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有前生,我一直不相信宿命,也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神鬼之说,可我却相信人在发生事情前是有预兆的,在一个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是应该有前兆的,这点,我至今仍是深信不疑。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家乡下的房子倒坍了,那间厨房倒塌的最厉害,醒来的时候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当时我想,是不是老公的奶奶不行了,今年她已经八十五岁了,前些天我们回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把梦告诉了老公,他没有吭声,因为我许多梦都是很准确的,这点他不会有任何的疑义。
上班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是我迷信,而是我一直比较相信我的梦,对梦的诠释我是无法说清,可我的预感往往却是很灵,也许世间万物都有说不清的灵性,而我只不过是对事情的心灵感应大概比一些人强些而已吧,快下班的时候,老公就到单位上来接我,说是他四爹现在在西安唐都医院,让我和他一同到西安去。
我的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我还没有说话,老公却说;“看来你的梦这次又是真的,刚才四妈打电话过来说是医生给四爹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吓了一跳:“不会吧,怎么会是四爹呢?是不是他的心脏病犯了,可也不至于要人命吧。”老公说具体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四爹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刚好醒过来,看到我们来了,他有气无力的对我们说:“你们那么忙,怎么还来看我,我这病又不要紧,给你们老添麻烦,都是你四妈多嘴,害的你们跑这么远的路,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真是的。”
“四爹,你看你总是这么客气,我们看看你也是应该的,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咱先治病,安心的在医院多住些日子,把病彻底治好了,咱们在回去。”看着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心里顿时间感到很不是滋味。
四爹捂着头,一个劲的说头晕,接着又说浑身疼,赶紧叫来了医生,医生给换了吊针,呻吟了好大一阵他困的睡着了,此时的四妈,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你四爹上个礼拜都觉得不舒服,我也就没太在意,你们也知道,他平时身体就不好,也没到县城医院去,就在村上给他治疗,还是给他打的和平时一样的针,可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越来越重,昨天晚上我看他疼的实在不行,才赶紧到县医院,已经半夜了,我不想惊动你们,也没有告诉你们,咱们那的医生说你四爹的病不太好,就让我转院了,早上你四爹还说让我不许告诉你们,说不能老给家里人添麻烦。”四妈一句一把泪的说着。
不大一会,大姐也来了,她一进来看到四爹躺在床上的憔悴样,泪水就哗哗的流了下来,大姐以前上学的时候在青海,她和四爹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加之大姐本就是个善良,重感情的人,我可以想象到她此时的心情。
二爹,三爹,五爹都赶来了,我们一同来到医办事,医生是三爹的同学,他说本来片子要等三天以后才能取,因为是熟人,他也就先把片子拿了,他说四爹得的是肝癌,已经是晚期了,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回天之术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说站在熟人的立场,他建议家属把人拉回去在家治疗,让家属商量商量。
出了医办事,大家谁也没有说话,我看到二爹,三爹,五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还是四妈说话了,她说;“要不我们就回去吧,他胆子小,昨天晚上他还说他在这里就想起大哥,说是大哥当时就是在这家医院动的手术,结果没有下得了手术台,他说是不是大哥叫他来了。”
四妈的话让所有的人心里又蒙上了一份悲伤,是的,当年我的公公就是在这家医院,被确诊为脑瘤,上手术台前我公公还唱着红灯记,可手术结束后,他就这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如今四爹又被送到这家医院,他能不担心吗?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埋葬公公的时候,四爹哭的很伤心,他说他可怜的大哥被医生活活的给杀了,说是不应该动手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怎么就拿他大哥开刀了呢?大家说要不一会看看四爹的反应,如果在这里对四爹心灵是一种摧残的话,还不如回家好好保守治疗。
四爹醒了过来,他看上去头脑依旧很清醒,还是说着头晕,皱着眉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了,不管吃什么都会吐出来。他虚弱的对四妈说;“回家吧,他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尊重四爹的意思,只有回家治疗了。
第二天我们一同回到了县医院,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想让四爹多在这世间停留一会,老弟兄们的感情也很深厚,都各自拿出一笔钱为四爹治病,明知道没有办法了,可就算是尽心了,四爹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每个月的退休金都给了医院,年轻时省吃俭用为了孩子,攒了一些钱供女儿上学,给儿子盖房娶媳妇,好不容易刚熬出来,自己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压根就没有享过福。
他的腿肿的很粗,脚也很浮肿,我和刚从陕北赶回来的,四爹的女儿小玲,还有大姐不停的给他揉搓着腿和脚,希望能给他减少一点点不适,他一会翻过来,一会犯翻过去,一会说头疼,一会说头晕,打了那么多的吊针却不排尿,肚子大的象个水桶,问他想吃点什么,他总是紧皱双眉摇着头,疼上来的时候就打杜冷丁,可好像作用不是很大,看上去四爹撑的很是痛苦。
看望他的人一茬接一茬,尽管没有人告诉四爹的病情,可四爹大概感觉到了什么,他说还是让他回家吧,不要在花这冤枉钱了,他不想总给家里人添麻烦,也不想让他的儿子背负债务,他甚至给四妈都交代了遗嘱,在他的要求下,回到了乡下的家,大家都不知道怎样给奶奶说,怎样才能让她挺住。
奶奶八十五岁了,最近这段日子,她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不过她的耳不聋,眼也不花,肚子里面明朗的很,从大家的表情中,奶奶察觉到了四爹的病情,她来到四爹的旁边,大声的叫了几声四爹的名字,把昏睡过去的四爹叫了醒来。
她问四爹:“你知道我是谁吗?
