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搞完期中考试,有同学就吵着要编位子,按他们的话说,叫“换一种活法”。我班主任也就顺从民意,说编就编。每次都是这样,编座位前总得先做一番动员:教室就这么大,想坐好位置的同学这么多,我不能创造出所谓的好位置来,我无法满足每个同学的心愿。其实,一个人的位置并不很重要,毛泽东当年坐在井冈山,后来他进到了中南海;蒋介石坐在南京总统府,最后败退到台湾岛。你是一块金子,随在哪里都会发光的。我再三强调:一切行动听指挥。
好,闲话休提,开始编位子。我把“部队”摆到操场上,首先按体操队形站好,在体育委员吩咐一二报数之后,全班同学排成八组九行,我再按由低到高的顺序进行微调,全班座次的轮廓基本上就这么定下来了,同学们按新编的位置欢天喜地拥入教室对号入座。教室里一片喧哗:打开抽屉的声音,移动座位的声音此起彼伏。
忽然,喧闹中班长向我报告:宋辉不肯动!我站在讲台前扫了宋辉一眼,他坐在自己原来的位子上,头低着,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这编位子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工程,只要一个同学卡壳了,全班都不好动。我要班长在教室里维持秩序,将宋辉喊进我的办公室。我问宋辉:何解呢?他说看不见。我火了,你怎么坐都没坐就知道看不见呢,这不分明是胡搅吗。我又问他家住哪里,他只说某某镇某某村。那你家为什么不搬到长沙去呢,不搬到北京上海去呢。他当然不懂我话的意思,只是傻愣愣的望着我。于是我借题发挥,就以位置为话题,对他进行一番彻底的教育。茫茫宇宙,浩瀚星河,世间事物都有他自己应有的位置。所以月球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就说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吧,有冷暖的差别,有贫富的悬殊,可总得要人居住;非洲的民族决不能因为他们生存环境的恶劣就迁到地中海的沿岸去;小日本住在那个偏狭的岛上,没有任何的矿产,还经常有地震的威胁,可人家却活得很滋润。我们国家工作人员还要去支援边疆呢,我们学校的张老师去年就听从组织的安排赴西藏工作去了。现在国家正致力于西部大开发,那里的生活条件就十分艰苦,却有不少的有志青年踊跃投身到西部大开发的建设之中,在那里挥洒青春和汗水,创造了骄人的业绩。由此可见,一个人的位置并不是太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精神,他的生存状态。
宋辉站在我的办公桌前低头不语,若有所悟。
看你站着一米七几的个子,百二三十斤块头,把我的视线都遮没一大片,若把你摆在教室前面,让那些矮小的同学捺到后面,是不是觉得这太残酷了一点呢?你如果真的看不见,可以配眼镜。当然,我们的教室有些灰暗,窗户采光效果不理想,黑板有点反光,中学就这效果,要享受你到大学里去,那里彩釉瓷砖地面,金属弧形黑板,塑钢旋转课桌,还有彩电空调,你没必要在这里挑肥拣瘦!
宋辉的眼里溢出了泪水,在向我作过深刻的检讨之后,他低着头走进了教室,将自己的那把位子搬到最后排我指定的位置。
也就是那年他考上了师大,他在信中说他的人生从此定位在讲台上,他称我是同行的战友。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听说他大学毕业前夕,毅然报名参加“援藏干部班”,去了拉萨。前些日子我又收到了他发给我的短信:我站在离太阳最近的山峰,我摘一朵高原的雪莲给您;我生活在距太阳最近的城市,让人们仰视我青春的笑容。这就是我人生的位置,这是我生命的风景!
在落款的位置上,他称自己是“西部诗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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