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汽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忽忽悠悠到达一个地方。一帮人匆匆忙忙从车上下来。有人说这里就是著名的风景区了，还有人叮嘱大家要小心。其中好像有个熟悉的影子，三三两两离开了。刚才还晒得冒汗的天气，一阵从东边上来黑云带来一阵风，立即就凉爽了不少。不多会儿，竟然噼噼啪啪下起雨来。雨后的山清凉了许多，可也让游人扫兴了不少。不少人陆续回到车上。一个女人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路高喊：“不好了，王姐落山了”。一群人飞快离开，一群人无动于衷站着，还有一群人议论纷纷说：“谁落山了？谁是王姐？”一个说：”这么高的山，只要落下去，就没戏了”。这时候，他似乎听见了“救人”的呼喊，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就醒来了。

想想她离开家出差有四五天了，临走还说有机会随队到一山上旅游一番，为此曾很是兴奋，而且带上了照相机。这个梦好不吉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转个身，看看四周还是一片黑茫茫，宽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因为她没在家，平常厚重的窗帘也没拉上，一扇窗户也没关。只一层薄薄的窗扇隔着淡淡的月晕，秋夜的风透过一扇开着的窗吹进来，窗纱不经意的轻微抖了一下。

再转个身，还是睡不着。前天来过一个短信，是嘱咐交住房贷款的，昨天上班一天忙忙乎乎，也没发短信，好像也没收到短信，别真出事了吧！往往亲人间是有心灵感应的。红楼梦里秦可卿去世时就曾告诉了王熙凤。当年父亲过世时，自己刚好在火车上，也真的感觉了异常。后来知道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刻离开的。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已夜里三点多，打开短信信箱，确实没有她的短信。于是就劝自己也许明天就回来了，而自己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事，还是赶紧睡一会儿吧。放松，深呼吸，闭眼……

“咚--咚咚”就在刚要迷糊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其实第一声就醒了，听到第二遍的“咚――咚咚”声，知道肯定是自家门，而且就是约定的节奏。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匆忙里也没有顾得上穿拖鞋，三步两步跑到门口，原来昨夜儿子回家以后，为安全将门闩闩上了。在打开门闩的同时，隔着门镜，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看的同时，她已经带着一身冷气，来到眼前了。

四只眼睛就这样对望着，两分钟没一句话。他张开双臂，女人也没钻进来，只是飞快在他脸颊上亲吻一下。这一下，好像让两个人才回转了过来。

“不是说明天晚上才回来啊？”

“怎么不喜欢早回来？还是有什么不方便？”

“我倒没什么不方便，是别人想人家了吧？”

“谁想你了！美的你吧？”

“还有饭，吃点不？”

“不吃了，赶快洗洗，还能睡一会儿。明天还要上班呢。”

浴室哗哗的响起来。“还不错，这水好热啊。”

“刚才我做了个恶梦，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不是你咒我吧？”

“哪敢啊。”

“那就是你心里想着我唠？”

“那当然。不像你那样想人家还不肯承认。”

“如果真这样，就来给搓搓背，算是犒赏。”

他和她结婚二十年了，可女人还是有些羞涩。别说主动提出搓背，就是上赶着，也经常被拒绝。这次这么主动的邀请搓背，肯定可以算犒赏。他一下子就来了兴奋。浴室里烟雾弥漫的，看着女人一身泡沫，被对着他，微笑的把搓澡巾递过来，同时又是一个飞吻。

“别乱看啊。”

“得令。你不转过来，谁能看见啊？”

“还这么嘴贫。”

眼前的这个僮体就是跟了自己二十年的人吗？腰已粗了不少，没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么亭亭玉立。腿也松软了不少，少了不少当年身姿妙曼的青春形象。可不是，就是从这个女人身体里跑出来的那个肉呼呼的小肉团，如今已成快一米八的汉子了。自己当然也老了不少。也许是她舒服了，嘴里轻轻哼出一首太熟悉了曲调，但还是那么熟悉的跑调。不纠正了，他的动作跟着旋律也慢了下来，就让她自己过会儿瘾吧。

“你有完没完了？”

她身也没转，一把夺过搓澡巾，“好了，你出去吧。”

看着她的样子，按以往的习惯，他知道如果他不出去，她是不会转身的。于是只能愣愣出去。只能在哗哗的水声里，胡乱的想象。……

他知道她怕冷，夏天也很少睡凉席。于是拉过一张小褥子，铺在床靠右的位置。想了想，又往中间拉了一下。拿过那张枕头，放在褥子头上，拍拍平。然后将自己专用的治疗颈椎病的小圆硬枕头，贴在大枕头旁。摸摸身边还有一堆昨夜看过的书，胡乱堆起来，不要让它们占太多地方。还有张小被子，平常不用，只是偶尔她用一下，也抻过来。摸摸床头柜她的睡衣，拿出来放在枕头边。想想又用枕头压住一半，这样也许她就看不见了。

