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尘嚣城市，空气渐次清晰起来。在这过程中，给我感触最为深刻的是，郊区不似城市，除了人心肮脏，其他都很崭新，甚至于牲畜的粪便，也是新鲜的。
关于城市，不存在圣洁的说法。
搭乘长途客车，前往我要去的地方，那地方不宜说明，我们就叫它“目的地”罢，这样更为熨帖。
中途，我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观赏路边风景上，或者没有风景可言，那是漫无边际的荒野。
期间有几祯画面教我难舍难忘，现在想来，那的确是现实。
穿过平坦的城市街道，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具有生机的废墟。那些工厂的烟囱倘若没有烟，如同倒闭一般死气沉沉。但是，中国工业无不如此，要么整洁的没有人，要么肮脏的到处都是人。
那整洁的地方每天都挂着这样那样的横幅吸引那些睁眼瞎子，显然那些人不瞎，是他们不情愿看到表面不好的文章，以免事后处理起来麻烦。
那肮脏的地方则每天都在乌烟瘴气中苟存，直到工厂甚至没有倒闭就倒塌为止才不得不让衰老的工人下岗，并责令铸造崭新的工厂，但是，那崭新的工厂必然整洁，整洁到每天门口都挂着横幅吸引睁眼瞎子，这样一来，中国将没有肮脏的工厂，当然，这也就意味着中国没有工厂。
在经过那一座座工厂的瞬间，给我感触最深的是工厂的玻璃，现在想想，似乎没有哪个工厂的玻璃窗是完整的，不然那就不是工厂了，用内部人员的解释是，夏季炎热，这样凉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想不到冬季的威胁。
当时我想，这座工厂无论为祖国和人民创造多少价值，这价值都将一文不值，值得一提的是，工厂里的无数废铁能够卖钱，这钱是攥在人民手中的。
但是，钱终归流动，所以，你所拥有的无数金钱都将不可能永远驻留你的口袋，你所拥有的，只是金钱的那一瞬间。
离开城市边缘，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那地方大的让我吃惊，因为我看不到它的尽头，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漫无边际的地方种满了庄稼，并使其如许茁壮。我想，一定有人在这儿流了许多汗水，滋养了这片肥沃的土地。
客车风驰电掣，我却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在缓慢行驶，不，身边的一切本是静止的，是运动的物体走的太满了。
中途，我看到了许多崭新的建筑，这建筑让我瞠目结舌，因为它们虽然并不豪华，但却很有特点，想起城市里丑陋又毫无艺术色彩可言的建筑，我感慨了很久。
这些建筑不大，但是却有着真实的用途，它们有的是商店，有的是理发店，有的是修车行，有的是音像店，总之，这里有人们时常流动的地方，但是，我完全不能想像这些人如何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并如此神奇地聚集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而不选择去人更多的地方做买卖。
后来我才顿开茅塞，人再少的地方也终究有商店，如果真的卖不出去，可以自己用，这样使用起来不但方便，并且批发价也比单买实惠。
至于理发店，倘若等顾客等到头发冗长，可以给自己剪，这未尝没有意义。
至于其他类似场所，事实都是如此，如果无人光顾，大可不必难过，为自己服务也值得。我想，这就是这些人聚集在一个人烟稀少又不甘愿离开热土的原由罢。
期间，有几处河流让我心旷神怡，因为我个人非常喜欢有水的地方，水会让我感觉到生机，自然的流动。看着清澈的河流，我赫然想起曾经我家门前那条臭河，作为印染场下流住户，是有机会见识世界上最绚丽的河流的，但是，美丽的由来往往得益于邪恶，所以我们在欣赏这美丽的过程中总要捂着鼻子拒绝“臭氧”。
客车忽然停车，这让大家一阵恐慌。我猜想这车抛锚了，但是司机先知，在车还没有抛锚的时候就把车停了下来。
大家耐心等待，司机很快为我们播放了小品打发时间。但是，大家完全不能保持微笑，因为时间的流逝并不能让我们痛感怡然。重要的是，乘客无法理解客车尚未抛锚便戛然而止的疑惑。
这时有人忍不住说：“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走啊？”
司机操着东北腔，撒了慌，说：“一个伙计一会来坐车，耐心等一会。”
于是大家耐心等待，但完全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小品上。此刻，春节晚会上的观众已经笑开了花，我的感慨是，同样都是观众，为何反应差距如此之大呢？
这时，赵本山说了一句，“上拐！”
于是，我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客车上的人业已骚乱，纷纷怨声载道，但是司机完全东风吹马耳，不曾理会。我是一个习惯忍气吞声的人，但是，我的极限往往比常人恐怖。就是说，如果常人在忍耐3分钟的时候爆发了，并给了司机一拳头，那么我忍耐10分钟爆发的后果将是杀了司机。
但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在我无法容受其精神痛苦的时候，司机有了积极响应。
这时，旁边开过来一辆汽车，然后车上下来5个人，向我们这车走来。从这5个人的面布表情上分析，他们比范伟更其悲伤。
我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摇一年拐一年，缘分呐；吃一堑长一智，谢谢啊。”，不禁喟然长叹。