四爹睁开了眼,有气无力,一字一句的回答:“你是我妈呀,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
奶奶拉着四爹的手:“别怕,孩子,有妈在这,你就安心的睡吧,哪不舒服,哪疼,你给妈说,妈给你揉揉,你总是侍奉妈,也让妈好好侍奉一下你。”
母子的对话让旁边所有的人都泣不成声,四爹的两行热泪从眼角溢出,他是多么眷恋这个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明天还可不可以看到升起的太阳,他要说的话很多,可他已经没有多少的力气可以说话了,尽管此时他的大脑依旧很清醒,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那份绝望夹杂了太多的心酸,太多的疼痛,太多的不舍,在清醒中等待死亡,那会是何等的心情,心烂了!还是碎了!还是被火烧了!我无法体会四爹此时此刻的那份难受,那是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出来的一种悲伤,一种凄凉。
九点四十分,在老母亲和亲人的陪伴下,四爹停止了呼吸,走完了他五十四岁的人生道路,难道人真的是生有时分,死有地点,难道一个人生命的长短真的是上苍早就注定?在给四爹守灵的夜晚,大姐看着摆放了祭品的桌子说:“每次我们来的时候,就在这个桌子上吃饭,四爹总是在旁边说吃菜,吃菜,看谁的饭吃完了就赶紧给谁端去,现在却成了他的灵堂桌······”说着说着,大姐又开始泪如滂沱。
来祭拜四爹的人很多,四爹的真诚和善良在朋友和亲人中间享有很高的声誉,几乎所有祭拜的人都是一声叹息,说好人怎么总是不长远,难道这世间,真的是好人不长远?坏人活千年?想想真让人伤悲。
老奶奶在二爹,三爹的搀扶下来到灵前,放声大哭:“儿呀。我苦命的儿呀,娘送你来了,每次娘生病时都是你给我叫大夫,每次娘想吃什么时都是你给我买,每次都是你给娘洗脚,每次都是你给你捶背,娘打一次针,你都能过来看十几次,我的好儿子,你怎么这么狠心撇下娘就走了呀,老天爷,你怎么不让我去死?让我这把老骨头换我的儿的命,我的儿呀,我苦命的儿受了一辈子的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还没有享福却走了,让我赶紧去死吧,死了我们就可以见面了……”灵前一片哀哭声。
看着灵堂前一双双泪哗哗的眼睛,看着挽联上的驾鹤西去,天国里尽显逍遥,看着冰棺里静静躺着的四爹,我的心感伤到了一种极限,那是一种近似于死灰般的平静,是不是每一个人从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的那一时,有生就有死,谁也躲避不了的自然规律,可为什么有的人活着受不完的罪,死的时候也要历经种种的折磨。
四爹,这下你可以在天国里放心的说着每一句话,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你说的话伤到了别人,这下你可以在天国里哼上一首欢快的小调,不用总是皱着双眉,哀声叹气,这下你可以在天国里尝尽美味,不用担心价格太贵,想吃却买不起,这下你可以再天国里尝到高高在上飘飘然的甜味,不用再去体会世态炎凉,人穷就没得尊严的滋味。
四爹,天国里是不是尽是鸟语花香,林荫大道,没有尘世上这么多的小径,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荆棘,天国里是不是尽是阳光普照,到处都是那么的美好,如果不是,那么怎么去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回来呢?四爹,天国里的路好走吗?如果好走,那你就一路走好!
注:(四爹,忘不了你总是笑着夸我的神情,忘不了你待我如亲人的那份热情,四爹,你的音容笑貌想忘也是忘不掉,你的侄媳仅以此文来祭奠于你,祭奠你这位让人尊重的长辈,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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