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
路三千,诗三百,说的都是生活。一般意识里的“逃之夭夭”取的是诗歌里的音译,相传也有关于托“桃”暗示人逃跑的意思。在字面意思里,那个“夭”总是与“妖言惑众”“夭折”等带有贬义的词相混淆,这就是中国汉字的复杂所在。而《桃夭》里的“夭夭”和“灼灼”却有着丰满的涵义,说的是桃树的饱含情深,红霞一样灿烂,表达的是出嫁女子的情怀。
春去秋来,雁飞千里,是谁在晨雾初起的的季节里,留下一个相待一生的诺言?桃之夭夭,其叶蓁蓁。那是谁在故乡的春闱里吟着绿肥红瘦的诗句?又是谁在细碎的星光照着的他乡的土地上,抱着凄紧的秋风,抱着一个温馨寝枕的梦入眠……
哦,亲爱的桃花,你似雨乱红飞过,妖娆地行走在这个世界。风流、妩媚、招摇。于是诗里有了:人面桃花相映红;歌里有了:散落了一地的心碎;梦里有了:花落知多少;人家有了:竹外桃花三两支;心里有了:一脉芬芳送柔情;潭水有了:不及汪沦送我情……
桃被后来的古人重新披上了很多外衣,尤其是那写《红楼梦》的曹雪芹,竟然把林妹妹弄得凄凄惨惨凄凄。葬了花不算,还葬了魂,最后连林妹妹的扮演者的命都搭进去了。那几千年前吟歌抚琴的人,是万万也想不到时光溯流之后,会出现那样的境况的。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如今伊人已去,歌者尚在,桃花熠熠生辉时,诗词纷沓而来。短章摊开爱情的手掌捕捉林妹妹旧时的容颜,推窗,欲摘下一粒桃瓣吞下,咀嚼着那些千古相传的呼唤。
若在时光的轮回里真有花魂,祈求在蜜蜂飞来的季节里让魂灵酿成另一道甜蜜。流光牵走鲜红的夕阳,心里也爬满深深浅浅粉红的诗句。古色的诗句渲染时尚的目光。我也不再躲避,俯身拾起林妹妹啼落的花瓣。
然,我只是一个深锁清愁的女子,没能赶在诗词的凋零之前去看一眼林妹妹。如果可以,我愿意以五百年的时间,来换取来世的尘缘,去撷取一段关于粉红的记忆,然后洁白地死在那一阙诗词里……
诗歌传说着爱情,桃花已经真实地脱离了春天,已演绎成至情挚爱的象征。相爱的人在春天里生死不渝的表白,更加坚定了历经桃花劫后两人无以复加的恩爱。我们后人,面对流传下的诗词与爱情,又将做何更新?
人面桃花处处开,所谓爱情,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曲调,为桃花落尽后的春天演奏一曲《点绛唇》?人面不知何去处,所谓寻情,我们该用什么样的节拍,为荷锄葬桃花的女子谱写一阕《雨霖铃》?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们该用什么样的笔墨,为湖光山色中依然期盼归期的佳人填写一首《江城子》?曲尽花浓处,不要问关于桃花的前尘往事,我只想说:我是今生红颜,前世等候佳期。你是前世桃花,今生开满枝桠。
在文学的边缘,习惯了用浪漫的笔调审视生活。作为一个歌者,一个热爱诗歌之人,必须热爱头顶的天空,带着青春的履历,开采桃花的秀色,采撷春光的明媚,为“灼灼其华”出征。“人间三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桃花在诗词左右着春天的去向,古寺外、小桥边、后山头、烟雨迷蒙处,那粉的,红的桃花,花瓣似丽人的腮红,花蕊做了传情的眼儿媚。连那羞答答用绿叶遮掩的纤腰,都隐含了千娇百媚的身段。灼灼桃花染红了副副水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在春天里轮回一次,尘世便在人间又浪漫了一次。艳丽而娇嫩的粉红,那是谁家姑娘的颜容?灼灼燃烧的,又是谁家男子激动的心跳?唱不尽的相思情,诉不完的人间苦。人间最苦是情钟,做为炎黄子孙,我很庆幸自己的国度,庆幸几千年的文明穿过历史的长河,我于,是一种膜拜,更是一种感恩——生活如此艰辛,我却能在万丈红尘中静美心灵,因为有歌声一直不断,一直不断……
“临去秋波那一转”,你听,梅兰芳在戏里深情地唱;“活色生香第一流”,你听尚小云抒尽人间红粉风流。然,做为现代的女子,阅历了时尚的微风细雨,有几人能还会记起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桃之夭夭,有蕡其实。”里的情绪,纵然西施效颦读几个诗词,都不过肤浅地觉得:程砚秋唱的“乱向春风笑不休”,才最是典雅而不胜娇羞的锦句。
人因情而寂寞,因寂寞而孤单,因孤单为忧伤。桃最初用寂寞和美丽,浓郁着美好与爱情,那才是《诗经》的本意。其实,爱情无论忧伤与美好,在春天里,总能攀一上一株粉红,一树芬芳。无论远古与现代,无论封闭与开放,无论寂寞与美好,总之,桃花霸占了整个春天。
若诗歌属于文学之首,那么《诗经》就是文学之源了?
文学渴望一方净土,她应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如开到极致的桃花,风雨中,总有最美的一抹粉红灿烂在文字的窗口。
但,桃,花虽开得浓艳,却难以长久。“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诗人张旭的诗里,桃花已经落尽,花瓣已经随波逐流。文学借古喻今,空想的乌托邦没有了桃花的浓妆艳抹,又哪来那片文人学士赖以自慰的“净土”?
然,除了文学,今古多少事不正如桃花?
“多少岁月,茫然随波逐流。”在人海的浪涛里,谁又能保持静好永恒?谁又能真正维护一方净土?关系到功名利益,谁能在春天里不遭劫流放?凋谢的,又何止是春天?远去的,又何止是流水落花?何止是陶渊明“世桃源”的幽怨?
桃是能结果的,文学的果实好象没有以实在的形式挂在枝头,摘取桂冠者有,但多是文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2007-9-5二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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