他面前，述说公公生前的嘱咐，苦苦哀求他。来福连拉带拖把丑女拽出门外。

门紧紧地拴了，丑女蹲在门外哭嘶了嗓子，门还是没开。她不哭了，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忽然，马棚里传来了马的长嘶，丑女走到白马前，丑女抚摸着白马，好一阵心痛。

她牵着马，久久地望着和来福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饮着泪，她毅然跃上马背。“畜生，你同我过了十多年，要有情有义。今晚，我跟你走，你到哪歇脚，我在哪儿安家！”白马扇扇耳朵，似乎听懂了丑女的话。

洞庭湖的大堤宛如黛色的飘带，向远处延伸。夜风吹来，只听到湖水在拍打着堤岸。

丑女骑着这匹白马，洒泪别了她的家，沿着那根深黛色的飘带，径直走去……

三

不知走了多久，那匹白马终于在洞庭湖岸边的一个破烂的茅棚前停了下来。屋里亮着灯丑女轻轻地敲着门。屋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咳嗽声。“老人家，想到您家借个宿”。

“只怕铺不干净，进来吧！”门开了。

丑女拴好马，弯着腰子进了屋，她看看屋里的东西：两间破烂的房子，几块木板铺成的床，壁上挂着的尽是渔网。

“姑娘，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呀？”

老人这一问，像针一样刺着她丑女的心。叫她对这个老婆婆怎么说呢？“被继母赶出来的，我继母凶得很啦！”

丑女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慢慢就知道了这老人的一些情况。邻居都叫她陈三妈，二十多年前，她的丈夫在湖里打鱼，被大风打翻了渔船，被湖水吞没了。她于是天天到堤上去望，望湖中那些渔船，望不到就哭，后来那双眼睛就哭瞎了。她还有个儿子，叫秋生，出去打鱼了。

有天，陈三妈妈吞吞吐吐的问丑女：“姑娘，有婆家了吧？”

“没……还没有。”丑女又试探着问：“您家的媳妇呢？跟着儿子打鱼去了？”

“唉，家里这么穷，又我一个瞎老婆子，哪娶得起媳妇呀！”

丑女以凑到陈三妈的身边，迟疑了一会后，有些难于启齿似的说：“老婆婆，您的儿子也没有成婚，不嫌弃的话，我……做您的媳妇吧！”

你说这瞎老婆子还有么子好嫌弃的，家里这么穷，儿子都三十好几了，深更半夜送上门来个媳妇，喜还喜不赢呢！

“姑娘，我家这么穷，你都看见了的，万一你家人来找……”

“穷变得富嘛，您的儿子会打鱼，我会织网，我的家也在洞庭湖边呢！”

一天吃过早饭，陈三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她踉踉跄跄地跑上去，高兴地说：“秋伢子，你看这是谁？”又对丑女说：“这就是我的秋伢子”。陈三妈也就把丑女的意思告诉了丑女。

秋生以为是她老娘子尽说瞎话，几天不回来，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堂客来，谁相信？秋生仔细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女子：破烂的衣裳，枯黄的头发，尖瘦的下巴，眼眶也有些红肿。

“她是被后母赶出来的”，陈三妈怕秋生不相信，又忙作补充解释。

秋生知道自家穷，不忍心连累一个被后母赶出来逃生的女子。“暂时在我家住一阵吧，住几天，我送你回家。”陈三妈牵着丑女的手，脸上绽开一朵大菊花。

四

从此，丑女就天天跟着秋生到洞庭湖去捕鱼。秋生觉得，只要丑女在身边，每天捕鱼人都有劲些。鱼也肯上网。有天，正是春水涨潮的时候，太阳也快要落山了。不知为什么，这天的运气真的不好，秋生和丑女捕了一整天的鱼，可捕到的鱼连猫吃的都不够。他们还没吃午饭呢，两人的肚子都饿了。秋生对丑女说，“不管这网有不有，撒完这网回家”。秋生正把网撒下去，丑女就调转了船头。秋生只觉得这一网跟平常不一样。网底沉沉甸甸的，像有什么重物压着，又没有鱼跳网。秋生怕弄破鱼网，他慢慢地拖着网，拖上来一看，“唉，一只鱼也没有”，秋生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一网黄橙橙的闪光碎片。

