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诗体小说《情魂》山鬼哭月

发表于-2007年09月04日 凌晨1:38评论-4条

一 魂

我是人们似信非信的"鬼魂"

我已离开了属于我的肉体

飘浮在虚无的空中

可是我依然恋着周围的一切

我看到了芸

没想到

她带着自己十二岁的孩子

也来了

妈妈,他是谁

一个亲人

芸对儿子说

在送葬的人群里

她紧依着墙跟

木木的

捧着一枝槐

现在还不是槐树花开的时候

那是一枝翠绿的槐叶

我知道

芸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槐叶

我还知道

那槐也许摘自至灵山

也许摘自校园

这里是没有这种槐的

冥冥中

我忆起了那枝雪色的

缀于槐枝上的

成串的花穗……

二 忆

那是一枝有花的槐

那时正值深春

桃李的花期已经走过

芸在那里

穿着蓝底白花上衣

一袭蓝裤

一双黑面布底鞋

那里有好大一片冬青

有一棵遮去了半个天空的槐树

那天的晚霞是金子般的颜色

由南向北去

一丝丝一缕缕

那片斜坡

花生草一片深绿

紫花从茂密的叶片下

一枝枝地探出头来

想挽留住残春的气息

她坐在那些青青的叶片上

低头看着书

我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而且还向她走去

她回头看到我

笑了笑

能为我摘枝槐花吗

她探询着问道

我说行

有着雪色小花的槐到了她手里

她羞涩的低着头

好看的笑了笑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隔着一丛冬青

各自看着自己的书

谁都知道

马上要高考

这里是临近母校的林子

长着许多冬青、洋槐和木芙蓉

三 水

林子后面是剑江

江的那面

火车常甩下一声声吼叫

扭动蜈蚣般的身子

穿过那些茂密的枞树林

我正洗衣,

芸来了

我知道她会来

她与我一样

家都在很远的乡下

每个星期天

她会来这里

我也会来这里

是洗衣是休息

还是别的什么

说不清

河水是浅蓝的透明

闪动着骄阳的光亮

我将洗好的衣挂在冬青上

她会走过去看看

然后又那么一笑

摘下几件走到河边

就着河水再洗一次

芸总是说

男生终究是男生

我也总是笑笑

女生终究是女生

深冬时

江水是沉重的灰蓝

初春时

江水是懒散的浅蓝

盛夏时

江水没了自己

留下的只是幽蓝的深空

我们都知道

江水正带着它的梦

唱着它的歌

怀着它的憧憬

它轻轻的滑过我们的指间

越过我们的脚背

一路的远了去

远了去

我们都喜欢河水

它就像当年的我们

清澈而透明

盛夏一过

这河水就要变为一段永久的回忆

我深深的惆怅

不知是为芸

还是为那亲近了许多岁月的河水

四 梦

我知道

芸有美好的梦

她完全有理由做那样的梦

能行吗我问

我会努力的

可你的出身

我要尽力的争取

……

听见这话

我总是无言

她总是笑

她对自己的决择总是深信不疑

人总是要做梦的

有时是好梦

有时是恶梦

