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儿今天突然打来电话，难过地说：“爸爸，我晓得你上周五去坐夜时，山上翻车死那个人是谁了？”我觉得奇怪：“那是谁呢？”女儿回答：“是我们班上李ｘｘ的妈妈。”“啊，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诧了。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去慰问死去亲人的朋友的悲痛场面。特别是当我听到这个死者的女儿的故事时，在大庭广众间我落泪了。

死者只有35岁，勤劳善良，高中毕业后通过大哥的关系，在县城进了一家工厂，还找了一个城里的男朋友，结婚后生育一个可爱的女儿。她后来下岗了，成了全职的家庭主妇。

再后来，丈夫也下岗了，靠低保难以为继。正在夫妇捉襟见肘之时，又交上了好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死者的娘家正遇上了全国有名的天然气大开发，尤其是娘家那个村，钻探井和开发井就是好几口，土石工程需要的人力多，带来了太多的就业机会，民工工资也涨到60元一天，比镇上的干部还高·。只是在城里做技术工有面子，要叫他在露天坝干体力活，挣汗水钱他还是不甘心。盼盼盼终于有好差事了。孩子她二舅是村主任，自从浩浩荡荡的开发大军进驻村里，想不挣钱都难。凡是跟农民打交道，土地协调，青苗赔偿，哪样离得开这个土皇帝？开石场，包公路，砌堡坎，村干部都样样优先。两年下来，过百万的村干部不只一个两个。连镇上的头儿也羡慕死了，更别说其他人员。好几个公务员都在后悔当初为何不听从安排沉到最基层当个支书助理什么的。她二舅承包了几起工程，需要管理人员，自己的妹夫就是合适的人选。就这样，顺理成章解决了就业，既轻松又来钱。哪知道发生这样的意外，为全家人的心里布上了阴霾。

死者的大哥在县上任职，靠自己的本事和努力从基层摸爬磙打，有一定的名望。他是不相信迷信的。可是从农村出来的人有时也很无奈，这点我是感同身受。死者的父亲是二十年余年的村支书，他几次提到后人的奶奶跟他投梦要灵屋，她说在阴间没有房子住太受欺了，长期住在人家的屋檐下。以前经济不过关，想法都是先把活人管好，死了就死了，所以对老人提灵屋的事儿毫不在乎，虽说也花不了几百元钱。老大尤其小看那事儿，说奶奶死了多年了，晓得个啥？人死如灯灭。

村里人不知是怎么晓得这档子事儿，他们说，一个大户人家，老祖宗长眠九泉，找后人要房子都要不到手，养后人有什么用。孙子曾孙一大屋，哪个愿意流血？这些话搞得他们很没面子。你说是迷信吗，村里到处都是这么回事，不这样做，被说成不从不孝。去做了，又没有实际意义。由此联想到农村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好些家庭对老人的养老不重视，一旦老人归天了，请起阴阳先生做道场少则四五天，多则十多天。如遇酷暑天，怕尸体腐臭，就从生意人那里租来冰棺冷藏。又是开路，又是拜塔，板样儿多多。刚失去亲人的痛苦，再加上磕头作揖，还要考虑办丧事请客那一套，真把人折磨得昏天黑地。再苦再累还只能扪在心里，不能有丝毫的怨言，否则被村里人说成不孝子孙。父亲七年前辞世，我跪了七天，膝盖打起血泡，腰酸腿疼，又睡不成觉，折煞人啦。回单位如大病一场。真是无奈之极呀！

舆论的压力，车祸的死者生前被娘家通知，农历七月十四，过月半，有的叫鬼节，一个周末，大家都不上班，齐聚娘家，给过世多年的老祖宗烧灵房。正好，孩子暑假马上就要结束，好久没有看见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可以去山上看一下帮他二舅管工地的丈夫，听说山上早晚还要盖被子呢！谁知她却踏上了不归路。

全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欢聚一堂，虽说是过鬼节，按阴阳先生算定的时辰，完成了焚烧灵房的任务，但大家团结和睦，齐心协力办大餐，美味佳肴，酒足饭饱。并约定，当晚包小车回城在那同学家会餐。

包一辆长安面包车，平时司机技术很好，从未出过事，又是他们亲房。除司机外，坐着他们一家人，二大人四小孩，其中就有我女儿的同学母女俩。由于那同学的母亲晕车，就做副驾驶位。车刚启动就是长波转弯，没到100米，那同学为子孙送行的爷爷亲眼目送装满亲人的面包车驶离了宽阔的水泥路面，向万丈悬崖翻滚。那惊险的一幕，让老人腿打颤，撕心裂肺地喊道：“遭了，我的儿孙翻车了，翻车了，翻－”老人晕倒了。因为车坐不下而改骑摩托车的幺舅一家三口，尾随面包车，发现翻车后，立即返回吼人搜寻。我们后来深入现场发现，翻车那个位置，刚好是中石化去年为牵管线而砍光了树木留下的59米高三米宽的光陡坡。如果不砍树，车一到路边，就被大树挡住，有惊无险。光坡附近都是木桶一般粗的大松树。好多人都在埋怨砍树之人伤天害理。

你或许会问：那么高的岩，为什么只摔死了一个人呢？这简直就是奇迹。连送行而晕过去的老太爷醒来后也不相信，还总认为怕他经受不起残酷现实的打击而有意隐瞒了实情。当他赶到医院亲眼看见除幺女外其他后人还活着时，他又连声说：“老天爷有眼，不幸中的万幸罗！”

车刚下坡，就在一块大石头上相撞，门和前面的挡风玻璃摔碎了，副驾驶座位坐着的人就先抛出了车，再与石头相碰，导致内脏重损。其余人随车翻磙，到了光坡尽头时，恰被两棵大树挂住，悬在空中，看下面是万丈悬崖，六条宝贵的生命被悬挂起来。乡亲们冒着生命危险下长坡，小心翼翼从悬着的车里一个一个地搜出六个伤员。再慢慢地背着血人爬行59米长坡。救护车早已在此恭候。

大家都为去年那砍树人捏了一把汗。要是把那崖边仅有的两棵大树伐掉，六条生命就被他们断送了！幸好他们怕掉下去丢了老命，才积了一点阴德。听说，把伤员救下后，没有人再去理睬车了。晚上，其中一棵大树的根撬头了，车失去平衡，掉下山崖，车子粉身碎骨。

“爸爸，爷爷，我的妈妈为啥子还不回来，还不来看我，她不喜欢我吗？我的腿都断了，都不来，到底是为啥子嘛？马上开学了，还不回来给我做饭，洗衣服，讲作业。爸爸，爷爷，你们说呀！”身边护理的亲人眼噙着泪水说：“孩子，你妈妈在跟你外公割谷子，正忙，抽不了身呢！”可８岁的女儿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大人们在撒谎。她的妈妈已装在棺材里，正在聆听着唢呐的哀怨，锣鼓的喧嚣，高音喇叭的嚎叫，阴阳先生的模糊的道场。

交警勘察事故现场，对事故原因难下结论。据镇上安全工作人员说：自上车起，司机都在接手机。而有人到医院问重伤的司机出事原因，司机回答带上了神秘色彩。他说：“当时，我看到是一条大路，可偏偏开下了高岩，真是鬼使神差。就怪我前几天做的梦不好！早知如此，我就不忙开车，休息几天，躲过这场劫难。”不过，村上的老乡解释是：“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

我女儿说，她们班马上组织人去医院看望那位重伤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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