“呀，瓜子金！”丑女惊喜地叫了起来，丑女却认得这是瓜子金。她小时候在一个财主家里见过这东西。秋生到底是茅棚里拱出来的，不相信这渔网里会生出什么“瓜子金”来。丑女把瓜子金装进渔篓，拽着秋生回走。

听到屋外传来儿媳的笑声，陈三妈以为是捕到大鱼了，喜得她几个颤抖着身子走出来，只差没跌倒。

邻居们听说秋生家捕鱼捡到了不少瓜子金，都来看稀奇的来了。他们挤到这间破茅屋里打趣道：“秋生呀，真好运气呀，半夜里送个堂客来，打鱼又捡到瓜子金。”

“秋生走的桃花运啊，又讨堂客又发财呢！”

陈三妈欢喜得只知道在屋里拄着拐杖笑。

丑女和秋生把那些瓜子金换了几大叠的斩新的票子，秋生把原先那栋破烂的茅棚子掀掉，于是，一栋青砖碧瓦的农家四合大院耸立在洞庭湖边。

可丑女、秋生他们还没有办结婚酒呢！莫看他俩白天捕鱼的时候那般亲亲热热，晚上睡在那破茅棚里还没挨过身呢！是的，秋生和丑女也该商量婚事了。于是，丑女就指着跟她同来的那匹白马为媒，陈三妈请人择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年底办喜酒。

五

秋生和丑女的喜期还差几个月，不过，眼下是陈三妈的六十大寿。发了大财之后的陈三妈，寿宴办得特别的热闹。拜寿这天，陈家宾客如云，热热闹闹的挤满一屋。尤其是那些叫化子们，比客人还多，吵的吵，嚷的嚷。

丑女在西头的厨房坐着，安排仆人给排着长队的乞丐们开饭。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乞丐一下窜到乞丐队伍的前面。丑女只听得有人在里屋喊她，她就回转身走进屋了。站在后面的乞丐叫着，嚷着，要把那穿青布长衫的乞丐拖出来。这时，开饭的出来了，他扬着饭瓢对饥肠辘辘的乞丐们说，“排好队啦！饭从后面开起！”

后面的乞丐们露出枯黄的笑脸，前面的满面愁容。饭开完了，开到前头几个，饭没了。“中餐再来！”开饭的说。青布长衫的乞丐拿着空空的破碗，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失望地走了。他想不到早饭从后面开。

中餐，他于是站在乞丐队伍的后面。

不久，又开中餐了。丑女仍旧站在大门口安排给乞丐们开饭。

“讨饭的，早餐从后面开的，前面几个没吃，中餐从前头来！”后面的乞丐发出了一片叹息声。开到后面几个，饭又没了。开饭的说：“老板锅子太小，没吃的晚餐来吧！”

总结了早餐、晚餐失败的教训，这个穿青布长衫的乞丐，晚餐他就选择站在中间。

晚餐开饭的是两个仆人，一前一后地开。轮到中间那几个乞丐门口，桶里的饭又没了。穿长衫的乞丐三餐都没讨到一口饭，现在饿得肠子肚子绞在一起。他坐在丑女家的地坪上低头哭着，破碗放在地上盛着月光。

“认得我么？”丑女突然站在这位穿长衫的乞丐面前。

原来，丑女在早餐开饭的时候，站在走廊上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穿青布长衫的乞丐：他，就是来福！

来福抹着眼泪，抬起头望着丑女。他已经认不出这就是被自己几年前抛弃的丑女：她原来枯黄的头发，现在乌黑发亮；尖瘦的脸已变成了鹅蛋形，又白又嫩；红润的嘴唇间嵌一排洁白的牙齿；荷花色的长衣裙，衬出她丰满的前胸，黑幽幽的眼里溢着泪光。