芸浅浅的酒窝装不进愁容

那时候,

我们都有千姿百态的梦

它富含着隐秘和甜美

朦胧而依稀的深藏在心中

五 春·逝

春日的花做完了春梦

有的坐了果

有的结了实

有的却零落为尘土

芸在那儿站着

站在送行的车站

她仍好看的笑着

带着一颗流血的心

迎着独自承受的寒冷

我多少次问她

出身不好能考上

她笑笑说事在人为

我说你相信

她说我相信

芸总是那样好看的笑着

笑着拳拳的努力

笑着默默的期待

火车轮子已经滚动

我知道

隆隆的车轮已经开始

一圈又圈地碾碎她已经逝去的梦

那孤独的影正远远的退去

那林子正远远的退去

那江水也远远的退去

渐行渐远的

是一阵飘零起的美梦的碎片

渐远渐没的

是一片泪眼的朦胧

六 书·魂

我打开这本书

一本红色封面的书

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

芸给了我

全新的

没有一点污迹

就象我们的灵魂

说到灵魂

可灵魂究竟在哪里

芸深信不疑

相信红书会给我好运

要不

她不会将它送给我

书的扉页里有一枝槐

说得准确一点

是两片一左一右的槐叶

一枝纤弱小茎紧紧的相连

它不是书签

它不能做书签

它那样弱不经风

只要轻轻一碰

即会粉身碎骨

看着这书

看着这叶

里面藏着深深的哀伤

还有……

七 颤 栗

芸的信走进校园

来到我的手上

它没被细读便已粉碎

飘零在校园的小径上

翻飞在枯寂的野草中

校园已经没有了安祥与宁静

灵魂正被猛烈的冲击

世间正充斥着动乱与疯狂

信的碎片混迹于大字报的残尸

随着乱头风上下的飞旋

不用细看

我知道会说些什么

即便细看

我又能说什么呢

叶已落尽的捂桐

枯枝直指着灰蒙的天际

硕大的红叉闪着鬼魅的光

恐怖阴森让我浑身颤栗

我没回信

我承认

自己是懦夫

鬼魅与阴风令我颤抖不已

芸的出身

让我丧失了接纳情感的勇气

八 传 闻

她寄宿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

好象她在设法找工作

据说……

我凭着这些只言片语

维持着对她的内疚和怀念。

我又回到那条小径

企图找回那些碎片

哪怕是只言和片语

可是已不能

芸再没有信

我知道

信不会再来了

断了线的风筝已无法找回

我曾无数次拿起笔

面对着的仍是一张白纸

我还能能说什么

想说的

不敢写在纸上

不想说的

更不愿落在纸上

我无言

就象已经无言的芸一样

对那槐

那冬青

那木芙蓉

那闪亮的河水

都象断了线的风筝

在无尽的深空中

翻飞着远去

风筝线是我掐断了的

想再接上已经不能。

九 红与黑

我在大街上独行

街人行色匆匆

头深埋在厚重的黑衣里

铅一样的沉

下雨啦

带着极地的寒风

夹杂着闪电与风暴

我的家

一夜之间变成了冰山

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

母亲的脸是灰黑的

妹妹的脸是灰黑的

父亲更不用说

那脸是沉沉的铅

染着绝望的色彩

我们家转瞬间“红”变“黑”