接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上了汽车，“妈的，花钱受这罪！”
一位泼妇骂道，司机耐心从坐位地下掏出来5个马扎，给那5个后来居上者。这时候，一个漂亮的姑娘被挤到了我这边，我没有看清楚这位姑娘的脸，却知道她很漂亮。
原因是，这个女孩身材太棒了，穿着性感迷人的雪白色背心和超短牛仔裤。我想，男人啊，无不如此，总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如果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很美，那么他将心神荡漾，认为那就是美女，实则未必如此，只是那个女人的背影吸引了男人而已，并不代表这个女人真正的美吸引了他。
但是，男人往往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且不易满足，他们总会在看到一个女人背影很美的情况下妄图走到前面欣赏女人的相貌。结果是，100个背影美丽的女人只有1个脸蛋美丽，其实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弱点，遗憾的是，男人无法拒绝眼球的条件反射。
我的弱点同样如此，但是，我的幸运在于，我没有在看到第100个女人背影的时候才看到那一个脸蛋美丽的女人，因为被挤到我身边的姑娘不但身材好，长的也很漂亮。
姑娘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羞涩地看向一边，我扭头笑了笑，想起跟同事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只喜欢一瞬间的四目交接，却不习惯久而久之。如果你偶然看一眼她，她将心神荡漾；如果你不断注视她，她将不好意思；如果你一直注视她，她将不胜其烦。”
我属于后者，因为我盯着这个姑娘很久，我想，一定是什么暂且吸引了我。
姑娘安静地坐在了我的旁边，馥郁的香气使人迷醉。但我很清醒，我们只是一瞬间接触而已，虽然这一瞬间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
这时候，汽车启动了，大家依然怨声载道，意思仿佛是：“最好能把汽车当飞机开！”
我想起两车司机探讨如何策划增加客运利益时的情形，不禁笑了笑。
姑娘一直很安静，打开当天报纸看了起来。
我努力不去看她，因为我清楚的明白，她的美不是吸引我的关键。我塞上耳机，听起萎靡的日本音乐，感觉这车如同飞机一样缥缈。
望着窗外的风景，我总会微笑，因为那是纯净的大自然，使我心旷神怡。但是，即便这样，我也不能选择在这种地方居住，因为我明白，任何地方的美都取决于你的不适应，一旦你适应了这个地方，这地方将不再美丽，这是一个人的心里特点，所以每个人都想去旅游，然后对别人说一句最可笑的话：“那地方太美了，我希望将来能住在那里！”
我对此的解释是，一个人住在那里不取决于他选择住在那里，而是那里是否选择他。这就像疯子总喜欢住在垃圾池旁边，而色狼总喜欢开房住在酒店里一样。
时间随着行程逐渐复合，在目的地抵达的时间里，我的时间结束了，当然，这同样是别人的行程时间的开始。
我准备下车，忽然有人用手碰了我一下。我本能地转过头……
“可以把窗子打开吗？”旁边那位漂亮姑娘笑着对我说。
我支吾了半天，用普通话“哦”了一下，打开车窗下了车。
霎时间，我想起在车上发生的一瞬间，我扭头看姑娘关注什么新闻，她却盯着“女孩，不要轻易打开自己的双腿。”
我扭头笑了笑，姑娘将娇羞的笑脸埋在脖子里。
我想，这就是一瞬间，一瞬间的开始，一瞬间的结束，这其中的所有时间其实都是虚无的，说白了就是不存在的。
我的行程从开始到结束虽然无限漫长，却只有一瞬间。我下了车，来到我要去的地方。这里一切都没变，变的是，人们的心。
老奶奶的100岁生日，我请假为她老人家祝寿，这是我最幸福的事，但是，我却总不能面带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家时，我的心里并不兴奋，而是酸楚。尽管每见到一位老人我都春风满面，但是我的心里却总是充满了愧疚。
爷爷总是对我说：“你老奶奶已经100岁了，她已经忘记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甚至是她自己的年龄，但是，她却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和样子。”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总有辛酸的感觉。我想起每次为老奶奶祝寿时，她总要一面牵着我的手，一面抚摸我的脸时那慈祥的眼神，然后问我叫什么名字，当我贴着她的耳边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的回答总是同样一句话：“我没有认错，摸着你的脸我就认识你了，我天天都能看到你。”
事实上，老人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这一切都曾让我感动，因为让一个老人生存在总是思念儿女子孙的生活里，我的心里很是负疚。我不能想像一位老人365天什么都不做，只会思念儿女子孙的痛苦。
或者对于她老人家而言这是快乐的，但是，每当听说她已经忘记了一生中发生了一切，却总能清楚记住一家上百个人的名字和模样的时候，我却心如刀割。
爷爷奶奶老的憔悴，甚至比老奶奶还要虚弱。回到家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总是让我坐在他们身旁，牵着我的手，摸着我的脸，那粗糙的手如同利刃般割过我的脸，总想哭泣，却不能这样。
