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折腾，当妻将张三推醒的时候，他正梦见一群恶鬼在后面紧紧地追他。他一摸额头，汗涔涔的，身子如散了骨架般酥软。他瞌巴双眼，抬着铅样沉重的脚，提着比脚还沉重的脑袋日如既往地去上班。

张三磕磕碰碰地走进公司的大门。公司宣传栏上的先进名单贴出来了，张三不由溜了一眼，却发现上面有他的大名。他颇意外，将头晃了两晃，再去看，红纸黑字，没错。他想不对呀，这怎么可能，每次的先进都是主任科长们，于他们百姓哪会有这种机缘。他又将头一晃，想再去看看，这下却晃出了名堂，只听头一阵嗡嗡的响，响了后头脑一片迷糊。他想怎么啦，这该死的梦怎么就是没完没了？

张三有了这种概念后，身子就不再如以往般紧张而有些轻飘飘起来。他似乎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但他理也不理，觉得在梦中可不必拘泥那些矫揉造作的礼节。他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瞥见那些使他深恶痛绝的东西：桌面上的废报纸，角落里的痰盂——这些东西像张大的嘴巴向他发出无声的嘲笑。“把这些东西赶快剔除出去！”张三的大脑马上向他发出第一个信号。

张三有个很不好的习惯：爱洁净。每次看到篓里堆得老高的垃圾时，他心时就有一种冲动，似乎不倒掉就不舒服。使他最难受的是那个痰盂，一些人憋着气，卡着嗓子，“啪”的一声，将一口痰直溜溜地吐到里面，每吐一声他的神经就要格登地绷一下。吐痰是别人的权力，他没有理由干涉，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了就倒掉。科室里的人首先还过意不去，可看到张三乐此不倦，就都遵循成人之美的古训，把卫生之类的任务全部让给他。

张三做完这一切，刚想坐下，一提开水瓶，没水。别人喝不喝水不要紧，他可是每天都要喝的。于是他又提着水瓶飘悠地向开水房走去。

水还没开，有两个人倚在栏杆上低咕说话。张三迈着轻飘飘的步子靠过去，站在他们身后。一人说：

“张三这小子，怕是要升了？”

“哼，升个球！”

张三听“升球”的人是主任，心里自然生了反感，倘在平时，他免不了要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叫声“主任”，现在在梦中一切都免了。他想听听他们究竟要说些什么话。

“张三在业务上还不错……”

“哼，尽个呆子！……图表现……让他图个够！……”

一口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张三使劲一吐，是他平时最厌恶的那东西。热水瓶“啪”的一声掉到地上，里面的水银镜炸个粉碎。主任惊愕地回过头，正遇着张三凶巴巴的脸。张三看着主任，恍惚觉得追他的那群恶鬼中就有他，一股原始的冲动冒了上来。张三张开巴掌，抡起手用力地甩过去。

只听“啪啪”的两声响，主任的脸上立即起了红印子。主任打晕了头，怔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打我？”主任捂着脸，双眼火烧。

“打的就是你！”张三跨前一步，凶道。

主任朝后退，直到再不能退了，才道：“你……你要干什么？……”

“你这恶东西！别以为你平时撒屎拉尿，狐假虎威，我在梦里照样可以揍你！”

“梦里？什么梦里？……”主任莫名其妙，

“我这不就是做梦吗？”张三晃了晃头。

主任这才发觉张三有些异样，遂惶惶地问：“你……你做什么梦？”

“我做了这么久的恶梦，你难道不知道？”张三一本正经。

主任看着张三那模样，身上一个冷颤，心想：这张三平时老实巴交，我道他怎么会出手打我，原来在做梦……不对，这怎么可能，张三决没这胆量干这大逆不道之事！但刚才……主任越想越迷糊，越想越恍惚，竟也有些混沌起来……

真见鬼，莫不是我也做恶梦了？主任摸着脸上的红印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