风暴一夜之间改变和粉碎了我

我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要到哪里

我不知道

风卷着街面上的残渣

撞击着墙面

旋上灰黑的深空

豆点般的砸下来

我让暴雨浇在身上

不想也不愿躲避

张扬于屋檐下的那些影

是憧憧的鬼魅

我必须远远的躲开

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本应该是温暖的港弯

可现在

由红变黑的家而对我来说

是冰山是恶梦

是遭人蔑视和欺辱的源

是挡在我人生道路上的高墙

一瞬间变“黑”的家

压碎了我所有的梦

我被由“红”变“黑”的家

打懵了击碎了

我恐惧

我迷失

我无尽的苦痛和伤感

前路是迷茫的绝望与彷徨

我独行于滂沱的大雨

长伸双臂

让雷电与我同啸

让爆雨与我同泣

我想到了同样“黑”的芸

她在哪里

十 路 遇

有人叫我

手伸出车窗

拼命的摇

我追过去

强正从公交车里挤下来

身后有萍

你猜还有谁

强对着我诡诈的笑道

我见到

芸平静的扶着车门

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这些年还好吗

芸淡淡的回答

……

我猜不透这淡淡的原因

也不敢问这淡淡的原因

我没有继续再问的勇气。

十一 灵 山

强和萍走在远远的前面

留下无言的我们

——芸和我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哪会知道

芸与我之间的距离

比他们拉下的还要远

还要长

那时正值寒秋

灵山已是一片萧刹的灰黄

九曲径上落叶处处

灵山也有许多槐

可现在没有叶

没有花

有的只是死灰的枝干。

我想起了芸对槐的偏爱

也想到了槐是不结果的树

为什么那么喜欢槐

我问

因为花是雪色的

叶是两两相连的

我无语

我家还“红”的时候

曾拒绝过她

现在我也“黑”了

还有什么权利延续这样的话题

我打听过你

可找不到 

搞建筑的四处飘荡

不易找到的

我明白了她仿佛消失的过去

可我不明白

她为何冰一般的冷

家人还好吗

爸去了

妹嫁人了

嫁在乡下 

嗯 

没办法

芸抿了抿头发 

凄楚地笑了笑 

我不敢问她自己的事 

我害怕会问出不愿听见的结果 

我不敢向芸表白。 

我知道 

我现在的“黑”会让她更“黑” 

这样的“黑”会将我们一起吞灭和粉碎 

我猜测 

芸也 

这样想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 

相爱的权利已不属于我们 

萧瑟秋风中 

叶一片片的掉落下来 

两两相连的槐叶 

分离是命里的注定 

十二 心 灯 

在灵山 

我们心中都装着话 

可这些话就象灵山的平安灯 

只有光 

只有热 

没有声音 

芸在点灯 

一盏 

两盏 

…… 

每盏“平安灯”都要写着一个名字 

这是点灯人对亲人的一份份祈祷和祝福 

芸在点第三盏灯 

她家除了她之外只有两人 

第三盏点给谁呢 

第三盏下面 

她 

写了一个“杨”字

芸没看任何人 

只是双手合十 

闭目默默的祈祷 

萍笑问她 

“杨”是谁 

她淡淡的笑道 

一个亲人 

十三 情 绝 

“杨”是我的姓 

直到很久以后 

我才知道那“杨”是我 

也是在不久之后 

我也知道了她淡淡的原因 

两月后强告诉我 

就在灵山之行后 

芸紧接着就去了新疆 

我真傻 

芸的“淡” 

是掩饰着伤痛 

掩饰着绝望 

我恨自己 

我为什么也那么“淡” 

竟没想到也为她点上平安灯 

芸是闪电般的结婚离去的

芸离去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地址 

随着她的那个他一起远远的离去

…… 

芸又一次没有了音讯 

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边关的沙漠 

芸点的灯 

从此将我带进了无尽的悔恨 

我想象着边关的贫 

沙漠的寒 

四月槐花开的时候 

我便去看那满树的雪 

我决意常年为她点上一盏平安灯 

为远方的她遥寄一份幽幽的祝福 

我独行着 

为着一个失却的梦 

我没有成家 

也不想成家 

我的家只在那盏灯里 

我常年踏着落叶 

沿着灵山九曲的石梯拾级而上 

为的是心灯永不会熄灭 

我向着灯默默的倾诉 

在生命的长路上 

在幽幽的悔痛中 

十四 悲与喜 

强和萍约又一次我上灵山 

说是给我个惊喜 

深春季节 

经过樱花、桃花、梨花的热闹之后 

现在已是槐花的节日 

灵山前人海如潮 

满山的嫩绿中也早已是雪白一片

看看是谁 

萍向不远处指了指 

一脸神秘的笑 

灵山入口那儿 

有一袭蓝底碎花的套裙 

芸站在那里

我依然看到了那难忘的笑 

只是黑发已经不见 

我们也象常人那样 

拉了拉手 

芸的套裙 

全是一枝枝槐花 

究竟是偏爱 

是怀念 

抑或是一种含蓄的表白 

强和萍依然走在远远的前面 

上灵山上九弯九道拐 

处处都象九曲的回肠。

为我摘枝花 

芸又说 

我向岩面上的槐花探去 

一枝槐花又到了芸手里 

芸看着槐枝 

叹道 

杨 

成个家吧 

面对这句话 

我该说和能说什么呢 

我笑笑 

点灯去吧 

家已在灯里 

她又在默默地的点灯 

一盏 

两盏 

三盏…… 

第三盏下面 

依然还是那有姓没名的“杨”字 

我在那灯的旁边点了灯 

红纸条上写了一个“芸” 

