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我坐在落雪的院子里。雪是白天下的,漫漫的大雪飞了半个下午,终于在天将黑的时候停了下来。天空干净的像洗过似的。远远近近的山、树、房屋都盖上了厚厚的外衣。落雪的时候我正在温暖的床上做梦,我梦见我坐着花轿,前面是吹着欢快乐曲的吹鼓手,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我的丈夫。我坐在花轿里,身子随着轿夫们的起伏而有节奏的摇晃着,特别的舒坦。我终于要出嫁了!我悄悄的拨开花轿厚厚的红绒帘子便看到来外面白的耀眼的雪。到处都是白,洁白的仿佛玉石。突然一阵冷风吹来,花轿的门帘被卷走了,风呼呼的吹进轿子来夹着大片大片的雪涌进我的红色的新娘装里。我着急得大叫,可忽然间老长老长的娶亲队伍一个人也不见了。我走出轿子,孤零零的站在雪地中,站在红的像火的花轿旁瑟缩。风愈来愈厉害了,夹着雪片的风钻进我大红的衣服里,掀的我的新娘装鼓鼓胀胀的。我突然被风吹了起来,飞在空中,越来越高……远远的看见那顶火红的轿子孤零零的停在无边无际的雪海中,仿佛一堆燃的正旺的火。我飞在空中,感觉越来越冷了,猛然一个哆嗦我在半空中坐了起来。睁开眼的是候,我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的床上,被子掀开了半边,一股冷风正从没有关上的窗户里狠劲的往里钻。我从刚才的梦里醒来,关上窗户。关窗的时候,我看见了外面的白茫茫的一片雪海,仿佛梦里的那片海。
我会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想些事情,我特别喜欢雪,坐在院子的时候我便会想起好多的往事。虽然我年龄不大,但是我就像一个恋旧的老人一般常常一个人回忆。
我想起几年前我在北方的一个城市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我是因为雪才去的北方,因为在南方我无法感受一个人站在雪中的那种被圣洁的白色包裹的幸福。在北方上学的第一年我就赶上了一场磅礴的让人惊喜的雪。第一次看着洋洋洒洒的雪从半空中悠悠然的落下来,我激动的冲进雪中大喊大叫。同学们并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也许他们完全可以理解爱雪的女孩第一次看见雪的狂热。我呼叫着,跳着,直到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才带着它们回到了宿舍。我穿着满是落雪的衣服,昂然的回到宿舍。就这样一直穿着这件“雪衣”站在阳台上,直到后来雪融化成水。这次在雪中享受的代价就是我在学校的医务室里打了三天的吊针。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三天打吊针的时间里,我收到了六束鲜花和六个精致的小雪人。鲜花我都放在一旁,可这些雪人却让我爱不释手的捧着,我感觉到我的爱情出现了。
直到我病好后的三个月,我都没有打听到那六个雪人是谁送的。虽然它们早已化成了水,飞到不知那里的天空去了,但它们脖子上系着红丝带,高挺着鼻子的可爱模样,却早已融进了我的心中。
再次落雪的时候是放寒假的前一天,那天的雪不是很大,只落了薄薄的一层在校园的树叶和草丛上。第二天,当我收拾好行礼准备返家的时候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男生叫住了我。他一脸通红的看着我脚下的地面和我说,你好,能认识你么?我正要说对不起的时候看见了他手中提着的系着红色飘带的小雪人。我说,可以认识啊!况且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他眸子一亮,脸更红了。他看了看我说,要回家啊?我点点头。他说,我送你。我说,谢谢,不用了。他便举了那小雪人给我说,一路顺风。我接过雪人说,谢谢!
坐上火车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很累,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我就看见了那条落在一滩水中的火红火红的红飘带。我提着没有了雪人的飘带,很有种想哭的感觉,眼泪在眼眶边上转啊转啊,但我强忍着始终没有让它流下来。
再次来到学校的时候,我们恋爱了。
记得那天,他约我在校园的小树林子中见面。我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在那里来回的踱步。那天很冷,但是没有下雪。天阴沉沉的,让人觉着很憋气,他还是有些脸红的看着我说,假如我是雪人,你愿意做系住它的红飘带么?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条在火车上让我抹过眼睛的红飘带。风吹来,那丝带翻卷着在风中张扬。他看了看我说,每年冬天我都要给你做最美最美的雪人。我突然觉着自己快要被幸福融化了一般,眼一热,便有些东西流了出来。
以后的每年冬天,都有雪人挂在我的床头。
毕业的时候,他因为家里的经济困难招干到了部队。我提出要帮他,他说我需要的是支持不是怜悯。我知道他的性格,便没有再去勉强。送他走的那天,很冷,风刮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他提着简单的行礼离开学校的时候孩子似的哭着对我说,等着我,我一定用最好最好的大红轿子吧你娶回家。我的眼泪狂泄般的涌出眼眶,我使劲的点头。
他一去就是三年多,每年我们只有几天的见面时间。看的出他过的并不是很富足,但他很快乐。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娶我?他说明年。他又问我,我什么都没有,你跟我不觉得苦么?这时候我就给他看那些有点褪色了的红丝带。当他说了两次明年的时候,我接到了部队的通知去看他。离他的连队老远,我就看见了他的相片,相片顶上是一朵雪白雪白的大白花。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从部队会到家的,只是那天以后我老会做同样的梦。梦里我坐着花轿,他骑着马,唢呐声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中前进,走着走着,便只剩下了我和一顶火红的花轿。
一阵冷风吹来,我觉着身上有些冷。我突然想起当年他跳进冰冷的江水中救回战友时是不是也会很冷?回到屋里披衣服的时候,我看见月光斜斜的照进窗子,窗框上那根长长的红色飘带随风飞舞。一眼望去,仿佛在外面雪白的世界里割上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扣子,红而且长的,仿佛伤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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