是的，丑女已不再是原先的丑妹子了，少女的发育，生活的好转，如今她变成美女了，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

“你……！”来福从地上站起来，想走，可身子一栽又倒下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盛点饭来！”丑女拾起地上的破碗，走进了里屋的厨房。

来福咽着泪，满脸的难堪，他坐在地上等着。

丑女盛了满满一钵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来了，来福抬起头，羞愧地接过丑女手中的饭菜，狼吞虎咽。丑女蹲在一旁问他：

你父亲的坟上去培过土么？“来福只顾大口地吃着，摇着头。”

“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吧？”来福点着头。

“你父亲生前怎样嘱咐的还记得吧？”

“不……不，只有梁……还有塘，没有卖掉”。

满满的一碗饭，几句话的工夫就吃了个碗朝天。

“还吃一碗吧？”来客没做声，舔舔嘴。丑女又端来一碗饭，来福慢慢地吃着，吃完后他站起来，感激地望着丑女，泪水夺眶而出。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恨不得要打自己几个耳光。他听了那班狗友的话，他卖了家产，也卖了良心。

他一所扭头，发疯似地向洞庭湖的大堤上跑去。他想跳进那滔滔的湖水里，让湖水洗涮他的满心的悔恨和羞愧。

“来福，来福！你站住！你……”丑女在后面追赶着、呼喊着。

来福停下了，他站在苍茫的夜色里，泪流满面。

“丑女，我对不起你！”他跪在丑女的面前，“我是畜生，我是畜生！你打我吧！打我吧！”

丑女把来福扶了起来。“我早就知道你会到这步的，你早知道哭也不至于此。”她从袋里取出些钱来，“这些你拿着吧，回去做件新衣服，赶明天办一套寿礼来，你说是我的弟弟。”

送走了来福，丑女就回到屋里，对陈三妈说：“我弟弟说要给亲家娘来拜寿，还不见他来，莫非记错日期了”。

六

陈三妈的寿宴一过，满屋子的客人于是烟消云散，来福也告辞要回家。丑女对秋生说，“我娘家就只有这么个弟弟，家里后母又凶，何不留他在我家多住几天呢。”丑女的话很有道理，秋生满口同意。

夜里起了风，不知来福床上那张被子暖和不。丑女提着灯，来到来福的床边。

“丑女，让我还是回去吧！明天就回去，我要去种地，去捕鱼，努力建设好被我败了的家”。

“住几天吧，住几天再走。”丑女给来福掖好被子，提着灯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躺在床上老是睡不着，她又来到秋生的房里，和秋生谈起她“弟弟”的事。

“我弟弟也早该成婚了，可我娘家穷，后母那么凶……”

“住到我家来，不就行了！”秋生这个人直来直去的，说话就这么简单，“他的婚姻大事你就操操心，出去访访，多拜托人家，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

不几天，上屋湾的媒婆就访了个合适的，是同村的满妹子。相亲前一天，丑女和来福在一旁说了几句悄悄话，要他相亲时衣着打扮注意些。

事有凑巧，约定相亲的那天，来福的肚子痛得厉害。丑女对秋生说：“我弟弟也真不走气色，满妹子的娘要我今天带人去看看，可他偏偏这个时候闹肚子痛。秋生，你就替他去看看”。

秋生也就随便，看就看，长这么大还没相过亲呢！秋生相完亲回到家里，丑女问秋生那妹子长相么子样，“蛮好，人挺秀气的。不过你还是去问你弟弟吧，又不是给我做堂客。”

“你都说蛮好，他还有么子说的呢！做姐姐的做主，下月初就洞房花烛，新房就暂定在我们家吧！”