一切妥当躺下来，把一只胳膊伸展开来，刚好藏在枕头和褥子形成的角落里。

浴室的灯关了，没了这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屋子一下子黑了许多。蟋蟋嗦嗦听见她出来了，他赶紧装着睡着了。

“没睡着吧，别装了。”声音不大。

拉了一下胳膊，没动，就自己躺下。凭感觉，他知道她没穿睡衣。脖子躺在胳膊上的感觉，滑滑爽爽的。被子也没盖。伸手过来，摸到了他的肚子，只是没有像平常那样往下乱摸，就停在了那里。

他想，就装着睡吧，可要克制一些。她也一整夜，够累的了，明天还有一天的事。

她看看没有反应，也就安静下来。还把手缩回了一些。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了微微的鼾声。

胳膊的角度不对，有些发麻。还是这样呆着吧，别动醒了她。纱窗又飘了一下。他开始埋怨刚才忘了大事：为什么就忘了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呢？至少这样可以让她多睡一会儿。可现在已经不行了。

远处的马路上有轰隆隆的汽车驶过，干吗这会儿了，还不歇着呢？一声嘹亮的鸟叫，刺破夜空，让人心惊，应该不是乌鸦吧。就是乌鸦也不怕了，比起刚才的恶梦，乌鸦叫算什么？这个人现在就这么安静的躺在身边，就是天塌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不好，乌鸦的声音太大，还是吵了她。她翻一下身，靠在他的身上，伸手还揽住他的脖子，两张脸就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两张肚皮随着不一致的呼吸，一张一合的，就像人们不间断的聚和分离。他还是克制着没动，只是这样一来，那根麻木了的胳膊，这会可以喘口气了。感觉痒酥酥的。刚才的鼾声也没有了，能听到从鼻腔里呼吸的气息。

“嘿嘿嘿嘿…·@#$%^^&”笑了一声，接着乌鳢哇啦的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回忆起什么快乐的事情了吧。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哪国语言，反正别人也听不懂。

笑完了，又翻身。这一下子，倒是离开远了许多，胳膊也缩回来了。没有了两个人体温的互相照顾，他觉得有点冷。慢慢的，拉过旁边的被子，轻轻的，轻轻的，盖在她肚皮上，只要一个小角就行了。这个也是听她说的，说人的肚脐眼最娇气，只要肚脐眼不受凉，肚子就没问题。盖好了，静静的听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常，还是匀长的呼吸。

他轻轻的往边上挪了一点，一条腿慢慢下到地面上来站住，另一条腿再慢慢的挪过来，这样就站起来了。窗外的亮度比刚才大多了。看来并不一定黎明前都有黑暗。慢慢拉上铝塑的窗户，窗户质量不错，没发出一点声音。一下子屋里更安静了。然后解开窗帘的捆绑，找到一边，慢慢拉过来。好像碰上了窗纱的挂钩。小心再试一下，终于顺利拉过来，屋里一下子就黑了许多。转过身来仔细分辨，还可看见静静躺在床上的她的整体轮廓。

就这样看了一分钟。然后又拿起手机看看快五点了，还有一小时时间，还要睡一会儿。

拉过专用枕头，臀部先慢慢坐在床上，身子慢慢躺下。这床是要修理了，怎么支呀响了一下。随着这一声响，他的动作也停留一下。回头看看她没什么惊动，接着躺下来，把两条腿也搬到床上来。看看在一尺的地方，她还那样安静的睡着。就这样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的忘记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一条腿压在他的身上，又侧卧在他身边。看看挂钟，已六点五分，是他起床上班和给儿子做饭的时间了。慢慢的把她的腿抬下来，还好，没惊动，只是从侧卧变成了仰卧的姿势。

站在床头，看着她，就那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还真是有些诱惑。他想了一下，这男人真是不怎么样，上帝为什么安排男人这么容易冲动呢？还是等到今天晚上吧。强制自己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拿了衣服，轻轻开门走出来，轻轻关门。

穿好衣服，来到厨房，在那里洗了把脸。看看还有面包，拿了豆奶粉，煮好了。又切了一碟咸菜，拌了一盘黄瓜，加上昨天剩的一些火腿肠，再点上几滴香油，这早饭就这些了。

看看时间，六点一刻。轻轻打开儿子的房门。儿子也刚好醒来。“我妈回来了吧？”用手指在嘴上“嘘”一声，儿子轻轻的出来，洗脸吃饭。

他拿过她的手机，将闹铃调在七点半，那是她平常上班离家的时间。

六点半，儿子看看她拿回来的提包。压着声音：

“鼓鼓的，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还不是给你。中午你就知道了。”

父子俩各自提着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的开门。儿子还特意用钥匙将门锁带住，等关上了再慢慢放开，沉重的铁门，开门关门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楼来，天已经大亮，太阳从东边喷薄升起来。

“再见”。一声再见还没完，儿子已登上自行车不见了踪影。

他想着这一切，心里美美的，肯定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路上举目顾盼，也开始一段轻声低吟，于是一首熟悉的山歌悠然飘出，像初秋碧绿的江水缓缓流淌。他想，不管今晚有什么着急的应酬，也一定要推却了去。回家要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