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基本靠狗，娱乐基本靠手，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这是前几年流传的一段顺口溜，用来形容偏僻、闭塞、贫困、落后的农村生活，而我，从前的确就生活在一个这样的乡村，电话是见都没见过的。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无风杨柳漫天飞，不雨棠梨满地花；黄梅时节家家雨，青青池塘处处蛙；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晴蜓款款飞；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小小闲花分外红，野人篱落自春风；山僧过岭看茶老，村女当炉煮酒香；日暮采樵人去后，一痕淡月乱蛙鸣；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上面这些是我想到的古人描绘美景的句子，不用说，这些句子都能在那个乡村找到最生动具体的注解。但是，正如杜牧所说，“腹中书万卷，身外酒千杯”，再美丽的景色如果没有基本的依托，也只能是如陈继儒的“高高下下梅千树，家在花中香不知”了。

那样的乡村生活，无疑是寂寞的，如果，偶尔，乡里——以前叫公社的，来放一场露天电影，简直就是过年过节一样的热闹。从电影里也约略知道些外面的世界的精彩模样，也看见了电话的样子，真是神奇。

但是并不知道打电话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我的母亲就给我讲了一个打电话的故事，她们是作为笑话讲的，据她说是真人真事。说是我们那里有一个人当兵，几年后退伍回来，到了县里，提前打电话到公社，让他父亲到公社接电话商量接他回家的事情。这个父亲本来就不太高兴——当兵的退伍回家而非转业安置，被我们那里的人视为没出息。没想到这个父亲接电话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摔下话筒就走了，儿子也懒得接了。别人问他原因，原来在电话里，儿子一个劲地问，“你是xxx同志吗？你是xxx同志吗？”这个父亲说，当了几年兵，就开始叫我同志了？我的声音他都听不出来吗？不过，我也不知道，电话里究竟能不能听得出一个人的声音来。这个故事过去了很多年，我依然记得很清楚，究竟什么原因呢？我没想，也不愿想。

无意怀人偏入梦，有心看月未当圆。我又想起了大学刚毕业的那阵子发生的一件事情来。记得当时年纪小，社会课基本可以打零分。在一所很普通的大学里做校办的秘书。接电话，打电话，处理公文是最基本最经常的事。可是，就是这样，却被校长叫去谈了话。原来，他多次看到我在打电话，——也不管是接进来，还是打出去，反正我是在打电话。有过行政工作经验的都知道，一般这种谈话其实就是批评。当时，心里那分郁闷真是没法形容，难道都是电话惹的祸？从此，就想，哪天，自己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装个电话，不为别的，就是想好好秀一把。现在想来，真是有趣。

后来，自然也有些钱了，但是并没有装电话，而是买了一只叫做“大哥大”的，不过，那时，我早已经离开那个学校了，关于电话的恩怨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很快，“大哥大”落伍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字技术的手机，到现在，也不记得换了多少个手机了。而那个我曾经生活的乡村，也几乎家家都安装了电话。

在我们那里，电话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乡村发展的历程。

2007年9月6日无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