满妹子的娘也同意。

喜期一到，鞭炮鸣铳一齐响，唢呐笛子一齐吹，两张大红花轿就把满妹子抬进了秋生的家。

新娘披着红盖头进屋了，可新郎还地床上抱着肚子喊哎哟。丑女对秋生说：“真的气死人呢！肚子痛的还没好！秋生啦，你去应付一下，反正亲也是你去相的，人家不会不相信的。快去换件新衣，随便打扮一下。”丑女把秋生拖到里屋，给她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嘿，还看不出来，秋生一表人才呢！

吃过中饭，就要拜堂。真正的新郎在床上躺着，痛得喊娘叫爷，丑女只好又要秋生去“将就一下”。

大凡结过婚的人都知道，新婚夫妇拜过堂之后，晚上最精彩的节目就是洞房花烛了，可倒霉的是新郎还在闹肚子痛。

秋生也急了，丑女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闹洞房的锣鼓唢呐声都停了，吵新的客人也睡尽了，送亲娘子也推说人有点“畏寒”睡觉去了。

洞房里就只有新娘和前去“将就一下”的秋生了，秋生这“将就一下”的使命也该完成了，秋生起身欲走。丑女悄悄地走到洞房前，轻轻地敲着新房的门：“你们就早点睡吧，被人家吵闹了一天的！”

丑女拴好房门后，就悄悄地走了，“新郎”在洞房里干嗽。秋生不知道丑女演的什么戏。他真想捶门打户冲了出去，又怕惊坏了新娘子。秋生被关在洞房内，他不知所措，只急得团团转。

他只埋怨来福，为什么偏在这时肚子痛呢！不管怎样，我不能上床，要那样的话，我对得起丑女和她的“弟弟”么？秋生只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沉默不语。

新娘望着这满屋生辉的洞房，看着英俊的新郎，想到今晚洞房之夜的幸福，她心里真的高兴。她扶起坐在床边的秋生，红润的脸庞紧紧贴着秋生的脸，将她柔嫩而有起伏的身子偎依在秋生的怀中，秋生只是默默地坐着，仿佛一个木人。新娘搂着秋生的脖子，抬头看他：铁青、冰冷的脸，没有表情，严肃得叫人害怕。

秋生牵着新娘上了床，自己坐在床边。新娘吹灭了灯，要帮秋生脱下衣服，秋生推开了她的手……

这晚，新娘子在被窝里伤心地哭了。

七

丑女觉得应该早点把这事告诉秋生了。她记得公公临终前的嘱咐，她相信来福今后一定会变好的。

“秋生，”丑女的心象刀在绞，“他……不是我弟弟，是我男人，”她哭诉着，“我公公生前嘱咐过我，要我千万跟着他过日子，我们在一起过了十多年了，我不能让他再这么穷下去……”

“丑女！……秋生哥！”来福听到这悲切的哭声也跑出来了，三人哭成一团。

陈三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摸上摸下，碰碰撞撞地走了出来。丑女跪在陈三娘面前，断断续续地哭诉着。陈三娘抚着丑女的头，伤心地哭了，满妹子也在一旁偷偷地拭泪。

第二天早晨，旭日将洞庭湖水染成红色波纹，霞光映着的湖面，有如片片桃花在颤动，薄薄的晨雾像一片轻盈的雾纱。

丑女和来福于是骑着那匹白马，含泪告别了秋生和陈三妈，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的家。丑女还记得公公的遗嘱，她和来福拆开了王木匠再三嘱咐必须留下的老屋顶上的那根雕花的屋梁，他俩打开那屋梁一看，呀，大梁里面装的都是黄橙橙的瓜子金！他们又雇人车干了家门前的水塘，塘中真的有口井，他们又把露出井面的一只大木桶提上来，嘿，里面装的又是一桶亮闪闪的瓜子金！

于是，在王木匠原来那栋老屋的废墟上，丑女和来福新建了一栋青砖碧瓦的大屋。

从此，丑女和来福天天出门打鱼，他们挂一帆朝霞而出，载一舱明月而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