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翻检旧字，内心惊动。感觉去秋的雨犹在檐下滴成一曲挽歌，风仍奔跑在小城的街头巷尾打听幸福的下落，就连路边的老槐也依然擎着旧时的绿。日子如出一辙。人，仿佛在彼时的正午小睡了一会儿，就被今秋的寒蝉叫醒，梦里，一只蜻蜓刚刚在草尖上落定。

陷在时空段落的错觉里试图打捞一些新的有关秋天的句子。儿时的课本里写满农人静候丰收的喜悦，强说愁的年纪牢记一句“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淡泊宁静的日子里只爱看一片棉絮被风牵扯到蔚蓝深处去。秋循着大自然的规律兀自踮着脚尖走在日历盘上，不携丝毫悲喜。是人喜欢无事生非，扯着秋的衣角喋喋不休。秋从不因俗世任何一桩爱恨放慢脚步。这是人的寂寞。

2

在街角转弯处站定，松开牵着风的手。云在头顶停停走走。九月的天空蓝得不够透彻，象一张成熟又隐忍不言的脸。天空不写字，只画画，画圆的，画缺的，画来了又走的，画永不消逝的。

秋天把旧叶子揉掉，春天再挂上新的。树都能够把四时分开，该繁盛的时候招来满世界的风，该清寂的时候不留一叶心事。总是人，不能够一天的难处一天担当，把明天后天以及更多未来的日子都扛在肩上，所以走不动了。

总觉得有另一个自己站在云端俯视红尘中的自己和周遭的人，所有的恩怨情仇尽收眼底又无动于衷。负重的肉身不断恳求：你下来吧，我们合二为一。

高处无声。

3

急着出门前才想起吃药，却失手整瓶的药片滚落一地。跪在地板上一粒一粒拾起，心里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丝风。总是会打破碗碟，杯子，或者幸福。多年后终于懂了不要去碰易碎的东西。

在熙攘的秋日街头，感受若有若无的凉意。开始在意起身体里慢慢冷却的，热情或者血液。人们迈着相似的步子，挂着相似的神情，一个一个数过去，一千个陌路人里，也许有一对曾经的知己。

一些人事，走着走着，就忘了。另一些，出现了，就是一辈子。最好深藏起来，碾成碎屑也行，就是不要拿出来晾晒，那些过往的痛苦或者幸福，拂去旧尘，也不是新的。往事里，悲喜从来都是自己的。

4

网络里看字，偶尔也猜度字后面的人。在这里用以区分人的不是年龄，职业，是心灵。

再丰盈的文字也不能全然展示生命，生活貌似幸福，内心的黑暗落在纸上，以为可以就此与之道别，却往往事与愿违。在别人的文字里见到自己想说而没能说出的话，是欢喜的。这就是文字能给人的慰藉了。也只是默默地道声“谢谢”，无它。无所谓对方知与不知，于你，是有心了。

孤独的人面对热闹会更加孤独，所以刻意疏离，躲避。文字里热热闹闹的人，适合做朋友，不适合说情爱。朋友可以有很多，恋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是需要彼此拿出一份沉静心坦诚相待的。热闹的人没有或者难以维持这份沉静心。万花丛中留连的蝶，不足以语钟情。

5

夜太安静了，窗下秋虫替他说话。独坐，感觉沁凉的海水正缓缓漫过脚踝。低头处发现清晨遗落的一粒药片，心里恍然。大概人与人之间都是彼此的药片吧，有的刚好能止痛，有的毫无疗效，有的被遗失，有的会过期，用药的人最知道。

其实你的手中日月是他（她）无法亲历的，隔岸观火的心到底体会得不够深刻。不能因此灰心或者指责什么，一脚踏入那样深的红尘，不打算回头了，也不能回头，不归路上注定只有一个人的欢腾与静默。倘若把历经过的所有日子摊开来，能够挑出的令自己珍爱毫无瑕疵的日子，大概不多。

可是没有谁生性凉薄，心底里都淌着细若涓流的幸福，只是世事多与人意相忤，总有心花零落的时候，也会有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到肋骨一根根断裂的声音，不能喊疼。

一路轻盈的人，一定有着自给自足的快乐。

6

人在一个地方太寂寞了，会让自己离开，最大限度地离开。等到在另一个时空熬不住时，会带着一颗更寂寞的心回来。

就象今日秋来，他朝秋去。来来去去，过路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