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生育了三个子女。我是老大,我有一个妹妹和弟弟。父母都是地质队员,常年在野外工作,我们姊妹三个和大院里那帮孩子由着性子疯玩着长大。后来,我结婚到了外地,并在那个离家几千里外的城市安了家。我的弟弟妹妹也各自有了工作成了家,他们在已经退休在家的父母身边生活得很安逸。我从小就什么事自己扛,好象家里人对我也很放心。直到我的婚姻出现了变故的那些日子----
那时父亲已经去世,母亲病泱泱的,管不了那么多。妹妹几乎每天都要心急火燎地从电话里不断询问我的情况,还请假和妹夫千里迢迢地坐上火车到我这里来,想把那个她叫了很多年“姐夫”的那个人的心往回拽一拽。可所有的一切都于事无补。
上有年迈且无任何经济来源的公婆,下有那嗷嗷待哺的幼子,家境并不宽裕的妹妹,前后花去了近万元长途话费和车票钱,可还是从那个冰凉的话筒那端听到了那个她不愿意听到的结果:没有任何余地了。
“回家来转转吧,别总是一个人呆在那空荡荡的屋里。”妹妹和院里那些毛根朋友不断地打电话来。妹妹还托住在附近那个城市的姑妈经常来看我,生怕我一时想不开,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来。
不忍看年迈多病的姑妈那一次次的奔波,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我踏上了那趟这么多年来来往往坐了很多次的列车。姑妈的儿子专门托人给我买了一张软卧,可一路上我却没有一点舒服的感觉。
北方的四季尤其象四季,季节的变化特别的分明,不象我现在生活的那个南方小城,什么都来得那么柔和。列车越往北走,那呼啸而来的秋风,就越象一把刀子,划在我的脸上,身上,更结结实实地扎在我的心上。
妹妹被单位派到几十里外的乡镇,妹夫被老人孩子一大堆事缠着,那个午夜到达的终点,我可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了。想起当年背着简单的行囊,带着对美好生活和爱情的向往,满怀憧憬踏上这趟列车时的情景,而如今却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有些凄凉。
列车终于停靠在了那个熟悉的月台。手中捏了半天的车票,被列车员那懒得查验的目光吹走。我有些麻木地径自朝站台外面走。“怎么穿了个裙子就跑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些接站的人群中传来。我觅声而去,竟然是我的弟弟。他穿了一件毛衣,象是冻得够戗,还是象过去一样从来不喊我“姐”的。“我忘了这是往北走了”,我一面应道,一面坐到他推过来的自行车的后座上。
弟弟是家中的老幺儿,从小就被全家人宠着,从来不做什么家务事的。结婚以后倒是一下子长醒了许多,很顾自己的小家。但对我常常没有什么好脸。可能是我和他年龄相差的太多,我又早早的离开了家。反正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太深。每次回来。我最多象作客一样,礼节性地在他家里吃顿饭,逗逗他的孩子,彼此没有什么更多的话。
我很惊异他来接我。因为我这件事他也早就知道了,但从未说过什么,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自行车上。猛地抬头,不远处,车站那座走了好多年的大钟,依然那么稳稳健健的走着。那时针的指向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这趟列车整整晚点了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弟弟已经在寒风中等了好长时间。
在弟弟家住下,弟媳给我找了几件厚衣服穿上。每天和过去的老同学、老朋友一起聚会,他们带着我到处玩,变着法儿让我开心。弟弟还是象过去那样,很少说什么,有时连我一晚上不回来也不问一句。直到几天后,妹妹从乡镇回来,把我接到她的家里,一直住到我走的那一天。
从老家回来,我开始尝试着象朋友们说得那样,淡忘一些事情。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过,对面商厦那满墙的红灯笼亮亮得扯着路人的眼球,香肠腊肉的香气不时从小巷里飘来,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往年过年,虽然和老公也是聚少离多,很多时候都是他穿着那身警服偷偷地跑回来看一眼电视,看一眼我和孩子。但那些只有我和孩子守着钟声的除夕夜,心里可一直都是满盈盈的呀!如今我是一天比一天怕过这个年,怕那个满耳喧嚣我却满心空落的长长的假期。
“妈妈,今天舅舅打电话来说,要和舅妈、小弟弟到我们这里来过年!”儿子的话脆绷绷的,我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几年前,还在读技校的弟弟第一次到我这里来玩。因为一些琐事,我说了他几句,他是气鼓鼓地从我这里走的。从那以后,他从来不提到我这里来。弟媳从没有去过南方,几次说很想来转转,也被他的眼光挡了回去。
“弟弟今年买房子又是借钱又是贷款,弄得焦头烂额的。我说干脆就别去了,这一趟来回,光路费就得千把块!可弟弟还是坚持要去,他说今年就姐和孩子在家过年了!”妹妹的话从电话机里传来,让我的心里一下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我们是天上的星星,细细密密不离分----”客厅里那个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被刚刚从外面玩耍回来的儿子“啪”地一声换成了动画片。看着儿子那一头热汗,记忆中那三个毛孩子成天傻乎乎乐呵呵的样子,不知怎么,又清晰地在脑海里闪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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