十四 痛 别 

现在 

我脚下的位置 

也有一盏灯 

人们都说 

一个人离开“家”的时候 

这灯在是熄灭不得的 

若是灭了 

那就断了人间的情 

从此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说到“情” 

我想着那槐 

那冬青 

那木芙蓉 

那闪闪发亮的河水

说到“家” 

我想起了那令人恐怖绝望的年代 

想起了那个使我和芸都魂牵过梦绕过 

心中曾深切企盼过 

但却永远失却了的那个“家” 

…… 

一生风雨后 

那避风的港湾 

温馨的岁月 

究竟在哪里 

我没结婚 

没有亲人 

那灯注定要熄灭 

芸和孩子向我的肉身走来 

随着告别的人群缓缓的走来 

她让孩子轻轻地把那枝槐 

放到了那盏不可长明的灯旁 

在离开我注定要腐朽的肉体时 

她回头长久的看着那盏灯 

没有泪 

只有满面的悲戚与木然 

我知道她怎会得知我已离去的消息 

但我知道 

她千里迢迢而来 

为的是还我一枝如霜如雪的槐 

为的是留驻一个永生的回忆 

人散尽后 

芸也会走了 

她将牵着那个孩子 

回到千里之外的风沙里去 

人走尽后 

我也知道 

这已是与人世的永别 

我已是一个无人知晓的“鬼魂” 

随着袅袅的青烟 

也该是魂兮归去的时候了 

可是 

在西去的路上 

我还想顺道看看那个遥远的地方 

看看在大漠的深处 

那片依然漂泊的云彩

本文已被编辑[杜波]于2007-9-4 18:57:2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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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慕云飞扬点评:

意境和剧情结合得很不错,淡淡的感伤弥漫于字行间,诗歌以独特的写作手法,叙事和抒情相结合,在读者的心中留下一个个画面,从中我们能体会到作者内心深切的情感。

杜波点评:

作者用独特的手法来叙述一段真实的意向,完全出乎平常诗歌的写作手法,结构紧密,细节处理的非常精细,在全篇的架构中反映出作包含深切的人文思考,感情层层推进,诗人用成熟而平静的感伤、老成的智慧给人留下一种既清晰又绵长的余韵,仿佛正置身于那澄澈而悲凉的梦里西笤溪流中。始终把读者的心引领到强烈的情感浪峰上,并给我们在渴望与叹息中以美的享受。作者始终将延伸的感情推向了最高潮,将自己内心深深的爱淋漓尽致的表达,令全诗在一种余波未尽,境界深远,感人落泪的意境中结束。

文章评论共[4]个
杜波-评论

未经著者许可就将您的作品合二为一,为的是能将您的作品有一个完美的交代,让读者更能感受她的完整性,请见谅!问好!
  【山鬼哭月 回复】:客气了。
同意编辑的处理,一并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2007-9-4 19:28:26]at:2007年09月04日 下午6:59

中华-评论

写的不错,我很喜欢,at:2007年09月04日 晚上9:23

影子如梦-评论

一篇绝妙之作,学习了!at:2007年09月04日 晚上10:37

轻柔的霞-评论

很真情的诗歌 ,欣赏
  【山鬼哭月 回复】:谢谢鼓励!

不知可否帮忙将“我知道她怎会得知我已离去的消息”加上一个“不”字,改为“我不知道她怎会得知我已离去的消息”,以改变文意上下衔接的错误。

  问好! [2007-9-6 11:54:56]at:2007年09月06日 凌晨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