老人喜欢说自己快要死了，想多看我几眼。他们总是不经意地透露自己的心事，也会这样说：“如果不是因为盼着你们这些孩子，我早就死了。”
每当听到这些话，我总会感觉心痛。因为我实在无法想像一个完全生活在思念儿女子孙里的老人的痛苦。
老人的房子里没有任何华丽的摆设，却四处贴满了相片，这些相片有的崭新，有的焦黄，但是，无论如何，总充满了生存和记忆的气息。
我能想像老人们时常抚摸相片里的脸怆然泪下的情形，在那些相片里，我最不希望老人看到我，相形之下，我倒希望自己在他们心中是不存在的。
想到他们想念我时的感伤我便痛感负疚，但是，我完全不能以谎言规劝老人好好生活，事实上，他们已经放弃了所有，甚至是生活本身，就像奶奶说的那样，“我总想看你最后一眼，但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一年一年过去，总是没有最后一眼。”
是啊，“最后一眼”其实只是心里安慰，倘若还有一眼，老人还是希望能再看一眼。在全家人聚首的时候，总有人喝罪，喝罪了就说醉话。关于这些，我始终不明白，其实依照我的经验，我在喝罪酒的时候根本就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你认为自己清醒，其实已经醉了。”
我认为说这样一句话的人根本就没有醉，更不会理解一个人为何喝醉酒便说一些在他人看来是醉话的话，我则认为，这些醉话里都是实话。
我在这一天喝了不少酒，这是因为我不得不喝。我喝酒之后不与他人一样，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唠唠叨叨。我喝酒之后总会很安静，喜欢一个人独处，更喜欢思考问题，我认为这时候的自己最清醒，但是，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总会说我醉了。
身为晚辈，我不能在这大好日子里说大家不想说的话，但老实说，我对这些人中的很多人感到不满，就像我跟表哥私底下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晚辈，我肯定狠狠揍这些人！”
这些人使我痛恨的原因不仅妄自尊大，是因为这些人完全不孝顺。他们给自己来这的原因有两个，一个说给别人听，一个说给自己听。说给别人听的是“今天我什么的生日，我去给她老人家祝寿。”说给自己听的是“喝酒更重要，留下钱，走人！”
很多人因为离老家实在太远而无法为老奶奶祝寿，他们在这一天将发挥毕生的撒谎技巧说出五花八门的谎言感动在场所有人，并博得他们的原谅。但是，在我看来，这些人无论说多少花言巧语，那都将是两个字——借口。
我最厌烦别人找借口，特别是符合情理的借口，因为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负责任，总习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推托自己。
在这过程中，长途电话不停响起，来自全国各地。事实上，我最讨厌听到这些电话声，因为这意味着又有人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自己不能为老人家祝寿，并在抱歉之余送上虚伪的祝福。作为我个人而言，我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那所谓的理由。难道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曾理解另一个人的难受？我想，那另一个人果然不是他自己。
在大家喝完酒的时候，很多人对这些的行为提出斥责，说老奶奶生日应该五世同堂齐聚一堂，但是，每次总有某些人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自己来不了，然后说一些听着就欠揍的言语祝福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想，倘若你真的把这一天的好日子放在心上，那么即便你砸断腿也能不远千里来为老人家祝寿，关键是你是否重视这一天。
在来与不来的所有人里面，我肯定的说，绝大部分都在形式化，认为这一天不来别人会误解自己。事实上，这些人大可不必惺惺作态，哪些持有真心，哪些敷衍了事我都一清二楚。
面对这些人，我的态度只有一个，便是不懈地对他们冷笑，他们会理所当然接受我的笑容，因为这些家伙认为我在对他们微笑，只是我微笑起来较为邪恶而已。
这些人都像一个个天真的孩子，不懂事。使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人们都称他们为大人。
我不记得离开的时候大家都去哪了，只记得喝醉的人消魂地忘却了一切，走的不露声息，我想作为老人，如果临走之前都不能与自己说句再见，那么这个生日将多么另人难过。
但是，老人往往心胸宽阔，总会将儿女子孙的不以为然理解为“他们太忙了”。
我猜想，大家离开那里的时候老人家还在念着每个孩子的名字，这些孩子始终在老人的心里，但在现实中，他们不存在了。
我也离开了，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没同很多人打招呼，因为我认为除了爷爷奶奶和老奶奶之外，其他自以为是的人都不值得我去阿谀。
在等了我自己也不清楚的时间之后，搭上客车回家了，但是，回到了哪个家，我尚不清楚……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7-9-6 10:11:4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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